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棘
關(guān)于那天被撞的事,余燼記不太清了,也不記得撞他的人是誰,只知道獲賠了一筆不菲的醫(yī)療費(fèi)。
好在,只是骨折昏迷了而已,沒有什么大礙。
現(xiàn)在想想,他似乎一直會在重要的約定上失約,無論對沈嬌嬌,還是夏幽,都是如此。
或許,誓言這東西,說出來就是被打破的吧——起碼對他而言,是這樣的。
“燼,或許你不知道,那天撞了你的人,是我的母親?!?p> 夏幽一邊說,一邊摁下放在黑白琴鍵上的白凈手指,叩響第一個音符。
她要彈的曲子,并非是《あの頃のように》,而是一首名為《棘》的曲目。
這首曲子,并沒有多難,整體低沉壓抑,如它的命名一般,置身荊棘,痛苦地想要掙脫,卻無能為力,只能聲聲祈求著救贖。
恍惚間,余燼看到穿著暗紅色哥特裙子的夏幽,看著她的側(cè)顏,綻開了一朵血紅的玫瑰。
然后,是皚皚白雪,覆蓋了他們年少時的過往,覆蓋了他們走過的足記,也覆蓋了少年少女們的偏執(zhí)與扭曲。
最后,音樂會在合適的時候悄然停止。
這時的他們,不得不掙脫刺在身上的棘往前走,這不僅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所想之事,更是為了那個仍不知身處何處的“他”。
“……好久不見,我一直想見你。雖然仍見不到面這一點(diǎn)仍讓我很寂寞。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因為,我再也不會孤單。”
在曲子落幕之時,夏幽放下手指,側(cè)頭看著余燼,輕哼著補(bǔ)上一份自創(chuàng)的獨(dú)白。
余燼當(dāng)然不能理解獨(dú)白的意思,他只是一個聽客,一個無動于衷,看著夏幽沉浸在悲傷中的聽客。
夏幽掛著落寞的笑容,輕聲詢問:“燼,囚禁你的‘棘’……是我嗎?”
余燼自以為,她一直沉浸在甜蜜幸福中,這其實(shí)不過是他的狂妄、自以為是罷了。
夏幽怎能看不出,余燼對她是否真心實(shí)意呢?
即便是在身連著身,無限貼合在一起時,他們的心,卻還是隔著一道厚厚的墻。
這扇墻,只有一把鑰匙,而她不是持鑰匙的人,也沒法成為那個持有鑰匙的人。
仔細(xì)想想,也能知道,余燼是否真心和她在一起,她只是不想去戳破,也不想從這場美夢中清醒。
但——
她看到余燼偶爾露出的陰郁低沉,心里總是也會跟著難受刺痛。
她想讓余燼快樂、幸福,但她發(fā)現(xiàn),她好像無法做到,她只會讓余燼痛苦。
她不知道余燼為什么會痛苦,但她能確切地看出,那雙蘊(yùn)含溫情的眼神,是虛無縹緲的。
囚禁著夏幽的‘棘’,是過往;
過往的美好幸福,她無法割舍,也無法忘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為什么就要執(zhí)著于過去。
有時候,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對余燼真的是愛嗎?
她愛的是不是那段,打破她空洞虛無、飄飄蕩蕩,毫無意義生活的過往?
她愛的是否又是,少年的桀驁無畏天真,像是童話故事里一樣,美好浪漫?
是否又是……
她只是單純地在自我折磨,不愿放過自己。
分不清,她真的分不清,自己所懷有的情感,究竟是何種。
而囚禁著余燼的‘棘’,是夏幽。
她是籠子,他是金絲雀,她將他占為己有,他又怎能快樂無憂呢?
證據(jù)就是,金絲雀已經(jīng)不會再歌唱著,他的臉色和氣質(zhì),始終是陰郁哀傷,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
“燼,告訴我,你在想什么吧?”
夏幽站起身,來到余燼面前,手撫著他的臉,將頭貼在他額頭上,鼻子碰在一起。
“我……”
余燼張了張口,停頓了兩秒后,低聲道:“我什么也沒想,也不明白你的意思。”
在他說完以后,室內(nèi)陷入了好一陣沉寂,和他四目相視的夏幽,只是盯著他略有躲閃的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幽放開了手,順勢和余燼拉開一些距離,笑道:“嗯,醫(yī)生應(yīng)該快來了,我們走吧?!?p> 她并沒有對余燼的逃避感到生氣,反而覺得慶幸。
因為她并不清楚,余燼真的說出內(nèi)心的真實(shí)所想后,她是否能夠接受,又是否能像現(xiàn)在坦然。
這種感覺,還真是矛盾呢,明明想了解他的痛苦,撫平他的陰郁悲傷,卻沒有勇氣涉足真相。
……
“總得來說,沒什么大礙,只是沒有休息好……”
一番診察下,醫(yī)生放下聽診器,看了看余燼,又看了眼夏幽,略有遲疑道:“還有就是……氣血虧空的似乎有些嚴(yán)重,精神氣也不足,這個得多滋補(bǔ)一下?!?p> “好?!毕挠妮p輕點(diǎn)頭,臉色很平淡。
“我開個藥方給你們吧,這個補(bǔ)精氣效果很顯著……”
之后,醫(yī)生開了一張獨(dú)家處方藥給余燼,隨即便起身告退。
到了這時,余燼也終于能好好休息了。
他先去洗了個澡,清爽了一下早上揮灑的汗水,然后再穿上夏幽給的換洗衣物,躺在她的大床上,呼呼大睡。
本來,他就挺困的,更何況夏幽的床確實(shí)好睡,軟的像是被奈子包裹進(jìn)去一樣,讓人只感覺倦怠舒適。
而在他熟睡時,夏幽側(cè)著身,半躺在床上,一手撐著臉,支起半身,一只手則放在他的額頭上,撫開他的劉海,玩弄著那一縷碎發(fā),嘴角掛著淺淺笑意。
熟睡著的余燼,睡相很安詳,均勻的呼吸伴隨著空調(diào)運(yùn)作時的聲響,交織成一曲,讓她的內(nèi)心浮現(xiàn)出歲月靜好的感覺。
此刻,夏幽心里在幻想著,他們當(dāng)初若是沒有分手,夏天的時候,是不是就會像這樣,一起吹著空調(diào),坐在窗邊,大口吃著西瓜,嘴角即便掛滿淡紅的汁水,手指黏黏糊糊的,也毫不在意。
午后總是很困倦的,特別是吹著清涼的空調(diào),他們擦干嘴、洗完手,一起睡在涼席上,呼呼大睡,睡醒就發(fā)現(xiàn)早已是傍晚,浪漫的茜色鋪設(shè)在天邊,將云層渲染成淡粉。
最后,他們依偎在一起,笑著談?wù)摱∵_(dá)爾效應(yīng),然后再不著邊際地說著人類有多渺小,他們能相識、相知、相愛、坐在這里談天論地,有多幸福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