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歸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p>　　一陣陣童音的讀書聲從史家莊傳出，飄蕩在史家村的天空中。

　　學堂內，程富波手持蒙學教材《千字文》，檢查孩子們這幾天的學習情況。

　　難為劉安這個管家，從莊里壓箱底的書箱中找出這本啟蒙讀本，程富波心里輕贊一聲，反而更加好奇一件事。

　　來到史家莊后，他跟村中長者閑聊，知道史進從小就愛舞槍弄棒，再看管家找書費的勁兒，就知道史大郎絕不是個愛讀書的，可他看透自己的那份見識，到底從哪里來的呢。

　　“先生，俺背完了?！?p>　　程富波被打斷沉思，索性不再去想，等史大郎回來了再一探究竟。

　　他看向背完書的小男娃，和藹的說道：“很不錯，看來你下功夫了。先生再考考你，這句話什么意思還記得嗎？”

　　小男娃皺眉想了半天，苦惱的搖搖頭。

　　“無事，時間久了你們自然就明白了，今日先生再給你們解釋一遍。”程富波安慰了小學生一句，接著講解起來。

　　“這句話的意思是，天是青黑色的，地是黃色的，宇宙形成于混沌蒙昧的狀態(tài)中。太陽正了又斜，月亮圓了又缺，星辰布滿在無邊的天空中?！?p>　　程先生微頓一下，瞄了窗外一眼繼續(xù)講道：“這句話主要告訴大家宇宙萬物各有其運行規(guī)律，我們人也應該一樣，各司其職，順勢而行，遵守這世間的道德規(guī)矩?！?p>　　窗外守著的劉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向學堂內的眼神帶著感激，他知道后面這句話是程先生特意講給他聽的。

　　自己不能辜負了先生的一片心意，劉圓心想，握著樹枝的手緊攥了一下，更加用力的比劃起來。

　　他雖被史進帶著認識了不少字，可要說把字寫好看，那可有些難。這幾天跟著照顧程先生一家，倒讓他找到一個小老師，指點他寫字的技巧，劉圓很珍惜學習的機會。

　　程富波見劉圓面帶沉思，便知道這憨小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枉費他的一番心意。

　　那日護送他一家老小回來的路上，程富波已看出劉圓是個忠厚之人，更難得的是這些天對他的服侍盡心盡力，雖然這里面有史進命令的緣故，但小伙子的真情實意他自然感受得到。

　　“棒…棒…棒…”一陣沉悶的梆子聲傳來，程富波知道放學的時間已經(jīng)到了，便放了學堂里的娃回家吃晌午飯。

　　他緩緩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并沒有馬上離開，好像在等待著什么，果然片刻之后，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爹爹，劉伯伯已準備好了飯菜，快回去了。”

　　程富波莞爾一笑，被抓來當教書先生后，他反而開始享受起天倫之樂，每天都很期待女兒來叫他吃飯。

　　“劉圓哥，這兩天練字有沒有長進啊，要是沒長進，我可不教你了。”學堂外，少女笑著問道。

　　沒等劉圓回答，走出學堂的程富波笑罵一聲：“青兒，劉圓可比你當時讀書勤奮多了?！?p>　　”反正他現(xiàn)在比我差遠了，是不是劉圓哥。”程青兒上前挽著父親胳膊，邊反駁邊回頭問道。

　　劉圓臉色微紅的點點頭，低聲說道：“青兒姑娘比俺厲害多了?！?p>　　程富波搖搖頭笑了笑，過了會兒也忽然回頭說道：“老夫欲收你為徒，你晚些和汝父商量一下，看是否愿意拜我為師?！?p>　　說完不理會已經(jīng)愣住的劉圓，和女兒慢慢悠悠的走向后廳用飯。

　　哪知他們剛走到后廳門口，忽然聽到外面好多人激動無比的喊著：“莊主他們回來了，莊主他們回來了！”

　　莊內眾人聽了，顧不得吃飯，都一起走到院門外，只見遠遠的好長一隊人馬，帶著大車小車的貨物從東邊走過來，頭前的正是史進史大郎。

　　史進走到莊前，停下來和大伙兒熱情的打了招呼，然后抱拳致歉，說要先上山安置，晚些就下來跟大家團聚。

　　到了山下，楊春率眾嘍啰接過，幾人互訴一番衷腸，眾弟兄便興高采烈的上山回寨。

　　“哥哥是第一次來山寨，快請上座，好讓眾弟兄們前來拜見。”聚義堂內，朱武主動安排起來。

　　史進沒有虛偽的謙讓，豪氣的坐上頭把交椅，朗聲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山寨大獲豐收，剛好趁與眾位弟兄認識的機會，把大伙兒的賞錢發(fā)下去，人人都發(fā)到，具體章程由軍師負責。

　　楊春兄長，煩你吩咐伙房殺雞宰羊，好酒好菜給大伙兒擺出來，今日山寨設宴吃席，山上的人一個都不要漏！”

　　楊春領命后自去伙房安排，朱武則根據(jù)功勞大小，安排弟兄們一批批的到聚義堂拜見寨主，領取賞錢。

　　一通熱鬧下來，已是將近黃昏，史進懇切的辭別各位兄弟，約好明日再上山，便騎上快馬，飛奔似的趕回史家村。

　　被管家劉安迎著進了莊院，史進就看到全村三四百村民坐在打麥場上等他回來。

　　“三叔公，恁老坐著就好?！笔愤M快步上前，扶住顫顫巍巍想要站起來的老人，讓其重新坐下來。

　　“大郎啊，村里的鄉(xiāng)親們都在這兒，大伙兒讓我來問你幾句話，不知你可愿如實回答?！?p>　　史進輕輕握住老人的手，鄭重的點點頭，說道：“恁只管問，史進敢有半句虛言?！?p>　　“如今你跟少華山強人走到一起，還去打了華陰縣城，這是造了皇帝老兒的反，沒有回頭路走的，那村里的鄉(xiāng)親們你打算如何安置？”

　　史進苦笑一聲說道：“史進一人做事一人當，會做好安排不牽連到大家，俺在少華山一日，報村中叔伯兄弟們一日平安，不受別人欺壓。

　　若俺不幸被抓砍了頭，大家伙兒只要不承認跟史進有關系，必不會遭受牽連?！?p>　　他不好說就算他不造反，就算不遭受官府壓榨，這趙宋朝廷也護不了大家伙兒幾年，等到金兵打過來，兵災人禍還是逃不過的。

　　“屁話！”老爺子忽然暴怒，好似用盡全身力氣，在自己大腿一拍，大喝道，“你知道何為宗族何為父老鄉(xiāng)親嗎？家族內吵吵鬧鬧避免不了，可大事上面，哪樣不是聽領頭的？

　　你史進被選中為領頭的，大伙兒自然唯你馬首是瞻，你要造反，大家伙兒都做好舍命相陪的打算，成則史家光宗耀祖，敗則一同赴死，你可明白大伙兒的心意？”

　　這番話說史進虎目含淚，他仰天長吸一口氣不讓眼淚落下來，后世更加強調自個自由的理念，讓他更加獨立，卻也讓人忘了中華五千年的篳路襤褸披荊斬棘，依靠的就是結伴而行。

　　而宗親就是一個人最能依靠的力量，他今日感受到了這份力量的強大。

　　史進起身，極其恭敬的對著史家村村民拜了三拜，大聲說道：“是俺想差了，以后大家伙兒就是史進最強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