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凌霜對著謝氏行禮看著他們緩慢離開的身影，走至沈姿面前低聲說道，“小姐，廊下陳閑來了，可是您給他派了差事？”
沈姿攏了攏狐裘，靠著凌霜往暖閣走了幾步，陳閑此人，沈姿是想要他跟著凌霜表哥范喜。
她柔聲細語道，“陳閑這個人急擅長和人打交道，京都內外……無論地處何界，無論三教九流，茶館酒肆，上到高門大戶，只要他想結交，都有本事做好！只要想聽什么消息，他都能打聽來，前些日子不是讓你表哥私下開店，這個人，我打算給你表哥送去，對生意有莫大的幫助！”
“小姐……”凌霜心中感激，雖是表哥爭氣，但也要小姐看得上，更何況沈家如今的處境，她也是明白的！只覺肩上擔子有千金般沉重。
剛才，沈姿指派陳閑去各地酒樓茶肆，三教九流之地散播今日皇后被陛下責罰一事，意圖是把江家往日的聲望毀掉。
這是她對陳閑辦事能力的考量，倘若小小一件事情都辦不好，她怎敢放心讓他去管理手下的店鋪，沒成想他也是個機靈的，做得滴水不漏！
全然沒讓沈家出面，憑借他往日結交的各種朋友將這件事情散了出來，連他自己也片葉不沾身，干凈磊落，手段也是何其的厲害。
她和凌霜正說著話，就見守門的婆子匆匆踏入，疾步走至廊下對著守門的婢女道，“煩請通報一聲凌霜姑娘，江國丈之子江公子正在我們府門外鬧事，說是要找小姐要解藥，也不肯進門，就在府門口胡說，還連著其他幾家小公子一同來看熱鬧，府門外的人都不知道如何辦了？”
凌霜大感意外，側頭看向鎮(zhèn)定自若的沈姿。
這江小國舅也真是膽子大，前一刻自己的姐姐才被禁足了，這下一刻就跑到沈府來鬧，正經(jīng)人家都是遞了帖子進門說話，他倒好，帶著幾家公子在門口，這是什么意思？是逼他們沈家嗎？還是嫌全京都的人都不知道她姐姐做的那些丑事？
不過沈姿倒是好奇，他打算怎樣替自己的姐姐討回公道！
凌霜一看著自家小姐的臉，就氣得雙眸發(fā)紅，她咬緊了牙，“小姐，不如就讓他們在門口鬧，左右咱們不出去，看江小國舅爺有什么辦法！他這就是無理取鬧，皇后不舒服他不去找太醫(yī)，偏生來找您，怕是見咱們沈家好欺負！”
沈姿沒吭聲，江皇后的事情她也不清楚，怎的就自己也中毒了，真是害人害己。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守門婆子一直未見通報的婢女出來，看來……這門口還得抵好一陣子了，這主子不開口，她也不敢動，哪里她都得罪不起！
一盞茶之后，只見沈姿戴著帷帽在凌霜的攙扶之下走了出來，守門婆子懸著的心才總算是放下，畢竟這人一直在門口不走，說出去對沈家也總是不好。
“姿兒！你糊涂不成！他姐姐將你傷的那樣重，他就是連我們沈家的門都不配進，你還出去見他作何！一個登徒子！”謝氏憤怒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依著我的意思，叫人亂棍攆出去才是，還敢在府門口喧嘩，他當真是欺負我們沈家沒人嗎？”
“母親，您消消氣，他這樣在門口鬧也不好，若是咱們再不出去，這不是給他落入口舌的機會嗎？”沈姿連連安慰著謝氏，“再加上，女兒如今是陛下親封的淑華縣主，他一個掛名的國舅爺，女兒不怕！”
沈姿攙扶著謝氏朝暖閣走去，掩蓋住眼底的狠厲，她有幸重生回來，是斷斷不會讓沈家走前世的路，既然江開元送上門來，她為何不出去給他個痛快！
“我叫袁管家攆他出去就是，咱們沈家沒做過，他還能黑的說成白的不成？”謝氏憤怒的聲音險些破了她往日的典雅氣質。
沈姿拉著謝氏坐下，花嬤嬤眼尖連忙遞來滾茶，“夫人，您實在不放心，不如讓老奴跟著小姐一同前去，老奴總歸在您身邊多年，這些事情還是能處理一二?！?p> 謝氏倒不是怕沈姿對付不了，可……
“對！母親，就讓花嬤嬤跟著我一起去吧！花嬤嬤隨你見多識廣，若有什么我說得不對的，嬤嬤也好在一旁幫襯一二……”沈姿撒嬌道。
“夫人請放心！”花嬤嬤扶著沈姿出了院門，疾步朝府門口走去。
……
花嬤嬤到了府門口就見江開元帶著幾位公子站在府門口，京都里那幾個跟著江家關系好的紈绔也跟著來了，這架勢倒像是來助威的。
兵部侍郎家的小孫子張倫笑嘻嘻的對著花嬤嬤做了個輯，“嬤嬤，我等陪著江小國舅前來賠罪，也想來看看沈大小姐，不知沈大小姐臉上的傷如何了？可打緊？”
前鋒將軍家的三公子見張倫一臉猥瑣神情，忙拽了拽他的衣角，險些將本就沒站好的張倫給拽倒了，只能抱拳給花嬤嬤賠不是，“花嬤嬤見諒，這張倫不是故意的，還望花嬤嬤海涵！”
這到不怪他們見花嬤嬤伏小做低，是因為花嬤嬤跟著謝氏多年，這聲望自然要比一般嬤嬤派頭高些，況且花嬤嬤還是服侍宮里主子出身，他們更會禮讓三分。
戚風擁著灰鼠皮大氅立在沈家不遠處的馬車前，身姿高大挺拔，哪怕只是立于暗處也難以掩蓋他身上的氣質，十分引人注目。
見謝氏身邊的貼身嬤嬤親自出來，戚風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深邃冷漠的眼眸中多了幾分溫和。
江開元身上全是戾氣，但理智還算是有些，知道花嬤嬤代表了沈家，只能行禮，“敢問嬤嬤，你家大小姐可在！”
“江國舅之禮，老奴哪里受得！”花嬤嬤嘴中雖說著，可卻未叫人扶江開元起身。
沈姿從花嬤嬤身后走了出來，看了一眼江開元，冷冷開口道，“大雪已至，江小國舅不帶你這些友人去尋歡作樂，反倒朝我沈家來是作何？若是江小國舅不知花樓的地方，本縣主可叫小廝送你們幾人去便是！”
見沈姿就要攆人走，江開元也不打算裝了，“今日宮中的事情我姐姐全然不知，為何縣主要下手毒害于她？本你我兩家無仇，你何故如此？”
“無仇？國舅爺怕是失憶了？那要不要本縣主幫您回憶回憶？”沈姿眼神帶著一絲殺意，直直盯著江開元。
江開元心下一怔，隨后開口道，“即使皇后懲罰了你，那也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陛下已經(jīng)責罰過我姐姐了，為何你還不收手？”
說罷，張倫也跟著附和道，“是呀！沈大小姐，再怎么說皇后已然知錯，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p> “張家小公子說得倒是輕巧，感情不是自家人受傷，所以一切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既如此，為何你長姐嫁人受辱，你不叫她大事化小呢？反而一家子上門，鬧得整個都城人盡皆知？”沈姿聽見這話瞬間沒了好氣！
張倫羞愧難當，拳頭收緊，“這……這……”
戚風隔著紛紛白雪，不經(jīng)意瞥了沈府門前那抹倩影。
沈姿擁著狐裘立在門口，火紅的燈籠映著白雪，微風吹動白色的帷帽，亦勾勒出美人嬌柔的面龐，整個人如同入畫一般，極為恬靜淡然，同今日在宮里咄咄逼人的沈家大小姐，判若兩人。
“至于國舅爺，皇后出了這等事情不去通報給陛下，反而來沈家門口鬧，你這又是何意？是皇后誣陷不成，您又來嗎？是欺負我們沈家沒人嗎？”沈姿直接將話甩出，圍觀群眾一下子恍然大悟。
“你說這江家也是，欺負一個弱女子，當真是愧對陛下恩澤呀！”
“誰說不是呢！我還聽說皇后是故意拖延時間，以至于永寧公主昏睡不醒，你說，這皇后當真是好狠的心！”
“你知道什么，這皇后畢竟沒有生養(yǎng)過，哪里知道養(yǎng)孩子的辛苦，說嘉貴妃聽到這個消息，已經(jīng)哭暈在黃廟之中了！”
“當真？”
“千真萬確！”
閑碎的聲音不斷傳來，江開元氣得臉色發(fā)青，手仍不住的握緊，質問沈姿道，“不是你還是誰？你前腳剛走，后腳我姐姐就不行了，你還敢說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
“國舅爺！慎言！”
沈姿聞言回頭看到沈棠，只見她表情肅穆，眼神示意沈姿放心。
沈姿好奇堂姐不是遠在金陵嗎？怎的回來了？但想著有人護著，她便安心的退在一旁，雖然她恨不得殺了江開元，卻還是忍住了。
江開元見是沈棠，不只是何緣故有些不敢看她。
戚風深沉的眉目一派平靜，藏在灰鼠皮子之下的手不斷把玩著玉扳指，若有所思的看著這一切。
沈姿剛退在身后，便對上戚風那似水沉靜一般的目光，她心中一頓。
沈姿攥著暖爐的手下意識收緊，心跳沒由的快上一分，呼吸也比往日粗笨了些。
上一世，沈姿記得她與凌王并無過多交集，但她如今總感覺似有人監(jiān)視自己。
雖然自己經(jīng)歷過生死，但凌王的狠戾與決絕更讓她害怕。
若說帝王是一只狼，而凌王就是一只豹子，一只溫吞吞的豹子，讓你察覺不到他到底在做什么，何時會向你發(fā)起進攻。
她閉了眼睛，強壓著心中的恐懼和對凌王的過分在意。
沈棠身邊的嬤嬤收好雨傘，替自家主子添好暖爐，“國舅爺！有什么話進屋說便是，你這意思……”
沈棠身邊的嬤嬤也不簡單，與花嬤嬤不相上下，當初沈棠嫁去金陵，這可是沈林坤拖了好些關系才替沈棠找好的宮中嬤嬤，就怕去了金陵無人知冷暖。
這沈棠自小也跟沈姿相熟，倒與她母親羅氏半點不像，不然沈林坤也不會如此疼愛她這位侄女。
“國舅爺！”沈棠和江開元保持相對謹慎的距離，對他行禮，“國舅爺可有證據(jù)說明此事是我沈家所為？”
江開元自是沒有證據(jù)，他低著頭，“沒有，但皇后的事情沈大小姐逃不了干系！”
沈棠心頭有譜，心中對這位國舅爺更是鄙視三分，難怪一直未娶到妻子，任誰家敢把女兒嫁入江家？嫁入江家就是送死！只知道蠻干好色的男人！
還有江開元身側的這些公子哥，都是些在家中沒有繼承權，還不知道考取功名掙個前途的浪蕩子弟，沒一個好的。
她壓著心中的怒氣，聲音提高了不少，“國舅爺當真是好笑！無憑無據(jù)為何來我沈家？是覺得我沈家好欺負嗎？還是覺得姿兒好欺負？”
“你們先是姐姐，后是弟弟，后面那江國丈是不是也要來沈家走一遭？”
“若我是國舅爺，還不如多找些名醫(yī)為自己姐姐醫(yī)治，何苦拉著我們沈家不放？若是國舅爺不滿陛下今日的旨意，大可找陛下就是，我沈家絕無二話?！?p> 說罷，她拉著沈姿進入沈家大門，并對守門侍衛(wèi)說道，“關閉大門，若是有人膽敢鬧事，便去巡檢房報官，若是有人動手，你們只管動手，往死里打，出了事情我沈家負責?！?p> 江開元知道這些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他握緊拳頭，只能帶著人離開沈家大門。
看熱鬧的群眾見主角走了，只覺無趣，也自然紛紛散開了。
戚風看著關閉的沈家大門，也踏進了馬車內，看來今日給皇后下的毒實在太輕了。
“嘖嘖嘖，你個見色忘友的家伙兒?！瘪R車中，上官齊搖著扇子不禁嘲笑道。
“放心吧！這皇后的毒可是本公子新研制的，這太醫(yī)要解出來估計皇后的命也懸了。”
上官齊可太了解戚風了，只要他眉頭一皺，他就明白他什么意思。
見戚風不搭話，上官齊繼續(xù)自顧自的說道，“你知道，沈家那小丫頭可厲害了，今日的事情全在她的計算當中，只怕你我她都算計在內，不然你說就那么趕巧，今日你恰好要入宮，而恰好陛下也召見本公子，而咱們又剛好遇見那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