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美髯公落草
祝家莊的戰(zhàn)事王倫本想摻和一下,所以他為此還專門派史文恭前去登州,用暗箭射死了王師中,但是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讓他無暇再顧及此事:鄆城縣令換了。
之前的鄆城縣令時文彬雖然不是王倫的人,但為官清正廉潔,王倫對他也算滿意,不過他的任期已經(jīng)快滿了。
王倫本打算讓趙明誠的好友陸德夫接任,頂不濟也讓時文彬留任,但自己的奏報還沒發(fā)上去,時文彬居然提前就被調(diào)走了,倒不是說他得罪了人被人整了,而是因為登州知府王師中一死,好幾個官員因此丟官罷職,這時文彬被火速調(diào)到登州蓬萊縣去了。
這一來搞得王倫措手不及,鄆城乃是自己的治冶所在,這縣令極其重要,要是一個和自己尿不到一個壺里的當(dāng)知縣,自己的麻煩就多了。
“我大意了啊?!蓖鮽悡犷~嘆道,“早知道我就把奏報早些報上去,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啊?!?p> 朱武低聲道:“哥哥,不妨找找這個縣令的把柄,看能否將他拿下去?!?p> 王倫苦笑道:“兄弟,你還是不懂得官場的規(guī)矩啊,你這些江湖手段在江湖上用可以,官場上特別是對付這種有實際權(quán)柄的官員,你必須按照規(guī)矩從正面來,否則如果隨便栽贓嫁禍就行,天下早就亂套了,大宋還能享國百余年?”
朱武赧然一笑道:“哥哥說的是?!?p> 王倫道:“不過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最近情報司對鄆城縣衙的事情多留意一些?!?p> 就在此時,濟州安撫使衙門的觀察使李云進來道:“哥哥,實在太不成話了,那鄆城縣的都頭雷橫竟然當(dāng)街打死人了?!?p> 隨即李云面色鐵青的將事情講述了一遍,原來那雷橫仗著自己是鄆城縣都頭的身份,一貫橫行霸道,在王倫整飭地方后,這廝收斂了不少,但是小動作依然不少。
不久前,東京來了白玉喬、白秀英一對父女在鄆城縣開場賣藝,這雷橫去聽霸王曲,不給錢還把白玉喬打成重傷。
換做其他人也就吃啞巴虧了,偏趕上這白秀英是新任知縣在東京時候的相好,一紙訴狀遞了上去,讓這知縣難得的秉公辦理了一次,將雷橫打了一頓游街。
可是雷橫的老娘護短,當(dāng)街打罵白秀英,白秀英自然還手,這雷橫有萬般不好,卻有一個優(yōu)點,他是個大孝子,見了母親吃打,一時怒從心發(fā),扯起枷來,望著白秀英腦蓋上打?qū)⑾聛?。那一枷梢打個正著,劈開了腦蓋,撲地倒了。眾人看時,那白秀英打得腦漿迸流,眼珠突出,動撣不得,當(dāng)場死亡。
聽何濤將事情原委講完,王倫心中頓時有了計較,吩咐道:“先不要插手,且看知縣如何審理?!?p> 白秀英被雷橫當(dāng)街打死,這個案子已經(jīng)可以說是鐵證如山了,知縣隨即差人押雷橫下來,會集相官,拘喚里正鄰佑人等,對尸檢驗已了,都押回縣來。
雷橫一面都招承了,并無難意。他娘自保領(lǐng)回家聽候。禁子都監(jiān)下了。把雷橫枷了,下在牢里。當(dāng)牢節(jié)級卻是美髯公朱仝,見發(fā)下雷橫來,安排些酒食管待,教小牢子打掃一間凈房,安頓了雷橫。
少間,她娘來牢里送飯,哭著哀告朱仝道:“橫兒還是個孩子,他如果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敝熨谶B忙安慰雷母放心,自己一定會好好的照顧雷橫,而且表示如果有機會便會放了雷橫。
朱仝送走雷母后,左思右想沒有好辦法,只好求人去知縣處打關(guān)節(jié),上下替他使用人情。朱仝雖然人緣甚好,連那新任知縣都喜歡朱仝,但是無奈此次雷橫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行兇鐵案如山,打死的又是知縣的相好,還有那苦主白玉喬不依不饒,要雷橫一命償一命。因在牢里六十日限滿斷結(jié),教朱仝解送雷橫前去濟州。
朱仝引了十?dāng)?shù)個小牢子,監(jiān)押雷橫,離了鄆城縣。約行了十?dāng)?shù)里地,見個酒店。朱仝先安排那些小牢子吃飯飲酒,自己則偷偷的將雷橫帶到外面放了。雷橫便從后門小路奔回家里,收拾了細軟包裹,引了老母,星夜自投二龍山去了。
朱仝估計雷橫去得遠了,才回到酒店說雷橫跑了,然后回到縣里自首。知縣本愛朱仝,有心給他開脫,可是架不住苦主白玉喬要上告朱仝故意脫放雷橫,知縣只得把朱仝所犯情由申將濟州去。
朱仝家中自著人去上州里使錢透了,卻解朱仝到濟州來。濟州知府李綱當(dāng)廳審錄明白,勃然大怒,將朱仝發(fā)回鄆城縣重審。同時命濟州三都緝捕使臣何濤全力調(diào)查州府是否有人收受賄賂,何濤不愧其神捕的名號,短短的三天只能便把此次朱仝家人來州府行賄的流程查了個清清楚楚。
王倫大喜,當(dāng)即命李綱徹底清查,李綱本就對大宋目前官場的腐敗現(xiàn)象看不順眼了,王倫的密令正中他的下懷,不過他是個能臣,但卻對如何整肅官場沒有經(jīng)驗,而何濤只能清查違法犯罪之事,對濟州官場之上的蠅營狗茍卻半懂不懂無能為力。最終上報王倫,只揪出來六名受賄行為確鑿的府衙吏員。
王倫早就打算整肅濟州官場,有此機會豈能放過?看了李綱的匯報,對僅僅抓出幾個在此案中受賄的吏員深感不滿,他知道李綱是君子,不懂這里面的道道,當(dāng)即派黃文炳來濟州任做孔目,大刀闊斧的清查公門中的敗類。
黃文炳也沒辜負其黃蜂刺的美名,下手端的狠辣異常,再加上到濟州后得了王倫傳授給他的《羅織經(jīng)》,刻苦攻讀之下修為大進。
他牢記著王倫“學(xué)以致用”的諄諄教導(dǎo),當(dāng)即活學(xué)活用,拔出蘿卜帶出泥,將濟州府內(nèi)的吏員幾乎一網(wǎng)打盡,如果不是李綱顧及其他府縣的態(tài)度,匯報王倫緊急叫停,鬼知道他還要株連多少人才肯罷休。經(jīng)此一戰(zhàn),黃文炳聲名鵲起,黃蜂尾后針的惡名席卷濟州四縣,當(dāng)真可止小兒夜啼。
對濟州府吏員幾乎被一網(wǎng)打盡,王倫和李綱都不大在意,現(xiàn)在東籬大學(xué)有足夠多的人才可以填補這些空缺,短短的幾日之內(nèi),濟州府的氣氛為之一變,再不復(fù)之前的模樣。
鄆城知縣沒想到自己的推諉造成了如此大的后果,看著李綱措辭嚴(yán)厲的回文,知縣汗如雨下,只好重新提審朱仝。其實此案本來沒什么難審之處,不過是之前知縣有意維護,現(xiàn)在知縣得了州府嚴(yán)令,不敢徇私,最后判朱仝斷了二十脊杖,刺配滄州牢城。朱仝只得帶上行枷,兩個防送公人領(lǐng)了文案,押送朱仝上路。
朱仝雖然被發(fā)配了,但是王倫對這個鄆城知縣極其不滿,讓李綱以“徇私枉法”的罪名上報朝廷,將這知縣奪職罷免,讓陸德夫補了鄆城知縣。
朱仝本以為自己人緣好,可能最后就是個丟了職事再打一頓脊杖,沒想到居然會被面上刺字發(fā)配他鄉(xiāng)。一路上也是心有酸楚,好在到了滄州后,那滄州知府見見朱仝一表非俗,便將朱仝只留在本府聽候使喚。朱仝這人八面玲瓏,那滄州府里押番、虞候、門子、承局、節(jié)級、牢子,都送了些人情,又見朱仝和氣,因此上都歡喜他。
不過滄州知府也不是廢物,雖然喜歡朱仝,但是怕朱仝難以成為心腹,于是問過他兩次為何私放雷橫,想看看自己如此抬舉朱仝,朱仝是否會對自己交心,但朱仝一口咬定不是自己私放而是被雷橫逃脫,如此這般問了兩次,知府也就收了將朱仝引為心腹的心思。
這知府有個小衙內(nèi),方年四歲,生得端嚴(yán)美貌,知府愛惜如金似玉。偶然見見到朱仝,非常喜歡,非要朱仝抱他,朱仝又會說話,逗得小衙內(nèi)只要他抱,知府本因為朱仝不肯交心不想讓他帶兒子,但是見兒子又哭又鬧,也就由他,命朱仝日后只要好好看護小衙內(nèi)即可。朱仝得了這份美差自然也是高興不已。
時過半月之后,便是七月十五日盂蘭盆大齋之日。年例各處點放河燈,修設(shè)好事。當(dāng)日天晚,朱仝奉命帶小衙內(nèi)去地藏廟看河燈。
在觀燈之時,忽然碰上了雷橫,朱仝是個精細人,當(dāng)即明白雷橫所來目的。心下不住的盤算:“雷橫此來必然是拉我前去入伙,我實是不想去落草??墒侨绻芰怂麄?,誰知道日后他們是否還會來邀?我也聽說了二龍山慣于以毀家破門的方式拉人入伙,如果我拒了,不知道鄆城的家眷如何。常言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只有千日做賊,斷無千日防賊’的道理,這可如何是好?”
朱仝忽然瞥見了一旁的小衙內(nèi),心中頓時有了定計,“不錯,便將這小衙內(nèi)置身于此,如果我拒了雷橫回來小衙內(nèi)還在,就說明二龍山不會強行拉我,如果小衙內(nèi)被他們壞了,也不過就是上山一途,還能以此抬高身價。”
朱仝心有定計,連忙讓小衙內(nèi)在石凳上等候,自己則帶著雷橫走到遠處僻靜之所閑談起來。
一個時辰后,朱仝婉拒了雷橫落草的邀請,當(dāng)回來后,發(fā)現(xiàn)小衙內(nèi)果然不見了,朱仝心中了然,待等聽說小衙內(nèi)被江州殺人的李逵帶走,心中更是篤定,面上卻做出惶急之態(tài)跟著雷橫出城尋找。
最后在柴進莊上,朱仝尋見渾身是血的李逵,李逵聲稱已經(jīng)殺了小衙內(nèi)斷了朱仝的后路,朱仝佯裝拼命,被雷橫柴進拉開,朱仝心中早有定計,為了抬高身價,自稱有李逵在,他就不上山,吳用便留李逵在柴進莊上,自己則和雷橫帶著朱仝離去。
也正是因為朱仝這番算計,在原本軌跡中,他居然能在梁山坐上第十二把交椅,地位極其顯赫,只不過這一切都是用一個無辜幼兒的鮮血換來的,除了朱仝這種面帶忠厚心藏奸詐的腹黑之人,誰能做的出來?
無論是朱仝、李逵還是武松、魯智深,說到底都是一種人,那就是自己的命是命,在安全的時候救一下身邊的親人也行,至于其他人的性命在他們眼中就是草芥。這些人為了自己痛快,哪管什么殺人如麻。
這些人在法律框架之下的時候,還可以勉強安分守己,一旦有了條件,馬上就是最兇殘的暴徒,說白了,這些人就是一群活脫脫的泯滅人性的反人類者。
滄州府衙內(nèi),知府久尋朱仝不見,正在焦躁間,忽然門上來報,有人抱著小衙內(nèi)求見。知府心知有異,連忙出來查看,一名大漢抱著已經(jīng)熟睡的小衙內(nèi)走了進來。
知府忙將兒子接過來,檢查無事后交給婆子帶回后宅休息,自己則問道:“敢問壯士緣何到此?”
那漢子掏出一張信票道:“還請相公過目?!?p> 知府接過一看,乃是濟州安撫使衙門的官憑,面色一變。那漢子道:“相公,我們乃是濟州經(jīng)略府的公差,因聽聞我濟州配軍朱仝勾結(jié)二龍山草寇,意圖謀害貴公子,故此趕來探查,剛好趕上賊人欲謀害公子,可惜我等武藝不精,被那賊人跑了,好在將公子救回?!?p> 知府聞聽汗流浹背,自己就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居然今晚差點兒就被那朱仝害了,當(dāng)即對兩人稱謝不已,同時發(fā)下海捕公文捉拿朱仝。
那人也不多言,和知府客氣了兩句便告辭離開,對知府的賞賜也沒拿。
原來朱仝被發(fā)配,王倫想到了之后的滄州之事,便命石秀在滄州的眼線盯著點朱仝,免得再出意外。當(dāng)日朱仝放下小衙內(nèi),便被石秀的暗探給抱走了,不過碰上了李逵半路截殺,好在經(jīng)過石秀認真調(diào)教過的暗探人多,李逵又不敢在城里大開殺戒,于是砍傷了一個暗探后,李逵找了個機會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