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始
如淵般深暗的森林中,一處小小的湖泊,鋪滿了雪白的月光。
那月亮,就像是掛在樹梢一樣,巨大渾圓,光輝奪目。
在湖泊的中心,坐著一位白衣白發(fā)的女子,從爬滿臉的皺紋來看,度過的歲月不短。
她以枯朽的手,在眼前漂浮的書上,寫下了最后一筆,隨后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身軀沉入了水下。
消失之后,湖水開始沸騰,另一位女子的纖手率先伸出,將那本書翻到了下一頁。
上面立刻浮現(xiàn)出一副動態(tài)的畫面,焦點定在一位銀發(fā)女子懷中的男童臉上。
神歷9843年,天幻大陸,西南角。
一位銀發(fā)白衣的絕貌女子自北而下,抱著一名幼童迷失了方向。
她本該去南面的離軌山脈,而此時卻朝著東南面的死亡絕地跑。
現(xiàn)在一片陰郁的森林里,因長時間奔跑而上氣不接下氣,雖然行事焦急,也不忘時時用手掌安撫懷中的孩童。
“就快到了,等上了飄云峰,見了你的叔叔,我們就安全了。”
“往后只需等你爸爸回來,然后我們一家人,就可以永遠地在一起生活下去?!?p> 銀發(fā)女子呢喃著,話語中帶著美好的期許,不過她此時的眼瞳里,卻并沒有多少生氣。
現(xiàn)在,她帶著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逃難許久,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自己丈夫的義弟身上。
那位義弟名為奈何,是西國離軌劍派當年最得意的子弟之一,與丈夫結(jié)拜,沒有隨著外出闖蕩,而是選擇留在劍派之中。
據(jù)丈夫所說,他離開劍派不久,奈何便成為了七座主峰之一,飄云峰的峰主。
幾年前孩子出生,曾收到過他的來信,內(nèi)容多是給孩子取名提建議,雖然最后一個也沒有納用,但也讓兩夫妻樂了許久。
想起孩子,銀發(fā)女子卻皺起了眉頭,他誕生之時,伴生出一顆奇怪的球。
它約孩童拳頭大小,渾圓無色,正當兩夫妻好奇這是什么東西之時,一場大禍因它而來。
丈夫年輕氣盛,實力高強,為了在劍道揚名,得罪了不少人。
那些人便說球是妖魔之力,所凝聚出的核心,之所以沒有顏色,是因為是無屬性的魔核。
不明真相的人,聽到后一人一句地閑扯,很快形成了令人頭疼的謠言。
當然,憑借這些閑言碎語,還不足以威脅到一家人。
敵人為了要丈夫命,日夜翻閱古典,提出了神核的傳說。
說這是血脈當中,遠古神力復蘇,所凝結(jié)的神核,雖然它初期沒有任何力量,但能無限積存天地靈力,將生命永恒于世間。
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里,沒有人能抗拒如此誘惑,便有無數(shù)人愿望通過這個可能性的力量,成為世間第一個強大存在。
于是,上到王公貴族,下到荒野村夫都找上門來。
丈夫一個人實在抵擋不住,為了保護家人,便獨自一人將那些陰惡之人引開,讓自己帶著孩子從大陸中部的神教逃離,往大陸西南角的離軌山脈而去。
這片大陸何其遼闊,銀發(fā)女子縱然以各種方式馬不停蹄,來到這里也足足用了兩年多的時間。
看著懷中的孩子,他當時還不會走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非??蓯酃郧傻男∧泻ⅰ?p> 心覺他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在飄云峰上,在峰主督導之下,開始學習離軌劍法。
以他父親遺傳的天資,只要不偷懶,成年之際便可去參加大會,角逐劍圣之位。
想到這里,銀發(fā)女子勉強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余下的美好,就等自己上飄云峰去。
不過,此時天色已經(jīng)漸漸昏暗,在她的身后,還緊緊追逐著最后一波敵人。
在遠處,三位隱藏面容的黑袍男子根據(jù)氣息緊緊追尋,在卓越輕功下的奔跑之間,他們對女子行蹤議論不止。
“大哥,天色就快黑下來了,又像是會下大雨,待會她一躲,我們就不好找了。”右邊的黑袍男子,對中間的黑衣人說道。
中間的黑衣人幽幽應(yīng)聲:“她跑不了的,縱然氣息微弱,但我也能感受到她就在前面?!?p> “而且,前面也并非是飄云峰的路,用不了多久,她會走上另一條死路,就算我們不殺她,她也會死在哪里?!?p> 右邊黑衣人似乎想到什么,感受了一下周圍氣息,說到:“前面莫非是死亡山脈,我好像感受到了一種死氣?!?p> 帶頭黑衣人點點頭:“對,她的方向偏了,這也是我為什么不著急的緣故,就等著保存一點實力,待會說不清楚劍魔留給她什么保命秘訣?!?p> 左邊黑衣人卻用一種很難聽的音調(diào)說道:“這臭女人,雖然沒有什么實力,但也耍了我們好幾次,待會逮住她,我要好好的羞辱一番。”
這話說出口,帶頭黑衣人立刻警告:“別輕舉妄動,東西拿到我們就走,至于那個女人,他可是劍魔奈落的妻子?!?p> “她要是出了事,奈落就算翻遍整個大陸,也要殺了我們。”
“再說,就算我們得到那顆核心,也并沒有什么力量,還需要時間來積蓄,所以短時間內(nèi)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待會你可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嘿嘿,這就說不準了,待會東西要是拿不到,我這幾年的怨念,保不準我會做出什么?!弊筮吅谝氯死湫Α?p> 帶頭黑衣人沉默不語,自己這個兄弟向來不怎么正經(jīng),也不管他卑劣的心思和想法,心中盤算的是另外一件事。
畢竟核心只有一顆,而自己這里有三個人,要這兩個兄弟老老實實承讓給自己不太可能,難免會有一番斗爭,現(xiàn)在先想想,怎么能穩(wěn)操勝券的拿到核心,又不會擔心被搶。
當然,事情是復雜萬變的,不會那么好掌控,必要時候,還是殺掉他們兩個,只要自己得到核心,增強了實力,不愁沒有更好的伙伴。
銀發(fā)女子還在飛奔,但已經(jīng)接近干涸的境地,百公里奔跑下來,嘴唇早已沒有了一絲的水色,眼眸中充滿了無盡的疲累。
這時不禁心想,如果武功稍微好一點,應(yīng)該早就見到了飄云峰峰主吧。
感受著自己身體的極限,銀發(fā)女子面露絕望的神色,緊了緊懷中的男孩,萬分悲傷的流出一行淚水。
愧疚的說道:“寶寶,我怕是不能跟你一起走了,這樣,你躲起來,我來引開他們?!?p> 說著,繞在一顆大樹后面停了下來,抱下懷中男孩,將自己身上攜帶的書信手帕和玉佩,放在了男孩的胸脯衣物之中。
另外,從錢袋里拿出一顆無色的球。
銀發(fā)女子將球放在男孩手上,雙手捧著他的小手,自己疲累不堪的跪在他面前。
想到可能永遠的離別,心里萬分悲傷,身體顫抖著苦苦祈愿:“愿神保佑你平安無事!只要你活下去,我愿付出一切代價?!?p> 男孩聽著母親說話,不明白其中的含義,清澈的眼眸抬起,好奇地看著她。
銀發(fā)女子萬分不舍,看著自己的骨肉呆滯的可愛模樣,強忍住不斷流出淚水的眼睛,狠心地轉(zhuǎn)頭不看,說道:“待會我回去引開他們,你躲在灌木里,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出聲?!?p> 說著起身,用出最后的力氣站起來,抓緊了腰間的佩劍,眼眸堅定的望向后方,然后大步地走了出去。
今天必定要誓死一搏,縱然武功卑微,也要挽留孩子的一線生機。
男孩不舍的跟著走了幾步,但銀發(fā)女子一個回眸,給予他冷酷嚴厲的臉色,喝斥:“回去,躲起來,待會發(fā)生什么也不要出來!“
男孩第一次看見母親如此兇的模樣,嚇得連忙退回灌木之中,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
幾年以來,從未離開過她的身邊半步,如今分離,他有說不出來的不舍與眷戀。
銀發(fā)女子放心了,她特別開心有這么一個聽話的孩子,一路上也沒有哭鬧引起什么麻煩,安靜地陪同自己奔波了這么久。
現(xiàn)在,她將剩余的希望全部交給命運,可能最后什么也不會留下,但是,她也要用盡全力來爭取。
女子往回走去,不消一會兒,便于三個追尋許久的黑衣人碰面。
“跑?。≡趺床慌芰??”左邊黑衣人嘲諷著,因為帶頭大哥沒有繼續(xù)靠前,所以他和右邊的黑衣人一起停在了他身邊。
銀發(fā)女子不言,緊握著長劍,暗暗恢復氣力,一邊冷冷注視著三個黑衣人。
帶頭黑衣人則輕輕說到:“劍魔夫人,其實我們也并沒有什么為難的意思,只要將核心給我們,您可以帶著孩子大步往劍派走,我們絕不會有半點干涉?!?p> 銀發(fā)女子以不屑的態(tài)度回應(yīng):“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私底下已經(jīng)懸賞了我們一家人的頭顱?!?p> “對于你們這種小角色,肯定缺錢缺實力,今天不只是要核心,恐怕還想拿著我們的頭顱去要賞金生活吧?”
帶頭黑衣人嘆了一聲,坦白道:“上面確實有人懸賞了你們的性命,但我們不會這么做,殺了你們,對我們并沒有半點好處?!?p> “我們只要核心而已,只要愿意給,就是讓我們送你上飄云峰也沒關(guān)系?!?p> 銀發(fā)女子厲喝:“那是不可能!我的東西,只能是我親人的,你們做夢也別想得到!”
“今天無需多說,孩子我已經(jīng)安置好了,你們不可能找著?!?p> “現(xiàn)在,我就是死,也要再拖住你們一會兒?!?p> “劍魔夫人,我再跟你說一次,我們沒有一絲要你性命的意思,只是哪個東西太過誘人,只要能夠拿到,我發(fā)誓不會為難你半分。”
銀發(fā)女子猶豫了一下,如果能夠拿一顆效果沒有得到證實的球,來交換一家人安全的話,這的確可以考慮。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如果它真的具備那么恐怖的力量,今日縱然身死,擁有核心的孩子,將來也可以為自己與丈夫報仇,永遠的壓制他們一生。
于是用堅決的態(tài)度回應(yīng):“不可能!”
“劍魔夫人,我們再三明意,你還是這般頑固,真的有必要為了顆核心送上全家性命嗎?”
“再說,那顆核心,不一定有傳言中那么偉大,畢竟是你體內(nèi)出來的,也攜帶數(shù)年,難道不清楚它的秘密?”右邊的黑衣人問道。
銀發(fā)女子似在考慮地低下頭,黑衣人們以為她會答應(yīng),但沒想到一聲輕笑響起:“呵呵……”
只見女子抬頭,燦爛一笑:“我的孩子很喜歡它,就憑這一點,我就永遠不可能給你?!?p> 左邊黑衣人聽這話再也忍不住,斥聲大罵:“臭女人,奈落早就死了,現(xiàn)在你不算什么東西,我們這樣低三下四的跟你好好說話,你還是不肯配合,看來今天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說著,轉(zhuǎn)頭看向大哥,說到:“大哥,交給我,我有辦法讓她拿出核心?!?p> 帶頭大哥看著銀發(fā)女子嘆了口氣,說道:“真的要這樣嗎?那對不住了,就讓我的三弟得罪一下了?!?p> 得到許可的三弟,先是一聲冷笑,然后揭開黑袍的帽子,露出一張帶著傷疤獨眼的丑陋臉龐,露著猥瑣的笑容走向銀發(fā)女子。
“你要干什么?”銀發(fā)女子連忙后退,從這個男人猥瑣的臉皮與眼眸中,本能的感受來自性別的危險。
猥瑣男子笑道:“天下美色,以神教女子獨尊天下,大陸四國皆不能相比,世間無數(shù)英雄好漢,流氓土匪,心里都深深惦記著神教的美人?!?p> “可惜神教女子禁止外嫁,所以誰也不能嘗到滋味,今天,我就來享受一番,看看神教女子是如何甘甜……”
“你……”銀發(fā)女子不斷后退,此時再度想起自己的無能,神教中人個個天資卓越,碾壓四方,唯獨自己天生不具備修煉任何武功的天資,這也讓自己從小在族人中飽受排擠。
劍魔奈落憐惜自己,將自己迎娶為妻,百般寵愛,這才讓自己從屈辱中感受到世界的美好。
如今面對敵人,萬分痛恨自己沒有能力來保護自己和孩子,無法將他們擊敗。
帶頭大哥仔細觀察女子臉色,見有點效果,于是添油加醋的贊賞起女子容貌。
“劍魔夫人的美貌,雖然在神教并不屬于頂尖,倒也是上乘的絕色美人,十分的臉蛋,十分的身材,配上高貴的銀發(fā),我覺得在大陸四國之中,也難有女子能夠匹敵,就算不嫁給劍魔奈落,大概嫁給王侯將相也是沒有一點問題?!?p> “對對!可惜今天,就要被我那樣貌丑陋的三弟糟蹋。”二弟配合地笑道。
銀發(fā)女子不堪羞辱,氣急之下手持長劍主動迎擊,縱然武功卑微,倒也揮舞的有模有樣,讓面前的丑陋男人頻頻躲閃。
三弟看著她招招兇狠,一副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樣子,不禁來了些許怒火,上前就扣住她手腕,與她爭奪起兵刃的控制權(quán)。
但一番爭搶,銀發(fā)女子的脖頸被不小心的切開,驟然失去力氣倒了下去。
三弟一愣,面對狂涌而出的鮮紅,他有些手足無措,本想嚇唬一下她,卻沒有想到把她誤傷。
“你個王八蛋!”帶頭大哥沖了過來,一腳踢飛三弟,蹲下來連忙查看銀發(fā)女子傷勢,手指探了一下,割開的傷口,恰好是動脈跟呼吸管道。
血可以暫時止住,但呼吸已經(jīng)不太可能續(xù)接了。
知道救不了了,干脆就不止她的血,想要詢問核心下落,但也欲言又止,知道她不可能說出來了。
便無奈地嘆息一聲,說道:“附近找找吧,看孩子在不在,核心應(yīng)該在他手上,這個女人,算是完蛋了。”
“唉……”二弟也搖頭嘆息,剛才就不該讓三弟動手,這下活活把人逼死。
于是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趕緊找,找不到就快離開,畢竟離軌劍派也在附近,到處都是他們的子弟,被撞見了,我們怕是別想好死!”
“對,快找找。”帶頭大哥附和一聲,便同二弟搜尋起來,料想孩子就那么點大,不會走太遠。
“臭女人!”三弟很是憤怒,追了她們幾年,最終換來一具尸體,但意外發(fā)生了,也沒有辦法來補救,只好丟下銀發(fā)女子,飛速追趕自己大哥去了。
黑衣人尋找的男孩,其實就在尸體的不遠之處,但不知道為何,他們卻看不見。
隨著一場大雨的來到,天色突然昏暗了下來,男孩愣在原地,面對眼前發(fā)生的這兇殺,不知道此時該做什么好。
失神之中,突然感覺到雨水不再落在自己身上,疑惑地看向地面,唯獨自己所站之處是一片干燥,似乎有什么擋在自己上方。
是雨傘嗎?天真又好奇的抬頭,卻看到一張臉俯看著自己,那是一位女子。
她穿著黑紫色的華裙,仿若身上一只巨大的蝴蝶包裹著她,黑發(fā)柔直的垂下,不沾一絲水珠,那漂亮到極致的臉蛋,甚至讓他眼眸出現(xiàn)幻覺。
當然,她的眼睛更加攝人心魄,它猶如歷史一般深沉久遠,深處又仿若天上明亮的繁星,像是生與死復雜交織,一時間,讓男孩看得不禁失神。
神秘女子面對小男孩的悲劇,卻并沒有哀嘆,手掌伸向男孩的小手,輕輕地從他手里拿起了核心。
隨后喃喃自語:“純潔之核?!?p> “如果你前世沒有交代,我可能任由你生死,這天下,唯獨看不透你的命運,無色核心的誕生,天意可能是讓你自己選擇人生。”
“但你前世的東西留在我這里,我終究是得還給你!所以……它得顏色,就由我來填充吧。”
說罷,將核心托在手上,一股交織黑色雷電的龐大魔力注入其中,無色球頓時變成了黑色。
這時,神秘女子將核心放在男孩左胸之上,然后按了下去,核心立刻融入男孩胸膛之中,隨著核心的融入,男孩的銀發(fā),頃刻之間變得漆黑。
同一時間,男孩眼前一黑,驟然倒地,神秘女子也消失不見,雨水大顆大顆的繼續(xù)落在他幼小的身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