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額頭和鼻梁骨疼。
盧赫伸手去摸傷口，疼得他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對面車的車頭近在咫尺，甚至還閃了兩下遠光燈。
盧赫迎著刺眼的燈光看向對面，駕駛位上是一個頂著爆炸頭臉頰瘦削的年輕人。他毫發(fā)無損地坐在那里，對著盧赫笑了一下。那個陰森的笑透過兩層車窗，借著刺眼的逆光，扭曲著擊中盧赫還在狂跳的心臟，讓他條件反射地干嘔了一下。
他踉蹌地下車，沖到對方車旁猛敲車窗，對方一改陰森的面色，瑟縮著被盧赫揪下了車。
這是海晝天身邊的那個精瘦麻稈。
盧赫慍怒地抓著領口把他按在車窗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此刻盧赫很想罵人，短短幾秒鐘內已經在肚皮里醞釀了長達千字能把對方祖上80代都一起詛咒了的動聽語言，可面對眼前這張膽怯、恐慌的臉卻沒能罵出口。
心太軟。
路人逐漸圍了上來，把他們倆拉開，勸架的勸架，吃瓜的吃瓜。
“你這人怎么回事？在路口玩兒漂移，不想活了？不想活就安靜去死，別影響別人！”
“小伙子消消氣，消消氣，他做得確實不對，但也別打人。一旦動手，你就輸了。”
“哎呦，傷得這么重啊，趕緊去醫(yī)院吧，口子這么大別再毀容嘞。長得多俊哪。”
“看看人家，車技了得。那么一長條剎車印，干脆利落的漂移。最后還剎住了，兩輛車都毫發(fā)無損。”
麻稈抱著腿靠著路燈蜷著身子，盧赫坐在馬路牙子上捏著鼻子發(fā)呆?？礋狒[的路人圍著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數落著。
不一會兒，交警來了。
“呦，玩兒漂移的。駕駛證都出示一下。”
“鄭K？你這名字挺非主流的啊?！?p> 交警繞著兩輛車轉了一圈，把盧赫的駕照還了回去，對著麻稈說，“你，先帶他上醫(yī)院處理傷口，完事兒之后一塊兒上仙山路上的交警大隊?！?p> 麻稈連連點頭。
醫(yī)院里，盧赫的腦瓜殼被縫了三針，鼻梁上粘了塊紗布。這幅模樣，光頭強看了都說慘。期間麻稈一直小心翼翼地看著盧赫的臉色，跑上跑下地給他繳費拿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弟正在殷勤地照顧他打架受傷的老大。
回到交警大隊，麻稈賠了盧赫3000元誤工費、精神損失費和營養(yǎng)費。簽完事故認定書后，辦事員對盧赫說，“你可以走了?！比缓筠D頭對麻稈說，“你，扣3分，罰700，拘5天?！?p> 盧赫快要走出大門時，麻稈追了上來。他拉著盧赫的衣角，小聲道：“大哥，我們老板正在被監(jiān)視。如果不想被攪進這灘渾水的話，就別再來纏著他了?！?p> 盧赫已經被折磨得沒脾氣了，嘆氣道：“什么意思？被誰監(jiān)視？為什么被監(jiān)視？還有你之前說的什么，我不接你們那活兒，全人類就都完了。那是什么意思？”
麻稈支支吾吾道，“我們老板說草包沒必要知道這些?！?p> 盧赫的脾氣瞬時被激上來了，“你說誰是草包呢？”
麻稈連忙陪笑，“不是我說的，是我們老板說的。另外，你是不是拿了我們老板的頭發(fā)?！?p> “嗯，怎么了？”
“你放到哪兒了？能不能還給我?！甭槎挃偸?。
盧赫指了指自己的嘴，“吃了。想要的話，上我家?guī)镎?。我向你保證，我絕不沖水?！闭f完，便揚長而去。
他驚魂未定地驅車來到市中心，在最繁華的地段找了一家看起來很安全的酒店住了下來。第二天天一亮就馬不停蹄地開回了鶴水市。
回到家，他徑直走到地下室，從懷里掏出樣本袋扔到菜菜面前。
“盧哥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不是要一周嗎？”菜菜一臉驚喜地抬頭，隨后轉為驚訝，“呀！你被人打啦？”
“看見我這么高興，一個人呆著害怕了？”盧赫戲謔道，“你不是很勇嗎？曾一女大戰(zhàn)三男?！?p> “你別開我玩笑了，你這傷怎么回事??？”
“沒大事，車禍，撞的?！北R赫指了指樣本袋，“我的事回頭再跟你詳說，這個，提取一下DNA。還有，去買一份xCas9[1]?！?p> “x。。。Cas9？”菜菜疑惑，“這和Cas9有什么區(qū)別嗎？”
“一看你就老長時間沒看過文獻了。xCas9是經過改造的Cas9，它的PAM序列[2]從NGG擴展到了NGG、NG、GAA和GAT?！?p> “用它來做什么呢？重新設計一套RNP[3]給二眼仔和三眼仔做導入嗎？”
“你可真是個起名鬼才啊。。?！北R赫連連搖頭，“不是給它們用，是我要重操舊業(yè)了?！?p> “你要重新編輯火焰龜了嗎？”菜菜激動地蹦起，隨后又蔫了下去，“不對，你編輯火焰龜用的是鋅指，買Cas做什么？”
“你個死腦筋，誰說編輯火焰龜非得用鋅指[4]了。當初用鋅指是因為靶標基因上游沒有NGG，但肯定不至于連NG、GAA和GAT都沒有啊。鋅指那么難用，吃飽了撐得才用鋅指?！?p> 菜菜兩眼放光，搖著花手，“盧哥加油！盧哥最棒！盧哥一定成功！”
盧赫連忙擺手，“得了吧，你可別在這兒奶我。別買錯了啊，xCas9 3.7。這東西去年才研究出來，你看看國內有賣得沒。沒有的話，萬一聽不懂英文，就喊我我來溝通?！?p> “盧哥你可太小看我了，我雖然經驗沒你豐富，可也不至于連基本的溝通都做不到啊?！辈瞬藵M臉不服。
盧赫笑道：“那可不一定，萬一你碰上三哥了呢。那咖喱味兒，耳朵都給你辣掉。”
他說完用手點了點桌面上的樣本袋，“這是正事，別忘了。你還沒做過毛發(fā)的吧，我一會兒給你發(fā)個protocol[5]，缺什么試劑就買，一步一步照著做。頭發(fā)省著點用。”
菜菜乖巧點頭，“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養(yǎng)傷吧。被熊大揍了的光頭強?！?p> 喂了一圈龜后，盧赫把自己放倒在床上。額頭、鼻梁骨、腿肚子都在隱隱作痛。但更讓他不痛快的是久久縈繞在耳邊的草包二字。
他心煩意亂地翻了個身，碎碎念道：“我好歹也是研一就發(fā)了NCB[6]的人。你才是草包，你全家都是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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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xCas9：經David Liu實驗室改造的Cas9，其PAM序列從NGG拓展至NRNH（R為A/G， H為A/C/T）。
[2]PAM序列：Cas發(fā)揮作用時，需要靶標基因的上游存在一個特定的短的堿基序列，稱之為PAM序列。
[3]RNP：核糖核蛋白復合物。是向導RNA和Cas蛋白的復合體。
[4]鋅指:鋅指核酸酶的簡稱。基因編輯技術之一，誕生時間早于CRISPER-CAS。優(yōu)點是不存在PAM序列的限制，缺點是構造難。
[5]protocol：說明書，但比產品說明書和教科書都更加豐富。一般為實驗的實際操作流程，由順利做完整套實驗的人員撰寫，為后人避坑。
[6]NCB：Nature Cell Biology，細胞生物學領域的頂尖雜志之一，影響因子28.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