太后不經意的瞧了一眼，禁不住呆住了。她暗想：“世上竟有如此標致的美人兒嗎？竟像是畫里走出來的似的?！?p> 莫云瀟恭敬的施了一禮，說：“太后萬安吉祥?！?p> 太后向她一招手，說：“你過來，讓哀家好好瞧瞧。”
莫云瀟和趙佶心頭都是一緊，但又不可不聽。于是莫云瀟移步過去。
慈祥的太后拉過她那溫玉般的手，笑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趙佶可有些急了，正要開口搶白但又怕弄巧成拙，張開了嘴又不敢言語。
莫云瀟也明白他的為難，便說道：“回稟太后，小的只是一介小民，蒙圣眷才得入宮來，凡俗姓名哪能污了太后的耳朵?！?p> 這話說得極動聽，太后不禁格格笑了起來?！鞍ミ?，還是個口齒伶俐的丫頭?！边@話是對趙佶說的。
趙佶尷尬的一笑，隨聲附和道：“是，是……”
莫云瀟自然也跟著笑了，漂亮的眼睛笑成了兩道淺淺的月牙。
“那你……”太后接著問：“是哪個宮的？嗯，我看你像是剛進宮的，又是哪個嬤嬤領著的？”
“誒……”莫云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急忙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趙佶。
趙佶立即回答：“母后，這丫頭歸尚食局的李嬤嬤管。起火時她正巧送羊肉羹來?！?p> 太后一笑，說：“就你話多，難道丫頭不會自己講嗎？”
趙佶有些納悶，何以太后的態(tài)度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但也確實不好說什么。
太后這才微微起身，對趙佶說：“你也累了，今日受這一場無妄之災想必疲乏了，快些回去歇息吧?！?p> “喏?！壁w佶和莫云瀟對視了一眼，對她說：“還不快一同退下？”
“不急。”太后打斷了他的話，也望了一眼有些茫然無措的莫云瀟，說：“這姑娘我看著喜歡，讓她多陪我說說話兒。”
“這……”趙佶有些心焦，只得說道：“只怕這婢子不懂規(guī)矩，反倒惹母后生氣?！?p> “不會的。”太后拉著莫云瀟的手始終沒有松開，一臉祥和的說：“今日我高興，總該寬免些。你快些回宮去，勿要擾了我們?！?p> 趙佶叫苦不迭，但又無計可施。他向莫云瀟望去，見她的神色中滿是不安和惶惑，他只能微微一笑，徐徐告退了。
莫云瀟本想叫住他的，但終于沒有叫出口。
太后望望左右，又說：“這兒用不著這么多人，都退下去吧?！北妼m女齊齊應了聲“喏”，也都云從而去了，拿著畫軸的女子也將畫卷一卷，跟著去了。
莫云瀟的眼睛始終盯著那畫，見她們離去甚至都想再追過去看看。
“你也喜歡那畫？”太后笑問。
莫云瀟一愣，忙說道：“沒有，小的可不懂什么畫?！?p> 最后兩個離去的宮女將殿門關上，這偌大的寢殿之內就再也沒了第三個人。
太后踱了兩步，問道：“丫頭，你還未告訴你叫什么名字。”
莫云瀟有些心慌。
若是報上自己的大名，只怕自己假宮女的身份立即穿幫。因為莫云瀟這個名字可是響徹京華的。太后大概率也聽到過?？梢瞧鄄m，日后再調查出來豈不更是大罪？
不過，在這須臾之間，那容得她細細思量，只得答道：“啟稟太后，小的名叫瀟兒。”
“瀟兒？”太后回頭將她一望，她心虛似的低下了頭。
太后卻以為她是害羞，便走過來說：“你不要怕，紫宸殿起火，你救官家時也不曾害怕過？”
“那時……那時小的只想著救官家出火海，旁的都沒有想?！蹦茷t低著頭說。
“你就不怕自己因此丟了性命？”太后又問。
“小的……”莫云瀟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的確，這也是她心頭隱隱升起的一個疑問，為什么自己肯冒著生命的危險去救趙佶？即使明知他是一個破國亡家的昏君。
“官家身系江山百姓，若有閃失只怕會生大亂?！彼f完立即跪倒在地，說：“小的是口不擇言，還請?zhí)筘熈P?！?p> 太后淡淡的一笑，將她扶起來說：“好孩子，難得你能說出這樣的一番道理來。你既有此功，本閣也不能不賞。你說吧，想要什么？”
“小的……”她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小的想要那幅畫！”
可這話還是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小的沒什么想要的?！彼荒芤е肋@樣說。
太后格格地笑了起來，說：“你倒是高風亮節(jié)，但有功不賞，皇家豈不威嚴掃地？不如讓本閣替你想想……”
太后踱了兩步，重新坐回座位去，說：“你家中還有什么人嗎？”
“還有……”莫云瀟想了想，說：“兩個妹妹?！?p> “聽你口音像是東京人士？”
“是，小的正是東京人士?！蹦茷t回答。
“既然是東京人士，為何要進宮來做個小小的婢子？”太后笑問：“莫非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莫云瀟咬咬牙，心里怒罵：“你查戶口啊，還有完沒完！”但嘴上依然恭敬的說：“小的家里本是經商的，只是后來生意不好做，只得變賣了家產?！?p> “哦?！碧筝p呷了一口茶水，說：“倒也是個可憐人。也怪道是，進宮來的哪個不是可憐人?！?p> 莫云瀟只低著頭不說話。
太后望著她，繼續(xù)說：“你既然是有功之人，本閣便不能虧待了你。這樣吧，明兒本閣就叫官家下旨，賞你個才人的名分，你可歡喜？”
“啥？”一種莫名其妙的荒誕感襲上了莫云瀟的心頭。但這話一出口她又覺得不對，立即跪倒說：“小的無禮，請?zhí)笏∽铩！?p> 太后卻并不打算追究她的無禮，只是笑著說：“無妨，本閣是個隨和的人，念你進宮未久，又有大功在身，本閣亦不與你計較。不過，日后在這宮里頭可得謹言慎行才是。”
莫云瀟有些哽咽了，叫了聲：“太后！”
太后笑道：“不必謝我，這是你該得的賞賜，快快起身吧?！?p> “太后！”莫云瀟更急了，說：“求太后開恩，寬赦了小的吧！”
“哦？”太后有些納悶，不禁問道：“怎么？你嫌才人品級太低嗎？”
“不不不！”莫云瀟慌忙搖著兩只手，說：“太后有所不知，小的在民間已與他人定有婚約，太后的美意只怕小的無福領受?！?p> 她說完便一個頭嗑了下去，但心中卻憤憤不平：“該死的，我這輩子還沒給人磕過頭呢，倒是先給你嗑上了?！?p> 太后呵呵一笑，說：“我當是什么，民間的婚約退了也就是你了。既然你入了宮來，那便是皇家的人了，你那未娶妻的夫家可管不著?！?p> “哎呀，這可使不得呀太后娘娘！”莫云瀟越發(fā)慌了，難道自己真要嫁給趙佶了，而且還是區(qū)區(qū)的一個什么才人？那還不憋屈死呀！
太后想了想，若有所思的說：“你說的倒也有理，如果執(zhí)意叫你退婚，那倒顯得皇家蠻橫了?！?p> 莫云瀟笑了一笑，說：“正是呀，還是太后娘娘圣明。”
“嗯，那就賞你那夫家些錢財?！碧笳f道：“不知他可有功名？如若沒有，也給他個小官當當，沒有不肯的?！?p> “啊！”莫云瀟的眼睛就像一盞熄滅的燈，失去了光彩。
“天下的男子無不想入朝為官，天下的女子無不想嫁入皇家?！碧笮χf：“只是女兒家要矜持，本閣明白。明日本閣會跟官家說，這是本閣的意思，如此便顧全了你的臉面?！?p> “太后的確想的周到，可是……”莫云瀟還想抗爭一下：“小的卻從未想過要嫁給官家呀?！?p> “以前不敢想，今日起便可以想了。”太后微微欠身，用手捂嘴打了個哈欠說：“本閣也乏了，你且下去歇息，明兒就聽好信兒吧?！?p> “太后……”莫云瀟話還沒說，太后就沖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
莫云瀟真是哭笑不得，只得起身告退。
她怏怏的出了太后寢殿，一隊巡邏的太監(jiān)先從眼前晃過，然后是兩個宮女捂著嘴格格的笑著。
她再一瞧，原來張迪也在。他在講笑話似的，逗的這兩個宮女笑的合不攏嘴。
那兩個宮女見她出來立即收了笑聲，一張臉板的連一條魚尾紋都看不見。她們白眼一翻，氣呼呼的走開了。
莫云瀟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走過來問張迪：“她們這是怎么了？”
“怎么了？嫉妒你得了圣眷榮寵唄！”張迪望望左右，立即拉起莫云瀟的胳膊就往外跑。
莫云瀟忙問：“這是做什么？”
“送你出去呀，難道你要在這過夜呀！”張迪拉著她邊跑邊說。
“可是太后說……”“太后說什么你都別當真，除非你真想留在這兒當個婢子?！?p> 既然張迪有話在這兒，莫云瀟也就不言語了。她也的確不愿在這氣悶壓抑的皇宮多待。
因為這一夜紫宸殿失火，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邊。所以張迪帶著莫云瀟一路小跑倒也沒人發(fā)覺。
直到他們來到東華門邊上的一個墻角下，莫云瀟忽然又到了夜香郎的那股子味道。
她打眼一瞧，果然又是他們。
夜香郎們推著糞車徐徐而來，那個帶頭的將一身衣服遞給了張迪，說：“張內官，在這兒了?！?p> 張迪又將衣服遞給莫云瀟，說：“老規(guī)矩，換上，推著車出去?！?p> “又得推車？”莫云瀟捏著鼻子一臉嫌棄的說。
張迪有些不耐煩，說：“不推車能怎地？守門的侍衛(wèi)要數數的，少一個人怎么行。”
莫云瀟勉強接過衣服來，望了一眼眾人說：“難道你們就這樣看著我換衣服？”
“是了是了，女兒家，咱們都避過?！币瓜憷蓚兌技娂娹D過身去，走到了遠去。
“唉，毛病真多?！睆埖弦脖г沽艘痪洌瑯幼哌h了。
莫云瀟尷尬異常，但也只好將衣服都換了。接著，她便隨著夜香郎們的車隊一起推車向東華門的方向而去。
她滿以為自己推著的車也裝滿了污穢之物，不過一推才發(fā)現重量并沒有增加，心中的負擔不免也輕了幾分。
不過車仍然越推越覺得費勁，越推越覺得胳膊酸痛。好在這次侍衛(wèi)沒有盤查，他們也就沒有停頓，一口氣出了東華門去。
她推開茗樓的大門一看，環(huán)兒已趴在桌上睡著了。她躡手躡腳的向里走去，但腿不小心拽倒了一張椅子?！斑郛敗币宦暎h(huán)兒被驚醒了。
“姑娘！”環(huán)兒叫了一聲，莫云瀟尷尬的一笑，說：“原本不想驚擾你的。”
環(huán)兒揉了揉眼睛，過來拉過莫云瀟的手問道：“姑娘你去哪里了？”
“唉，一言難盡?！蹦茷t苦笑著將她這一晚的奇幻經歷都和環(huán)兒說了。
環(huán)兒越聽越覺得后怕，聽到最后不禁捂嘴驚呼：“太后賜婚！這可怎么推辭得了呀！”
“唉！”莫云瀟也長嘆一聲，說：“我也頭疼，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呢?！?p> “那官家他……”環(huán)兒有些疑慮的說。
“他？哼！他正求之不得呢！”莫云瀟沒好氣的說：“他這樣的風流天子，只愿將天下女子都網羅到宮里去，當個雀兒貓兒的養(yǎng)著的?！?p> “是哦，天下男子莫不如此，就連簡王殿下他也……”環(huán)兒說著，忍不住淌下淚來。
莫云瀟忙攥住她的手，說：“你不要再留戀那個人，那個人外表雖是光鮮，但內心實在齷齪得很?！?p> “可他救了成宇?！?p> “他也親手殺了成宇呀?！蹦茷t毫不客氣的反駁，頓了一頓，又說：“他是在PUA你，你懂嗎？”
環(huán)兒一陣迷惘，問：“什么是PUA？”
“就是人心操縱術?！蹦茷t解釋道：“他打破你的自尊，讓你無條件的順從他，從而達到他予取予求的目的。這樣的人可謂罪大惡極。別說是你了，就連我都差點著了他的道。日后，可要擦亮眼睛了?！?p> 環(huán)兒含淚點了點頭，又強顏笑道：“姑娘，咱們不說他了。我去打水給姑娘洗臉。”
她說著就起身離去了。莫云瀟并沒有攔她。她知道，環(huán)兒是要找地方好好的哭一場，將心中的郁悶都哭出來。
“真是個可憐的妮子?！毕氲竭@里，她又不禁想起了趙佶：“他們是兄弟，那他會和他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