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殿下——”雷鑌看了看左右，知道這個場合并不適合稟報此事，便沒有直接繼續(xù)，而是等待梁王指令。
“在座都是本王好友，務(wù)須保密，你但說無妨。”梁王一邊說著，一邊手持一把玉柄漆匕切向一塊烤得半生的牛肉。
“諾，稟殿下，屬下已查驗桑冉尸體，未找到他殺痕跡，且與前幾具尸體一樣，也沒有任何異常標(biāo)記?！?p> “沒有標(biāo)記，怎么可能？他們縱橫大江南北，如何接頭？既查無相認(rèn)信物，暗號傳遞又有風(fēng)險，那么便應(yīng)是在身上有某種印記才對……”梁王目光陰森，手上切下一片牛肉，“恐怕是你們找的不夠仔細(xì)……你們一定要這樣……”他又下了一刀，“一層一層地割開她的皮……”匕首挑起一片在眼前晃了晃，牛肉上的血珠淅瀝滴落。
李姿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梁王，那從未見過的眼神讓她不敢直視，而那滴血的肉片突然讓她感到胃中滿溢。
梁王掃視到了她的反應(yīng)，對雷鑌一字一句地繼續(xù)道：“然后，你們要一寸一寸地慢慢感覺……”說著，他一口將那帶血的肉吞到口中，慢慢地咀嚼。
雷鑌吞咽了一下，艱難地道了一聲：“諾?！?p> “唔……”李姿卻捂著嘴，倏地跑出宴客廳。
李妟馬上起身，但旁側(cè)的展肅卻更快一步，李妟看著他的背影略有所思，沒有再追出去，而是緩緩坐了下來。
目光輕輕劃過梁王，之后不再旁視，李妟表面上神情沉靜，但是心中那個詞又不禁冒了出來——幼稚！
雷鑌告退，梁王對達(dá)到的效果非常滿意，喚來奴婢服侍他凈手。
列中林卻倒了一杯酒，緩步向李妟走來。
李妟調(diào)整了一下表情，端起酒杯，站起身。
列中林非常相熟地輕輕舉了舉杯，李妟與他一起飲下杯中酒。
列中林淡淡一笑，又近前一步，柔聲道：“我知道李將軍一定心系沙場，周旋在復(fù)雜的京中人情之中并非他所愿，不過將軍典掌刑獄也一定會殫精極慮……”他頓了頓又道，“列家與各方高官商賈都有些交往，若御使大人需要查證什么，可以吩咐于我?！?p> “多謝列公子……”李妟并沒有過多客套，而是真誠一謝。
“舉手之勞而已……”
看到他們的親近，看到李妟少有的溫和模樣，梁王緩緩走了過來。
“其實，”李妟覺察到他的靠近，仍平和地對列中林道，“楚國水域廣闊，列公子尤如海中蛟龍，一定知自己所長，應(yīng)該不適合在山林中探險?！?p> “那是因為……”列中林呵呵一笑，眼中閃爍，“我在山林中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啊。”
李妟有些勸慰的語氣：“我聽聞海中寶物件件臻美絕世，實在不必為了不知名之物而遭受不明之傷?！?p> 列中林眼露溫柔：“我也聽聞，凡屬寶物都自有靈性，無品之輩根本無法近前，佩玉君子相攜相逐，只有樂趣，又何來枉傷？”列中林微微笑著看向已到近前的梁王。
梁王知道他們所言皆是暗喻，其中還有關(guān)于自己的部分，但他的臉上并無慍色，只顯出一派自己就是一位“佩玉君子”的傲然，氣度雍容地道：“本王一直欣賞有品又有趣之人，結(jié)識二位實是幸運(yùn)，此時定要共飲一杯！”興致盎然地一揮手，“來人，斟酒——”
美酒滿上，三人舉杯，列中林溫言道：“無論我們每個人未來所得如何，愿我們的友情永遠(yuǎn)不散。”
“好，友情不散！”梁王語氣贊嘆。
“友情不散……”李妟跟隨。
三人碰杯共飲，都在酒中品嘗到了一些真摯的味道……
晚上，展肅親自將李家姊妹送回了宅邸，李妟又將李姿送回寢居，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中。
避開青眉，明秋問道：“少主人，據(jù)您對梁王和列公子如此近距離的觀察，他們是否還有可疑？”
“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雖然晚宴之上的情誼猶在，但是她的心事卻讓她無比冷靜，“他們都是聰明人，如果貿(mào)然試探，只會讓自己變得可疑，而且隱秘事尚需更迂回地探問，尤其梁王，私生子案雖然清白，但是也并不能證明他便與幕后無關(guān)?！?p> 明秋思量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李妟眸中沉沉，離她更近了一些，低語一番，將自己即將進(jìn)行的計劃告訴了。
“不行，少主人，”明秋當(dāng)即勸阻，“這樣做太危險了！”
“明秋，難道你讓我只是靜坐于此，止步不前嗎？”
“少主人，”明秋緊緊握住李妟的手臂，“您是閼氏唯一的骨血，您是顧朋居士唯一的傳人，您的性命彌足珍貴，請您千萬要珍重啊！”
“我這留下的性命只是為了這件事——”李妟一臉凄楚，“你去辦吧！”
“阿姊——”明秋剛想再勸阻，門外卻傳來李姿的聲音。
“阿姊，嗚嗚，”李姿一進(jìn)門就撲到李妟的懷里，“我怎么都睡不著，怎么辦？嗚嗚……”
李妟一邊輕柔地安慰著她，一邊向明秋使了一個眼色。
明秋咬咬唇，做了一個遵命的姿勢，出了房門。
“阿姊，救命，救我……”
李妟無奈地笑笑：“小姿不用怕，其實半生的牛肉最是滑|嫩最是好吃，很多人都是這樣享用的。”
“??？真的嗎？”李姿抬起頭。
“是啊，而且你也可以想一想，所有的肉在煮熟之前，都是會流血的……”
李姿連忙捂上耳朵：“阿姊不要再提血了，嗚嗚……”她的眼淚又決堤了。
李妟把她的手拿下來，輕輕撫|慰著：“小姿，那你想想最餓的時候，無論食物是什么樣子，我們是不是都不會在意的？”
“饑不擇食？”李姿眨了眨眼睛，“阿母給我們講過這個成語的意思”。
“是啊?！?p> “嗚嗚……”但是李姿又突然哭起來，“最壞的就是梁王，他……他說要把人一片一片……哇……”
李妟搖了搖頭，當(dāng)時認(rèn)為梁王很幼稚的做法，沒想到對小姿產(chǎn)生了如此震撼的效果，想必小姿對他那一點(diǎn)點(diǎn)心動只會淹沒在血染的恐怖當(dāng)中了。
不過，她也并不為李姿擔(dān)心，因為小女孩的單純與率真在李家的氛圍中會被保護(hù)得很好，也許小姿所需要的只是一個緣分，一個擁有同樣心地，又能彼此珍視這份心地的有緣之人……
而想到那個緊隨李姿之后飛奔出去的身影……好像，這個緣分已經(jīng)浮現(xiàn)了一半。
“不哭，小姿不哭，”遠(yuǎn)處不必想了，還有現(xiàn)在要解決的問題，李妟柔聲道，“小姿，那是壞人啊，而梁王也是在查案的，是不是？”
“我……我知道，可是……”李姿止不住地抽咽，“……可是，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嗚嗚……”
李妟抱著她輕輕搖晃，心中有些感傷。
這不是什么刻骨銘心的事，也許小姿明天醒來就會釋懷，不過，她這樣在姊姊懷中淋漓盡致地傾訴，恐怕以后很難再有，因為自己明日就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