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這些時日里上午跟隨孔太師學習,下午便跟著寧勿離錘煉己身。
此時他正盯著面前立著的一根竹竿片刻不動,只是專注的看著那隨著太陽落下漸漸拖起長長黑影的竹竿,同時還保持立定的姿態(tài),是一種類似于扎馬步的動作,不過雙手卻是一前一后微微虛握。
過了一會兒寧勿離回來后。
寧勿離在前,他在后跟著,模仿著她的動作緩緩而動,寧勿離又一次叮囑道。
“先靜而后動,要讓身體的每一分寸都在自己的精確掌握之中,只有這樣你才能駕馭那面具帶來的頭暈目眩的感覺?!?p> 而后她的身軀以一種極其奇特的感覺開始動了起來,走步揮拳間慢卻又快,好似凝滯卻又順暢的動了起來,少年跟著她依樣畫瓢,練習了幾天的他發(fā)現(xiàn)此法和云櫻所教導的萬物皆槍之法很像,都是絕對專注于己身,都要做到完美并且精確至極的調(diào)動自身每一寸力量。
不過云櫻所教之法還充斥著她本身獨有的氣魄,那就是勇武而又熾熱,而寧勿離所教之法卻是剛中帶柔,柔中帶剛,他不禁很是好奇的分神問到。
“寧姐姐,你會武功嗎?你這方法我總是覺得熟悉,是在哪學的呀?!?p> 寧勿離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略微呵斥的說道。
“不可分神,結束后我再告訴你?!?p> 少年點了點頭后又繼續(xù)進入狀態(tài),他感覺舉手投足間有風在手中凝聚一般奇特,他不禁順風而動,閉上雙眼。
抬、放、緩、柔、勁。
這些做來后只覺得奇特,不免揮掌動拳攪動風云,而后他又在心里假設眼前有個敵手攻來。
纏、順、繞、轉、打。
忽然他驚醒了過來,這一招一式不就正是太極拳的法門嗎,他六歲那年雪城主便帶著他去了一趟隱世的道觀,那道長雖是沒有教他,卻也給他演示了一遍太極的精髓,只嘆那道長說是他們二人并無師徒之緣便沒有過多深學,此時想來不免覺得有些后悔自己不上心溫習。
他睜開雙眼,看著眼前那和他剛剛動作一模一樣的寧勿離明白了過來,他趕忙用心記憶,不敢再有分心。
到了近晚的時候,眾人都回來之后他們才停了下來,少女也睡醒了過來準備要和眾人一齊去吃晚飯。
寧勿離停下動作,轉身開口說道。
“白音,你先前應該是已經(jīng)學會了吧,我感覺到了?!?p> 少年點頭,卻是起勢立定,雙掌虛握。
“寧姐姐,我倆來對練一場怎么樣,我怕掌握的不夠精要,想要鞏固一二?!?p> 寧勿離沒有拒絕,同樣雙掌虛握迎上了少年。
當二人交手的那一刻少年才明白過來,此前一直以為寧勿離只有變裝和輕功了得,沒想到她的拳掌功夫卻也是如此厲害,不過十招,少年便被她制伏在地。
少年對掌之時只感覺力道全然打入了泥潭一般深不可測,而寧勿離卻深諳太極精髓,順勢打力的沒幾下便讓少年控制不住自身了,這讓少年不禁驚呼求饒。
“疼疼疼,寧姐姐,你這拳掌功夫也太厲害了吧,那你當時怎么會被那什么江遠城城主給擒住呀。”
寧勿離松手將少年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才解釋道。
“因為當時那些和我一起起義的人被他擒住了,借此來要挾我才束手就擒的?!?p> 少年轉了轉肩膀,有些喪氣的搖了搖頭。
“也對,按照寧姐姐心性,也就只有這個可能了,不過記得我倆初次見面時你和我說過什么云頂山道士,我就說那名字怎么那么耳熟來著,寧姐姐,你是跟著那陸老道長學習的對吧?!?p> 寧勿離溫柔一笑。
“沒錯,那時我可沒騙你哦,我確實是云頂山陸道長的徒弟,不過沒多久道長就要我下山修行了,他說我的道緣不在山上,而在這紅塵世間,事實恰巧也是正如道長所言。”
少年開口話才說了一半。
“陸老道長當真是神機妙算,我還記得當時剛見他就說和我沒有師徒之緣了......”
少女便打斷了二人的談話,直接拉著有些失落的少年往院外走去,還念叨著招呼其他人。
“走走走,該吃飯了,我都餓壞了要。”
“今天沒有什么必須要吃的東西,自己喜歡適合自己的東西才是最好吃的?!?p> 少年聽完后醒悟了過來,不再懊悔自己不曾上心,想來應該正如那陸老道長所說,他的道并不適合少年學習,因為他的路必須要自己才能走出來,在不曾尋到自己的道之前,學習那些并不適合自己的道都是無用的。
他反握住少女的手,提步超前,不再迷茫,那一刻夕陽灑落照耀而下,那一副依舊自信的畫卷就這么印在了少女的眼里,也留在了她的心里。
眾人吃完晚飯后便回到了院里,推開院門發(fā)現(xiàn)雪城主此時正在院里等他,很快他帶著少年便趕回了洛府。
書房之中。
洛首相開口說道。
“音兒,你可做好準備了?”
少年點了點頭,眼神自信而又凌厲。
“沒問題了?!?p> 洛首相取出一個小木盒,拿出其中的一塊玉質令牌遞給少年。
“洛白音聽令,身為青衣門門主之子,你卻還沒有資格執(zhí)掌青衣門之事。”
“所以,此次任務便是青衣門對你的考驗,務必要做到周到齊全,不可有誤?!?p> 少年單膝跪地,接過令牌領命。
“孩兒必不辜負門內(nèi)所托?!?p> 洛首相繼續(xù)說道。
“此行目標是在澤州一座名為澤海塢的造船廠內(nèi),此地曾是工部承辦,戶部轄制,負責造船和船運通商,可此次我們發(fā)現(xiàn)工部造船規(guī)章不符合朝廷制度,當?shù)氐膽舨抠~簿又與青云院上報有些紕漏?!?p> “所以我們懷疑其中有人在暗中操控秘密行事,你此行的任務便是徹底查清其中所藏隱秘,并且將之黑惡一鏟而盡,此事青衣門不會助你,雪無痕也不會跟著你,只有你一人行動,這塊玉牌便是當?shù)匚ㄒ荒艽_認你身份之物,當你對青衣門任一門堂亮出這塊玉牌求救的時候也就宣告任務失敗,可曾明白?”
少年點了點頭,而后開口問到。
“既然是走私,那可有人證物證?”
洛首相輕輕搖頭。
“能一眼看出問題所在很不錯,可這些證物都需要由你自己查出來,此事也是全權交由你處理?!?p> 少年無奈,他老頭子不肯說的話他肯定怎么都問不出來。
“那我總能用些青衣門之外的人幫忙調(diào)查吧。”
洛首相首肯,卻是神秘莫測的說道。
“這就全要看你的手段了,不過絕不可泄露青衣門之秘,最后給你一個忠告,此次事件牽扯極深,很有可能就連我親手辦立起來的青云院都有參與其中,畢竟人心難測,這個世上的陰暗總是會跟著太陽如影隨形?!?p> 少年咬牙有些憂慮的說到。
“既然我要帶著面具外出,那就麻煩老頭子你守好太師府,不要讓任何其他人進去,畢竟那兒是不門之戶,至于雪陽那邊由我親自去說?!?p> 洛首相點頭答應了下來,確實太師府那邊會是一個大麻煩,若是鹿司空找理由強行進入,那少年所要做的一切就全都落空了。
他走近握住了少年的肩膀,失去了平日里的威嚴輕聲說道。
“平安歸來,我們都會在洛府里等著你。”
少年咬牙,強忍濕潤的眼眶轉身離去,不曾說話只是揮了揮手。
雪城主將少年送回院里后他第一時間便敲開了少女的房門,奪門而入將她拉到書桌前。
少女望著眼前情緒有些激動的少年反倒沒有了平日里的嬌俏可愛,而是很溫柔的抓著他的手問到。
“怎么了,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少年將先前書房內(nèi)所說之事盡數(shù)告訴了少女,他曾在心底發(fā)誓絕不會期滿于她。
“雪陽,今后你需要定時寫給鹿司空的信就請麻煩不要斷,不過我的行蹤卻要依然保持在這云京之中?!?p> 少女點頭應了下來,卻又低著頭,似乎有些傷感的摸了摸少年的手掌,好不容易她才感覺自己不再是那么孤獨了,此時卻又需要面臨別離,就算只是暫時的卻也讓她覺得有些心痛不已。
少年忽然開口問道。
“雪陽,你想和我一起去嗎?”
少女難以置信的抬眼,只見那清澈美麗的眼眸里閃爍著絲絲晶瑩淚光。
少年又眼神堅定的說道。
“若你要陪我同去,我定護你安然無恙,哪怕是死我也絕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傷害。”
少女輕氣一聲,低落一滴淚滴,卻又很是開心的笑道。
“你這傻子,我陪你去干嘛,我又不會武功,又不會查案,到時候真遇到什么危險,你還要分神來救我,那我豈不是相當于拖累著害了你?!?p> 少年溫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淚滴,而后起身牽著她就往外走去,少女帶上面具就任由他帶著自己一路遠行。
兩人出城,穿過樹影惺忪的森林,只有星光閃爍在注視著他們。
月光照耀著林間若隱若現(xiàn)的小路,森森屢屢的銀光點亮層層枝葉,他們就這樣一路在月光的跟隨下走上了洛云山巔。
少年指著漫天繁星說道。
“你知道嘛,我從小的時候就特別喜歡這座山的山頂,因為這里是整個云國距離星辰最近的地方,這一次前往澤州,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能回來。”
“所以我想在那之前先將這個我最喜歡的地方告訴你,你能替我守著這些星星嗎?”
少女輕笑一聲。
“傻瓜,星星哪里需要守著的呢,他們又不會跑走?!?p> 少年傻笑的說道。
“不,我娘從小就告訴我星星若是不看著它,它可就會自己偷偷溜掉的呢,我不想他們會從我的眼前悄然消失,我很害怕?!?p> 少女輕輕的捏了一下此時坐在她身旁那盡顯孩子氣的少年的手掌。
“那我答應你,保證在你回來之前,那些星星一個都不會偷偷溜走?!?p> 少年嬉笑著從懷里取出一物,是一個做工有些拙劣的簪子,而那簪子的尾部鑲嵌著的琉璃珠正是少年上回在攤販手中買到的那顆云中絕。
“雪陽,明天我可能就要出發(fā)了,沒有辦法趕上你的生辰,只好提前祝你生辰快樂了?!?p> 少女笑罵的說道。
“你這家伙,好丑的簪子呀,嘻嘻,不過看上去還不錯的模樣,那我就勉強收下了?!?p> 少女前后矛盾的話語少年自然也是明白,嬉鬧著掐了掐腰間軟肉,而后兩人就這么一同望著漫天繁星聊到深夜。
回程之時少年依然緊緊的握著少女的手。
大街小巷中,兩人在夜市里嬉笑玩鬧,這一夜兩人的笑容都是如此真摯可愛。
少女從此時開始期待,期待著某一天,她不用再戴上那遮掩身份的面具。
期待著有一天她能正大光明的站在少年的身旁,陪著他并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