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間

　　“阿承哥哥，我們?nèi)ネ孢^家家吧!我要當(dāng)你的新娘！”

　　一個穿著粉色羽絨服，扎著兩條小辮子的小女孩抬頭看身旁大她9歲的男孩。

　　男孩漂亮極了，比女子還要美，膚色白皙，攝魂的丹鳳眠里有一絲抗拒，粉唇緊抿，大步向前走，完全不管圍著他轉(zhuǎn)個不停的虞卿。忽爾，他頓住腳步，轉(zhuǎn)過身來，彎下腰與虞卿平視，同女子般修長纖細(xì)的雙手扶住虞卿的肩膀，阻止她進(jìn)一步靠近，臉上滿是認(rèn)真、嚴(yán)肅地對她說。

　　“虞卿，你已經(jīng)5歲了，不再是3歲小孩了，不可以再玩過家家了。”玉承嘴上雖是這般說著，心里卻想著：“天吶！上次陪卿卿玩過家家被他們看到，我被笑了一個月??！”

　　虞卿聞言，可愛的小臉蛋皺成一團(tuán)，嘴嘟起來，若有所思，片刻后，她撲進(jìn)玉承懷里，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環(huán)住少年的腰，埋頭使勁蹭了蹭他，仰起無辜的小臉不解道：“可卿卿才5歲??！5歲也是小孩！”

　　虞卿氣鼓鼓地眨巴看葡萄大的眼眸向他控訴:“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你是不是不想當(dāng)我的新郎了?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說著說著，虞卿漂亮的眸里慢慢蓄滿水汽，似乎下一秒就要哭給他看。

　　天知道玉承有多冤!

　　虞卿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嚇得他趕忙蹲下身，手忙腳亂地替她抹去眼角搖搖欲墜的淚珠，溫聲哄道:“乖啊，卿卿不哭，阿承哥哥最喜歡你了，但你想啊，卿卿是5歲對不對?“

　　玉承一哄，虞卿立馬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抽著鼻子點點頭，悶聲道：“嗯，對?！?p>　　見虞卿不哭了，玉承繼續(xù)道：“那卿卿是5歲，還是小孩子，可哥哥已經(jīng)14了啊，不適合再玩過家家了啊?！?p>　　“不對不對，阿承哥哥也是小孩子!”虞卿立馬搖搖頭，似是把腦袋都要甩出去，“卿卿聽仙女媽媽說過，你在她心里，永遠(yuǎn)都是長不大的小孩子!”

　　玉承：“……”

　　都怪他老媽，沒事說什么長不大的小孩啊!搞得他現(xiàn)在都不知道怎么拒絕了!

　　“虞卿!回來吃飯了!吃完飯你還要背書，做題，沒那么時間玩!”虞卿的母親從家門口探出腦袋頭來喊話。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虞卿下意識地往玉承身后躲，如老鼠遇見了貓般瑟瑟發(fā)抖，緊緊扯住玉承的衣角，仿佛握住了定海神針，硬著頭皮回話:“知，知道啦，馬上就來!”

　　待到虞母回到屋里，虞卿看不到她的身影后，才漸漸止住顫抖，只是面色依舊蒼白，玉承心疼得不得了，緊緊抱住她，想要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虞卿冰冷的身體。

　　虞卿的父母是普通的上班族，他們共有2個孩子，虞卿是姐姐，今年5歲，往下她還有一個弟弟虞璟3歲。因為他們父母堅信知識改變命運，所以望子成龍，希望2個孩子學(xué)有所成，因此對孩子的學(xué)習(xí)格望看重，稍有下降，非打即罵。

　　“阿承哥哥，那我先走了?！?p>　　虞卿仰起小臉，露出個甜甜的笑，她明白玉承對她的心疼，伸出小手迫使玉承緊抿的唇瓣露出個微笑的弧度:“阿承哥哥，你笑一個嘛，你笑起來最好看啦，我可喜歡你的梨渦啦!”

　　向來覺得男孩子有梨渦太娘了的玉承，這次沒有嫌棄自己的梨渦，反倒慶幸起來，笑著對虞卿說:“嗯，你想看，我隨時都給你看。”

　　“嘻嘻，那我先走啦!拜拜阿承哥哥，!”

　　小家伙一蹦一跳地倒退著回家，笑得開心，只是溫暖的陽光沒能將小姑娘蒼白的臉色照得紅潤，像個易碎的瓷娃娃。

　　“小心點，看著路走!”

　　“知道啦!”

　　屋內(nèi)。

　　虞卿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客廳，臉上一扭頭就見板著個臉的虞母正不悅的盯著她看，虞卿又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

　　“怎么，聊得那么開心，你還記得回來啊?你有那么多時間去玩啊?你也不看看你，到現(xiàn)在連乘法表都不會背！你那腦子是怎么長啊?你還好意思去找人家玉承玩!他幾歲，你幾歲！人家已經(jīng)上出初二了！人家在你這個年紀(jì)，雖說成績不拔尖，起碼人家繪畫天賦高，那時候他的畫還評得了市里繪畫比賽的一等獎，而你呢!到現(xiàn)在連個簡簡單單的乘法表都不會背！”

　　虞母重重地將碗砸在桌上，厲聲質(zhì)問虞卿，嚇得虞卿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唯唯諾諾地、不知所措地開口:“沒，沒有?！?p>　　“哭什么哭!你還有臉哭!”虞母見她要掉眼淚，就氣不打一處來，“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女兒，處處比不上人家玉承!”

　　虞母喝了口水順順氣，虞卿在一旁不敢吱聲，硬生生把眼淚憋了回來，因為她知道，要是自己哭了，虞母不會像仙女媽媽一樣哄她，只會責(zé)罵她。

　　“還站著干什么，吃飯!”

　　虞卿立馬慌里慌張地去拿碗勺踩著小凳子坐到板凳上，拿起早已為她準(zhǔn)備好的勺子吃飯，全程低著頭，不敢夾菜吃，只顧著吃飯，而虞母扭頭就去喂比虞卿小三歲的妹妹虞熙和小四歲的弟弟虞璟吃飯，要是他們不吃，就溫聲哄他們吃，倒是虞父夾了菜到虞卿的碗里，并囑咐她多吃點。

　　聽到此話的虞母頭也不回地說:“你管她干嘛，她愛吃不吃，要餓死了往馬路邊一丟不就是了，還省些錢，不然供她吃，供她穿，還要供她上學(xué)，多燒錢!沒這么多錢給她燒!”

　　玉承小時候問過玉母一個問題。

　　“媽媽，我們?yōu)槭裁床豢梢詭蛶陀萸?”玉承扯著玉母的衣袖問道.

　　“不是我不想幫，可你想啊，我們有什么資格去管呢?該以什么身份去管呢?”玉母扶著玉承的肩膀，無奈地對他笑了笑，“承兒，你要知道，虞卿家的狀況跟我們家不一樣。她父母希望她能夠有所作為，但我和你爸不求你多有出息，你可以做你喜歡事，只要你能照顧好自己，有能夠生存下去的能力，過得開心就行，而且，我們有那個資本讓你去做自己喜歡的事，若是長大后沒有經(jīng)濟(jì)來源，大不了回家繼承家產(chǎn)嘛?？捎萸涞母改赶ＭW(xué)多才，那就必須刻苦用功，她父母的心太急切了，所以虞卿承受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痛苦。”

　　玉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問:“那，有什么可以讓她高興點呢?”

　　玉母見寶貝兒子這么認(rèn)真，打趣道:“這還不簡單，顯而易見，她最喜歡你，所以只要你多陪陪她，她肯定高興，要是你倆能夠原地結(jié)婚，那更得高興得不得了!”

　　“爸爸，你看媽媽!”玉承被說得面紅耳熱，向玉父投去求助的目光，孰料玉父也跟著揶揄。

　　“嘿，你這臭小子，我看你呀，心里正偷著樂呢!”

　　“我，我，我才沒有呢!爸爸你怎能跟著媽媽一樣呢?”玉承羞得更熱了，白皙的臉頰和耳尖染了可疑的淡粉色，急得直跺腳，“更何況，我比虞卿大9歲，她只是妹妹！”

　　“喲喲喲，我家承兒這是被刺說了心事，惱羞成怒了?”玉母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笑嘻嘻地逗著玉承，“大9歲有什么要緊的，只要心中深愛著彼此，跨過短短的年齡差，云與海亦能相愛?！?p>　　“我，真是的，不跟你們說了，我吃飯去，吃飯使我快樂，我最愛這飯菜了?！卑l(fā)現(xiàn)說不過父母的玉承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立馬“蹬、蹬、蹬”地跑去洗手、吃飯。

　　玉父：“哎喲，這可了不得了，咱家的蠢豬要去拱人家水靈靈的白菜嘍!”

　　玉母：“要不我們給他們定個娃娃親?”

　　玉父：“還來真的??！他們差了9歲耶！”

　　玉母：“只要兩個小孩兒自己喜歡，年齡不是問題?！?p>　　玉父：“那要是虞卿丫頭不喜歡玉承，或者玉承對虞卿丫頭沒意思怎么辦？”

　　玉母：“誒，你還好意思說人家，是誰小時候欺負(fù)我不諳世事，讓某人的父母啊，跟我父母一商量，給我也定了個娃娃親！”

　　玉父：“……”

　　玉母：“再說了，近水樓臺先得月。要是虞卿丫頭長大后不喜歡玉承，那這娃娃親便不做數(shù)便是?！?p>　　玉父：“那行，趕明個兒我去找虞鐔說說?！?p>　　當(dāng)天下午。

　　“咚~”

　　“虞卿，虞卿!”玉承蹲在虞卿房間的墻角處，借著幾塊假山躲藏著身影，他抬手就丟了一顆小石子撞在玻璃窗上，嚇得正練字的虞卿手一抖，書面上就留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線條，而始作罪魁禍?zhǔn)走€在輕聲喚著她的名字。

　　虞卿踩著小凳子從椅子上下來，又把凳子搬到窗角，站在板凳上左右張望，而后伸手推開窗，卻不料恰好與站起來查看情況的玉承相撞，玉承才站起來就被窗戶給撞了下，那撞擊聲“哐啷”一聲，令虞卿擔(dān)憂、愧疚不已，又趕緊關(guān)上窗。

　　玉承這時候還是個12歲的毛頭小子，疼得齜牙咧嘴，他捂著額角站遠(yuǎn)點，好讓虞卿打開窗戶。

　　“你怎么來了？”虞卿趴在窗沿上問。

　　“當(dāng)然是來找你出去玩的啦！”

　　虞卿垂下腦袋，無精打采地說道：“我媽媽不讓我出去玩，她說我上午已經(jīng)玩了很久了，下午必須待在房間里看書?！?p>　　玉承不語，而后又突然說：“那這樣吧，你讓開點，我進(jìn)去陪你玩?！?p>　　“好呀好呀！”

　　說完，玉承干脆利落地翻進(jìn)屋內(nèi)，然后陪虞卿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夜晚，虞卿父母的房內(nèi)。

　　虞母靠在虞父懷里，擦拭著眼角的淚，虞父輕拍著她的背，溫聲哄她。

　　“你說，我怎么就這命苦??！我們外出打工了三年，她養(yǎng)在你爸媽身邊，我滿心歡喜地回來，結(jié)果呢，現(xiàn)在她躲我跟老鼠見了貓一樣，還不跟我說話！果然沒養(yǎng)在身邊的就是不親?！?p>　　“好了，也許是卿卿還不太習(xí)慣了，再相處一段時間就好了。”

　　“我看再處個五年十年，她連我這個媽都不認(rèn)了！”

　　“好了好了，這不會的啊，你啊，也別太急，好好對她，不要總是兇她嘛，越兇越怕啊。”

　　“你以為我不想嗎？我看到她那張棺材臉就來氣！”

　　“誒，她只是不笑而已，怎么就是棺材臉呢？”

　　“怎么不是！我看到她那張臉就來氣，一天天的就跟我欠她五百萬一樣！”

　　“行行行，不說這個了，今天下午玉瑾來找我，他說想給卿卿和玉承那小子定個娃娃親，將來若是他們不喜歡對方，可以不做數(shù)，你覺得怎么樣？”

　　“這挺好的，虞卿挺喜歡跟玉承玩的，那就這么定吧?！?p>　　三更半夜，虞卿又做夢了。

　　“媽媽，抱！”

　　一個小小的人兒正站在一個年輕的婦女面前，眼里滿是期待，此刻她正朝著那個生她的人張開雙臂，請求她的懷抱。

　　這是小小的人兒第一次見到她名義上的母親，也就是那個生下她之后就和父親去外地打工了的人。

　　虞卿從小就跟著爺爺奶奶住，他們都很寵她，所以她認(rèn)為自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女孩，所以她毫不羞澀地面前的女人張開雙臂，想知道她的母親喜不喜歡她。

　　女人蹲下身，與虞卿平視，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抱住她，淚水在眼眶中翻滾。

　　三年了，已經(jīng)有三年未曾見過她的孩子了，從她一出生起，她就要與她的孩子分離，甚至這三年當(dāng)中，她連她女兒的聲音都沒聽過，也沒有任何照片可以讓她看看她的女兒過得怎么樣，心中何其心酸，但她知道，她不能聽，不能看，否則她就會控制不住自己，會想立刻飛到女兒身邊，不顧一切地去找她。

　　突然，虞卿只覺得脖子上一緊，大腦缺氧，她奮力地想要掙脫母親的束縛，可她不行，在掙扎過程中，她看到了母親詭異的笑，她心生絕望，恐懼在無盡蔓延。

　　恍惚中，她看見母親猙獰著，猛地掐著她的脖子晃，聽見母親對她咆哮：“你怎么這么蠢呢？怎么能這么蠢呢！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學(xué)業(yè)有多重要！學(xué)習(xí)的競爭多么激烈！你不從現(xiàn)在開始學(xué)，你比得過人家嗎！你竟然還有心思玩！”

　　驀然，虞母停止了怒吼，她溫柔地抱住虞卿，在她耳邊輕語：“乖，卿卿，媽媽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好，媽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應(yīng)該理解媽媽的吧？你現(xiàn)在還小，一切你都要聽媽媽的話知道嗎？媽媽永遠(yuǎn)都是愛你的。”

　　虞卿一個鯉魚打挺，猛然驚醒，額上布滿了細(xì)密的冷汗，臉色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身體也在小幅度地顫抖。

　　她漸漸回神，抱著雙膝縮在床頭邊，就這樣熬到了天亮。

　　“虞卿，起床了！”

　　過了會兒，虞卿還是沒有動靜，換了幾聲也沒動靜，虞父虞母察覺到不對勁，開門一進(jìn)去就看到虞卿抱膝靠在墻上，一摸頭滾燙得不行！

　　夫婦二人急忙帶虞卿去醫(yī)院就診，診斷結(jié)果是普通的發(fā)燒。

　　虞卿眼睫毛顫了顫，一睜眼就是潔白的天花板，她眨了幾次眼，正巧虞母從門外進(jìn)來，手里還提著一個保溫盒。

　　“怎么樣了？身體有沒有好點？哪兒不舒服嗎？”

　　難見的溫柔讓虞卿低下頭，不敢直視虞母的眼睛，訥訥地回答：“沒有?！?p>　　“餓了吧，這是青菜粥，快吃吧?！庇菽笧橛萸浯蜷_飯盒，遞給她。

　　虞卿吃飯期間，虞父回來了，他手里提著一個白色塑料袋，里面是一盒鮮紅的草莓。

　　他將袋子擱在桌子上，說：“喏，這是草莓啊，待會吃完飯吃咯。”

　　然后就坐在一旁沒說話，看著虞卿吃飯。

　　虞卿感到很不自在，又不好說什么，只能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吃飯。

　　下午，虞卿就出院了，還沒到家呢，就看見玉承在她家門口徘徊。

　　“阿承哥哥！”心不在焉的虞卿見到玉承一時間竟是忘了身旁的虞父虞母，喊了一聲就跑過去撲到玉承懷里。

　　虞母皺了皺眉，倒也沒說什么，隨她去了，大不了晚上再教育她女孩子不要這么活潑奔放，要矜持、淑女一點。

　　“怎么樣了？還有哪不舒服嗎？我看看。”

　　玉承扶著虞卿的肩轉(zhuǎn)了一圈，神色擔(dān)憂，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檢查了一遍才放下心來。

　　“阿承哥哥，我沒事，你看，我能蹦能跳呢！”穿著櫻花粉色的羽絨服的虞卿在原地蹦蹦跳跳地笑著說。

　　虞卿房內(nèi)。

　　“阿承哥哥，你怎么會在這兒??？”

　　“我上午來找你，正巧碰到虞伯伯，他告訴我你生病了?！闭f完，玉承從口袋中摸出一個小盒子遞給虞卿，“這是我給你準(zhǔn)備的生日禮物，打開看看吧！”

　　“生日禮物……”虞卿神色恍惚，“對哦，今天是我的生日。”

　　然后她才想起來，今天在醫(yī)院還看到了片片晶瑩的雪花，回家的時候還有雪花落在她身上，大家也早就換上了冬裝，地上還有一層薄薄的積雪。

　　可是，冬天什么時候來的？她怎么沒察覺到呢？

　　盒子里是一個粉嫩嫩的小熊胸針，很可愛，粉色是她最愛的顏色，是虞卿無意間與玉承說過的，是她想要的。

　　“傻瓜，怎么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庇癯腥嘀萸涿兹椎男∧X袋，“前些年你每次都要提前一個禮拜就天天在我耳邊叨叨你的生日要到了，你想要什么，今年這是怎么了，告訴哥哥好不好？哥哥替你解決。”

　　虞卿陷入沉思，玉承也不急，就靜靜地等著她想。

　　怎么了……

　　好像，是不知何時起，她有越來越多的輔導(dǎo)書，越來越少的閑暇，越來越嚴(yán)格的要求，越來越短的鉛筆芯和廢稿，還有永遠(yuǎn)也寫不完的作業(yè)以及深夜亮著的一盞孤燈……

　　“阿承哥哥，我想回家。”一想帶這些，虞卿就忍不住地委屈起來，淚珠在眼眶打轉(zhuǎn)，與父母初次見面的熱情還有為了讓媽媽高興而拼命學(xué)習(xí)的干勁煙消云散，她現(xiàn)在只想回到爺爺奶奶身邊，那是可以任由她撒潑玩鬧的人，虞卿又想念起帶自己長大的爺爺奶奶，心中一陣酸澀，她抱緊少年使動兒蹭了蹭，甕聲甕氣地補充道，“有爺爺奶奶的那個家?！?p>　　“好，等哥哥有能力了，就帶你回去?！?p>　　12年過去了，這12年內(nèi)，虞卿不知道同虞父虞母吵了多少次架，無一例外，都是圍繞“學(xué)習(xí)”及“女孩子的儀態(tài)”展開的爭吵，隨著年齡漸長，虞卿越來越反感學(xué)習(xí)和虞母的規(guī)劃，因為虞母就連穿什么衣服，衣服怎么搭配都要管，還時不時地不打招呼就進(jìn)入虞卿的房間收拾她的東西，看她在干什么，尤其是她將玉承送虞卿的那個粉小熊胸針直接扔了的那次，兩人大吵了一番，胸針卻是回不來了。長期以往，虞卿只喜歡獨自待著，從粗大條變得越來越敏感。有一天，正在寫作業(yè)的虞卿無意之間轉(zhuǎn)了下頭，就發(fā)現(xiàn)虞母在窗戶旁盯著她看，她連忙回過頭，她覺得那一刻的虞母像極了餓了不知多久的惡狼，于是，她對這種監(jiān)視越發(fā)厭惡，且這么多年以來，讓她對有著她親人們的非封閉的環(huán)境都保持著警惕與戒心，她逐漸變得沉默寡言，不再與他們進(jìn)行無謂的聯(lián)系與爭吵，與家人的關(guān)系也逐漸僵硬。

　　他們都是不服軟的人。

　　以前虞卿跟他們吵過后還會流淚、愧疚、自責(zé)，但習(xí)慣挺可怕的，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會再為了他們而動情了，再也沒哭過了，任憑他們怎么打罵，都沒有一絲感覺，就好像，她只是一個局外人，而虞卿這個軀體只是一個機器人外殼，她在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然后給出客觀的解決方案，給機器人下達(dá)指令，做出反應(yīng)。

　　這年，虞卿6歲。

　　老式的電視機正放映著動畫片，其情節(jié)惹得虞卿不禁哈哈的笑出聲。

　　只是……

　　不過三秒，虞母便輕而易舉地打斷了虞卿的歡樂，她不耐煩地說道：“有那么好笑！”

　　虞卿停止了笑拘謹(jǐn)?shù)刈?，一動不動?p>　　她很怕他們，他們經(jīng)常吵架，吵得很兇，她不敢去勸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吵完后虞父直接離開了家，而虞母仍舊哭著。

　　這年，虞卿10歲。

　　“給我跪外面去！給我大聲地讀出來！”虞母喝道。

　　虞卿熟練地跪到屋檐下，躲避著路過的大嬸的目光，拿起作文書快速地念起來。

　　“你讀什么書??！給我老實點！好好讀！”

　　虞卿放緩了節(jié)奏，繼續(xù)讀著。

　　這年，虞卿12歲。

　　虞母載著虞卿和虞璟以及虞熙去學(xué)校。

　　“說話啊，啞巴了！”伴隨著虞母的這句話，虞卿照常被虞母狠狠地擰了下大腿。

　　是夜，雨天。

　　彪悍的虞父對虞卿和虞熙說：“日記拿來檢查。”

　　虞卿的日記沒有問題，流水賬罷了，但虞熙的日記卻除了麻煩。虞熙在日記中寫道“我想死”。

　　氣得虞父抽起皮帶就往虞熙身上甩去，一邊打一邊說：“你想死??！行??！老子抽死你好吧！想死啊！去死啊！”

　　虞熙逃了，鄉(xiāng)親們在雨夜中尋找她。一個小時后，一位大爺在陰暗潮濕的狹小的兩堵墻之間的縫隙中發(fā)現(xiàn)了她。

　　這年，虞卿16歲。

　　“讓你開門！聽到?jīng)]！”

　　伴隨著這句話，虞父掄起凳子砸門的砰砰聲使得虞卿所在的房間跟著震動。

　　虞卿硬著頭皮坐在書桌前沒有動，心里卻驚恐萬分，握著筆的手使不上半分力氣。

　　最終，虞卿的房門被卸了，他被拽了頭發(fā)拖了出去。

　　這天，一根空心鐵棍，一把風(fēng)扇，一把拖把被人丟棄在了垃圾桶旁。

　　又是一天。

　　虞母面色不虞，斥道：“你趕緊給我收拾干凈！那么多娃娃放在床上你要死啊！窗簾給我拉開，每天早上都拉開要你命是吧！你見不得人是吧！”

　　虞卿沒動，她討厭在有他們的地方處于可被觀察的狀態(tài)，她希望有他們的地方她能夠安心地待在封閉空間。

　　虞母一怒之下將虞卿床上最愛的玩偶全都丟了出去，虞卿還是沒說話，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虞母。

　　虞母氣不打一處來，瞪大了眼睛看著虞卿的眼睛：“你知道你現(xiàn)在像什么嗎？你就像精神病啊，只有精神病人才會這樣看著人啊?！?p>　　“你可以把我送去精神病院。”虞卿用公事公辦的語氣為虞母謀劃。

　　虞母狠狠地扇了虞卿一巴掌，說：“我是欠了你債嗎？啊，我欠了你五百萬?。俊?p>　　虞卿冷靜地說道：“我從沒說過。”

　　“我沒欠你你干嘛這樣對我呢？我也奇怪啊，是不是當(dāng)初抱錯了啊，不然我的女兒怎么會不喜歡我呢？”

　　虞卿不語。

　　“你知道你是什么嗎？你就是個垃圾！處處比不上人家林夕！你看看別人，你再看看你自己，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虞卿內(nèi)心毫無波瀾，類似的話，她已經(jīng)聽膩了。她一再告訴自己：“這是我欠他們的，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這都是我欠他們的，等再大點，再大點，還了錢后，就自由了?！?p>　　是以，虞卿從不還手，也從不躲避他們的鞭打。

　　是夜，虞父虞母湊在一塊，不知是誰說了句——也不知道是誰把她教成這樣的。

　　其實，虞卿知道她的家人愛她，但這份愛，她受不起，她也沒辦法受，她只能沉默，在往后用金錢補償。

　　又是一年中不知何時到來的冬季，潔白的雪花紛紛落下，整座云城銀裝素裹，放眼望去，是隨處可見的白，家家都準(zhǔn)備迎接新年，平日里安靜如死水的小區(qū)也因為新年的逼近而沸騰起來，喧囂聲不絕于耳，來來往往的人們都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忙里忙外，時不時地說上幾句話，淘氣的孩子們在積雪上追逐嬉笑，大人們準(zhǔn)備熱氣騰騰的飯菜、裁窗花、貼對聯(lián)、掛燈籠……

　　隨處溜達(dá)的虞卿看著眼前的人，古井無波而精致姣好的面容終于有了些表情，意外的表情。

　　就在虞卿5歲那年，玉父舊疾復(fù)發(fā)，云城的醫(yī)療水平不足以為玉父治療，而后玉承全家都搬回了他們最初生活的月城，那里醫(yī)療發(fā)達(dá)，是全國醫(yī)療水平最高的，在國際上也舉足輕重，自此以后，由于雙方變得繁忙，他們的聯(lián)系漸漸斷了。

　　“怎么？不認(rèn)識我了？”慵懶帶笑的嗓音響起，玉承臉上喜悅之情就那么大大方方地露給虞卿看，眼里是快要溢出來的柔情寵溺。

　　“還是那個他，這么痞又溫柔的笑也就他了，不過，倒是比以前更英俊瀟灑了?！庇萸湫南?。

　　“認(rèn)識?！庇萸鋸垙堊欤珠]上沒有再說什么，本來她想問的是你怎么回來了。

　　“不叫阿承哥哥了？”盡管虞卿是意料之外的冷淡，但這并不能打擊玉承的信心，繼續(xù)戲謔。

　　虞卿緊抿粉嫩的唇，別開眼不去看他。

　　玉承又接著道：“怎么就穿這么點，還是黑色的，你不是喜歡粉色嗎？”

　　說完，他就強勢地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虞卿穿上系好，自己就剩一件黑色毛衣。

　　虞卿皺著眉，抿著唇，冷著臉想將風(fēng)衣脫下來還給他，可是他卻不許，勁瘦修長的手包裹住她白皙的小手，不許她動。

　　虞卿無奈，看著他就穿了一件單薄的毛衣，心里沒由來地生氣，于是她沒好氣地說：“你自己跟我穿的差不多，你怎么不說你自己呢？”

　　“我不冷?！?p>　　“我也不冷?！?p>　　“我覺得你冷?！?p>　　“……”

　　虞卿氣鼓鼓看著眼前笑容滿面的玉承，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真的不怕冷，小時候就是這樣，但她現(xiàn)在也不怕冷了。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虞卿家的鄰居何嫂正巧買菜回來準(zhǔn)備做午飯，見到這兩人在一起，張口就來了一句：“卿卿，男朋友啊？小伙子長得真帥！”

　　何嫂的視線在玉承身上掃視，不錯不錯，是那些小姑娘在網(wǎng)上說的什么寬肩窄腰大長腿的美男子，乍一看，玉樹臨風(fēng)，翩翩公子說的就是他了。

　　這么想著，何嫂的姨母笑就沒止住過，無奈，虞卿只能解釋道：“不是的，何嫂，他，他就是我以前的一個鄰居?！?p>　　解釋完，虞卿悄悄瞄了眼玉承，不巧，他正笑瞇瞇地看著她，虞卿趕緊收回目光，心里有那么一丟丟的心虛。

　　“怎么可能？”何嫂化身福爾摩斯，一一舉例證明虞卿和玉承就是情侶，“你看看，你倆都穿情侶裝了，而且人家的外套還在你身上披著，最最重要的一點，你一向不喜陌生人人靠近你，更別提觸碰了，而這個小伙子，嘖嘖，小卿卿，別不承認(rèn)嘛，何嫂不會打趣你的！”

　　“真不是?！庇萸渫得榱搜塾癯?，還真是，他們穿的基本一模一樣，都是一件毛衣，一件風(fēng)衣，一條休閑褲還有一雙運動鞋，清一色的黑。

　　“哎呀，現(xiàn)在不是，以后也會是的啦！”何嫂堅定不移地撮合他們兩個。

　　“何嫂，我也這么覺得?！睖貪櫲缬竦纳ひ繇懫?，虞卿看著他，總覺得他不會說出什么好話來，果然，他又補充道，“更何況，我們還有娃娃親，對吧？”

　　對上玉承的目光，虞卿只覺得自己快要溺死在這一眸柔情里了，這12年的情緒波動都沒此刻的波動大，心臟怦怦似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只胡亂地點點頭，就避開了玉承的目光，后來又作恍然大悟樣，急忙搖頭，解釋道：“不、不……”

　　玉承醇厚的聲音響起，似有無窮大的誘惑力：“不什么？難道我們沒有娃娃親嗎？”

　　虞卿大腦卡機，只知道她和玉承不是沒有娃娃親，于是回答道：“不、不是的，有娃娃親?！闭f完她又覺得怪怪的，但到底說不上來哪怪。

　　“哎喲，那不正好，那我可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何嫂眉開眼笑，“一定要請我?。　?p>　　玉承自信地說：“一定?！?p>　　虞卿古怪又茫然地看了眼玉承，見自己插不上話給自己澄清，倒也沒說什么，默默地跟著他們走。

　　“卿卿男朋友，你今年幾歲了??？”來了，何嫂開始了月老必備技能——查戶口。

　　“28?！?p>　　“28啊……”何嫂猛然大驚失色，都破了音，“28?。。　?p>　　玉承大概也沒想到何嫂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臉色有點臭。

　　“噗！”一直留心他們的虞卿看到玉承跟吃了蒼蠅般的表情，一下沒忍住，噗嗤一下就笑出來了，還是止不住的那種。

　　“誒，你笑了！”何嫂看著虞卿發(fā)自內(nèi)心，止不住地開懷大笑，就像哥倫布“發(fā)現(xiàn)”美洲一樣詫異。

　　聽到這話，玉承和虞卿都愣住了。

　　虞卿挑眉：“何嫂，難道我以前不笑嗎？”

　　“也笑。”提到以前，何嫂就沒那么激動了，緩聲說，“但除了對我，你以前的笑不像真心的，就像是對陌生人禮貌的笑，而更多時候，我見到你是不笑的。”

　　此話一出，三人都安靜了一會兒，然后又被何嫂樂呵呵的聲音打破這份詭異的安靜的氛圍：“好了好了，以前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就算現(xiàn)在知道也無法改變，說多了只是徒增煩惱，如今你開學(xué)，這就足夠了，走，帶你們?nèi)ノ壹覈L嘗我新做的蛋糕，保證好吃！”

　　“謝謝何嫂?！?p>　　“誒，不謝不謝！哈哈！”

　　“誒，小伙子，還沒問呢，你叫什么名字??？”

　　“玉承。”

　　“玉承啊，那阿姨問你，你什么時候喜歡上我們卿卿的?。俊?p>　　“從小就喜歡。”

　　“喲！老牛吃嫩草?。　焙紊┬闹斜缓莺蒹@到了，虞卿也是。

　　玉承溫柔又平和地說，“對，只可惜卿卿那時候太小了，我怕嚇著她，所以也沒告訴過她。”

　　虞卿看著斯文敗類的玉承，突然咕噥了一句：“現(xiàn)在也嚇到了好嘛?！?p>　　孰料斯文敗類的玉承聽到了，還不顧何嫂還在呢，就光明正大地伏下身來湊到虞卿耳邊含笑說：“那我說句對不起好么？”

　　濕熱的觸感像電流一樣竄過虞卿的耳朵，使得她耳朵微麻，出現(xiàn)了可疑的紅色。

　　玉承見狀又在虞卿耳旁低聲笑，濕熱的空氣包裹著虞卿的耳朵，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心中有股異樣的感覺，說不上喜歡吧，但，也并不討厭。

　　三人站在電梯里，玉承突然勾住虞卿的手指，也不管她樂不樂意，勾住了之后任憑虞卿怎么掙扎，就是不放開。

　　何嫂選擇性失明，又繼續(xù)查戶口：“那你家庭情況怎么樣啊？有經(jīng)濟(jì)收入沒？能養(yǎng)活你自己和卿卿嗎？”

　　“我家就我一個孩子，有經(jīng)濟(jì)收入，能讓卿卿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我負(fù)責(zé)賺錢養(yǎng)家，卿卿只要負(fù)責(zé)開心就好?！?p>　　“哦哦，那就行。”何嫂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語重心長道，“我也算看著卿卿長大的，她呀，秀外慧中，有什么事呢，都喜歡憋在心里，你是我目前為止知道的唯一一個能讓卿卿笑得這么開心的人，也就你和她最親近了，所以啊，何嫂現(xiàn)在這祝你們百年好合啊，你們倆一定要好好的，也希望你能讓卿卿一直這么開心下去……”

　　?！?p>　　“何嫂，到了?！庇萸錈o奈打斷何嫂的話，不然，她能說到天亮。

　　“哦，好好?！焙紊┌岩暰€從玉承轉(zhuǎn)移到虞卿身上，接著囑咐，“卿卿啊，待會兒呢，你就帶著阿承一塊兒來家里吃飯，何嫂給你做你最愛的紅燒肉和糖醋里脊啊?！?p>　　“好?！庇萸浠匾詼睾偷囊恍?。

　　“進(jìn)去吧，進(jìn)去吧，別看我了，飯菜準(zhǔn)備好了我打電話給你啊?！焙紊┛粗萸浜陀癯械溃约郝氏冗M(jìn)了門。

　　然后虞卿就領(lǐng)著玉承進(jìn)了何嫂的對門。

　　“這沒有適合你的拖鞋，你先將就下用我的吧?！边呎f，虞卿邊給玉承拿了雙白貓的塑料拖鞋，“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住，從高三起，我就一個人自己住了?！?p>　　而玉承卻蹙眉，他又看了眼虞卿腳上咖啡的橡膠拖鞋，問：“這附近有賣拖鞋的商店嗎？”

　　虞卿被他問得一愣，以為他不喜歡這樣的拖鞋，可她記得小時候他是喜歡白貓的啊，連帶著她也對白貓有好感了。

　　他現(xiàn)在不喜歡了嗎？

　　虞卿片刻就回過神來回答：“有，我?guī)闳ァ！?p>　　兩人才剛進(jìn)門，又一起出去了，到了小區(qū)外，他們看到了一家大型超市，兩人進(jìn)去沒多久，就引來了許多買年貨的人們的目光，說實在的，兩人金童玉女，并肩走在一起非常惹眼。

　　玉承跟虞卿走到賣拖鞋的貨柜前，他蹲下挑挑揀揀半天，才挑出兩雙情侶鞋，知道虞卿現(xiàn)在不喜歡粉色后，他果斷選擇了一雙白雪花拖鞋，一雙黑雪花拖鞋，與虞卿家里拖鞋不同的是，玉承挑的是適合冬季穿的毛茸茸的拖鞋。

　　玉承站起身來的瞬間，虞卿為了不讓玉承發(fā)現(xiàn)自己看他看得走神了，連忙移開視線，于是，玉承看她的時候，就見虞卿在看娃娃機。

　　玉承低低地笑了一聲，嗓音醇厚，勾得人像被酒精侵占大腦般，他揉了揉虞卿毛茸茸的小腦袋，笑道：“想玩嗎？叫聲哥哥，我陪你一起玩怎么樣？”

　　“……不怎么樣?！庇萸鋭e開小臉淡淡地說。

　　“虞小卿，你知不知道你一害羞就會耳尖泛紅?！庇癯械托Φ?，又揉了揉虞卿的腦袋，牽起她的手朝娃娃機走去。“走了，不要你叫我哥哥，我免費陪你玩?！?p>　　虞卿起先還掙扎了一會兒，但玉承微微蹙眉，眼里蓄上水汽，粉嫩的唇微抿，就這么委屈巴巴地直視虞卿控訴道：“我都不要你喊我哥哥才陪你去了，難道你連手都不肯給我牽嗎？”

　　虞卿都忘了掙扎，腦袋上全是問號，心想：“難道喊你哥哥一起去玩和牽我的手一起去玩對我來說是個二選一必選項嗎？我說了要去抓娃娃嗎？”

　　對上玉承委屈的臉，行吧，真是醉了，你好看你說了算。

　　兩人到娃娃機前抓娃娃，還引來了其他顧客的注目，為了近距離欣賞美女帥哥，不少人偷偷湊過來裝模作樣地抓娃娃。

　　一連抓了10次，虞卿沒有一絲進(jìn)展，倒是玉承玩了8次，抓了1個娃娃。

　　虞卿有點不高興了，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而玉承看到虞卿腮幫子鼓鼓的，微嘟著嘴唇，一副要哭的模樣，就想到了小時候他偶爾贏了與虞卿的游戲的時候，虞卿就是這副模樣，然后他再哄虞卿，寵著她，任由她惡作劇地揉他的臉，抓他的頭發(fā)，等她氣消了，就帶她去吃好吃的。

　　現(xiàn)在嘛，亦如此。

　　“啊啊啊～他笑了他笑了?。　迸赃呁尥迿C旁的一個女生激動地抓緊同伴的手，臉上是克制不住地興奮，“靠靠靠，他怎么可以這么帥?。。?！天吶，你看見沒看見沒？靠，他的笑好溫柔??！”

　　她的同伴對帥哥免疫，不過還是被驚艷到了，不過沒她激動興奮，此刻同伴正微笑著，掰開她抓住自己的手，咬牙切齒道：“狗東西，見到美女帥哥就走不動路，你能不能理智一點??？”

　　“不能?！彼x正言辭，還分了個眼神輕輕瞟了同伴一眼，眼含鄙視，“要是還走得動路的話，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顏狗，你這么說，有辱我優(yōu)秀顏狗的身份，還請慎言?！?p>　　“……”同伴猛地扒拉掉她的九陰白骨爪，趕緊塞了個娃娃給她抓著，陪她吃瓜。

　　玉承1.84m，比虞卿高0.22m，此刻他恰好將下顎抵在虞卿優(yōu)美的鎖骨上，在她身后環(huán)著她，握住她白皙修長的雙手，柔軟而涼的觸感從虞卿手上傳來。

　　“你干什么？”虞卿紅著臉，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別扭地小聲說。

　　“啊～”玉承伏在虞卿耳邊，他故意將音拖長，熱氣將虞卿羞得耳尖泛紅，玉承的臉和柔順的發(fā)絲都蹭在虞卿臉上、脖子上，她試著躲了下，沒躲過。

　　“我當(dāng)然是在教你抓娃娃了，或者說，你想干點別的?！庇癯序嚨販惤萸?，低啞著聲音，熾熱的呼吸噴灑在虞卿白嫩的臉頰，讓虞卿情不自禁地臉紅，心跳加速。

　　“呵呵，”玉承曖昧地進(jìn)了一步，高挺的鼻子蹭了蹭了虞卿臉頰，“你怎么這么可愛！”

　　“我、我哪有？”虞卿偏頭想離玉承遠(yuǎn)一點，可惜理想很美好，現(xiàn)實很骨感。

　　“嗯，哪兒都可愛?！?p>　　一切皆因玉承的到來而變得美好，但就在三個月后，老天爺跟虞卿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玉承出車禍死了……

　　死在了為虞卿買提拉米蘇的路上……

　　肇事司機后雖被捕獲，但那個走進(jìn)虞卿心里，給予她愛與力量，給她帶來無盡歡樂的玉承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虞卿恨吶，恨那個司機，恨他喝酒開車，也恨她自己，要是她那天沒有跟玉承說她想要吃“琪琪蛋糕店”的提拉米蘇，玉承是不是就不會出門，不會開車去三號路，也就不會留下她一個人又是孤零零的了……

　　玉承的后事是玉父玉母著手的，在玉承的葬禮上，玉母受不住刺激，昏了過去，玉父整個人也搖搖欲墜，卻是不能倒下，他還要照顧他的妻子。玉母醒來后，拉著虞卿聊玉承的事兒，虞卿這才知道，玉承是有多么的愛自己。

　　轉(zhuǎn)眼間兩個月過去，這兩個月內(nèi)，虞卿考上了屬于211的青禾大學(xué)，可就在她拿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凌晨，她自焚了。

　　三年前的這個日期，晚上，虞卿與摯友一起出去嗨了。

　　虞卿坐在高腳凳上，上身趴在酒桌上，常日里瓷白的臉頰現(xiàn)在緋紅，烏黑及腰的長發(fā)散在身后，雙眸氤氳著朦朧的霧氣，如柔夷的一只手橫臥在桌上，一只手握著一杯紅酒杯柄。

　　她傻笑著看身旁的摯友，忽而手撐著桌面直起身，抬起手中乘著在燈光的照射下再經(jīng)過折射而顯得嫣紅晶亮的液體的酒杯，將它拿在摯友面前，眉眼彎彎地大聲說：“來，我們干了它?！?p>　　摯友不忍心，蹙眉奪去她手中的酒杯，將酒杯放在她夠不著的地方，禁止她再喝，扶著她的臂膀，溫柔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聲勸道：“好了，別再喝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再喝下去，你會受不了的。”

　　睜著無辜美眸的人兒眨了眨略顯迷茫的眸子，似乎是在思考“家”為何物。片刻后，她搖了搖頭，真摯的眼神看著她說：“沒有，我沒有家，沒有了?！?p>　　說到后面，她眼神呆滯，空洞洞的，沒有焦距，眼眶泛紅，鼻尖一陣酸楚，沒了反應(yīng)，跟被施了定身咒般，只在喃喃細(xì)語地重復(fù)著一遍又一遍剛才所說的話，直到后面，她的聲音帶點哽咽。

　　摯友眼里是藏不住的憐惜與心疼，她扯了扯壓根就沒有半分笑意的臉，扯出一抹勉強的笑，強裝喜悅，用故作輕松的語氣揶揄：“那感情好??！以后我就是你家人，你就是我親妹妹。有這么一個集智慧與美貌于一身的妹妹，又那么的能干！那我豈不是可以做一輩子的咸魚??！我就是個妥妥的人生贏家?。　?p>　　虞卿終于有了點反應(yīng)，回過一點神來，視線癡癡地交聚在摯友眼上，問：“你想做我的家人，為什么？我一點也不好，我有很多的壞習(xí)慣，我很挑的，我喜歡吃甜點，我喜歡吃垃圾食品，我喜歡熬夜，我喜歡宅在家里，我喜歡追劇聽歌打游戲，我喜歡躺尸，我喜歡指揮機器人做家務(wù)，我還喝酒打架，總之，我一件正經(jīng)事都不干，你看，我這個人啊，很懶的，能偷多久的懶就偷多久的懶，我這么壞，你還想做我的家人嗎？”

　　摯友：“想??！怎么就不想了？既然你這么懶，那我就天天拉著你陪我去逛街，讓你幫我提很多很多的東西，累不死你！更何況，你雖然總在睡覺，但你工作認(rèn)真，效率又那么高，這可是旁人都羨慕不來的?。〔幌裎?，一份簡簡單單的報告都要寫了又改，改了又寫，都快被逼瘋了！”

　　虞卿聽到這話，眼眶更紅了，她的哭泣聲就像剛出生就失去了母獸的小獸在低聲抽噎，隱忍又?jǐn)嗬m(xù)。

　　虞卿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為、為什么啊？為什么你、你都覺得我這么好了，可、可、可他們還是不喜歡我啊？”

　　我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了??！我努力學(xué)習(xí)，努力賺錢，我賺了很多很多的錢，我用那些錢給他們買了很多很多的東西，他們要什么我就買什么。你知道的，我的記性很差，常常前一秒你跟我講的事，后一秒我就忘了。可你知道嗎？小時候，我無意之間撞見村里一位母親跟她年紀(jì)尚小的兒子聊天，隱約聽見了我的名字，我當(dāng)時就很好奇，于是就躡手躡腳地貼著那個墻壁走到他們看不見的陰影處，偷聽他們說話。

　　冬日的暖陽下，穿著布衣的年輕婦女正抱著她年幼無知的兒子在膝上，她目光溫柔地看著在吮手指的兒子，用萬幸的口吻自言自語：“還好還好，你不是虞卿那丫頭，不然啊，娘都不知道娘還能不能留下你。哎，那丫頭也是可憐，因著是長女，有爺爺奶奶疼，卻因著是女娃，沒外公外婆愛，還差點被她舅舅給摔死了，哎，小小年紀(jì)，命倒是大，只可惜啊，腦子摔壞了，不好使了，以前是多么古靈精怪的女孩??！”

　　無知的小兒若有所思，不知聽懂沒有，拿出含在嘴里的手指，對著他的娘親傻傻地笑。

　　虞卿笑意不達(dá)眼底，眸底是萬籟俱寂的黑森林，無風(fēng)無浪，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死寂的環(huán)境下希望沒有盡頭，永遠(yuǎn)達(dá)不到終點。

　　死前她將這些年自己靠繪畫賺來的錢全部轉(zhuǎn)入了虞母的賬戶上，給自己買了保險，保險所得錢也打到了虞母的賬上，還給自己安排好了一切后事，她囑咐為她進(jìn)行火化的工作人員在給“尸體”火化過后，將骨灰灑進(jìn)滔滔江水之中。

　　事后據(jù)警方調(diào)查得：虞卿因?qū)W習(xí)壓力過大而導(dǎo)致了自盡。

　　至于真假，早就隨著虞卿的死亡而消散。

　　警方在調(diào)查中，順著虞卿的各社交平臺的賬號，查到了一篇由她本人編輯的長文，據(jù)內(nèi)容得虞卿在某一次自殺的邊緣曾向她的班主任求助過，只不過，沒過多久，虞卿又放棄了求助。除此之外，警方還發(fā)現(xiàn)了她的許多畫作。她的畫作全是黑暗風(fēng)，除了那張。

　　一年前，虞父意外身亡。

　　牧警官用食指尖敲了敲桌上的照片，背靠著椅子，微瞇著眼，說：“這個人，有問題?！?p>　　“你那天在哪兒？干了什么？”

　　“哪兒也沒去，就宅在家里玩手機?！?p>　　“你似乎對你父親的離去一點也不意外啊……”

　　“萬物都會死亡?！?p>　　年輕警官還欲問什么，只聞耳機中傳來一道低沉的話語：“問她恨不恨她父親。”

　　年輕警官愣了愣，看著虞卿，問：“你恨你父親嗎？”

　　聽到這話，虞卿懨懨的神情有了些許變化，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仍是興致不高的模樣，只是眼神帶了幾分探究。

　　透過單向玻璃觀察的牧警官緊緊地盯著虞卿，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一表情變化，卻只見虞卿聽到這個問題后雖有幾分探究之意，但很快，她就回到了漠不關(guān)心的態(tài)度。

　　不多時，虞卿給出了回答：“不恨。”

　　牧警官通過耳機教年輕警官趁勢追擊。

　　“據(jù)我們所知，你在剛滿十八周歲的那天便開始獨自生活，方便告訴我們?yōu)槭裁磫幔俊?p>　　虞卿幽幽地看了眼年輕警官，道：“不方便?！?p>　　年輕警官噎住了，不知該怎么接話，所幸有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老油條”給他進(jìn)行場外指導(dǎo)。

　　“老油條”悠哉悠哉地說：“繼續(xù)問，就說調(diào)查所需?！?p>　　年輕警官按照“老油條”的話做，剛說完，就見本該發(fā)呆的虞卿又在幽幽地盯著他看，這讓他心里一陣發(fā)虛。

　　“能力夠了，想便做了?！?p>　　“你覺得你與你家人是什么關(guān)系？”撇開心里的奇怪和疑惑，年輕警官按照“老油條”的意思問。

　　“房東與租客。”不在乎他人看法的虞卿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

　　年輕警官撓了撓頭，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接下來的問話，都由牧警官進(jìn)行傳遞信息，年輕警官負(fù)責(zé)輸出信息。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虞卿忘了時間，卻又好像沒多久，轉(zhuǎn)瞬即逝。

　　“最后一個問題，你覺得你對得起你父母嗎？”

　　虞卿罕見的沉默了，但也沒多久，她說：“對不起。那又如何？除了情感，我該還的，早就還完了，情感，呵，無能為力?！?p>　　在虞卿離開的時候，牧警官深深地看了眼她，他因著自家侄子喜歡看畫展，巧合下匆匆地看過她的畫展。

　　她的畫展全是暗黑破壞風(fēng)格的，只有黑灰白三種色調(diào)除，除了那張。

　　令他印象深刻的畫有三幅，一幅是一個用線條勾勒的人痛苦地后仰著抱著自己腦袋的兩側(cè)，他只有上半身，其余部分都是破碎的，破碎的時空；一幅是一只眼睛，在講解員的講解以及放大鏡的協(xié)助下，他從那只眼睛的瞳孔中心看到了一只鳥，一直被關(guān)在籠中的鳥，而那些瞳孔的線條則是拴在籠子上的鐵鏈；最后一幅，是白色為主調(diào)的，畫很簡單，是在厚厚的積雪上并肩而行的兩人，他們的笑很愉悅，萬家燈火在他們身后，這幅畫很簡單，卻是最特殊的。

　　就在虞卿死的那天，她種在庭院外的兩棵銀杏紛紛凋謝了。

　　后來，有人說，虞卿家庭院門口的兩棵銀杏是怪樹，永遠(yuǎn)都是金黃色的，無論怎樣，那兩棵銀杏從來不掉葉子，也不結(jié)果，但有一天，他途徑那庭院門口時，卻發(fā)現(xiàn)那兩棵銀杏在凋零。

　　那天。

　　虞卿站在那兩棵銀杏前。

　　“阿承，我不想等了。我等了你好久，你還是沒來看我，那我只能自己去找你了?！?p>　　無風(fēng)，卻不知為何，銀杏的葉子搖晃了起來，發(fā)出簌簌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