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初荷回頭瞥了眼故意無視自己的費牙兒,又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肖五郎——他一襲月白長衫,站在燈火闌珊處,眉目清俊如謫仙,連鬢角的發(fā)絲都透著溫潤。她心里忍不住嘀咕:相公太出眾,看來也不是件省心的事。
費牙兒被肖五郎干脆利落地拒絕,鼻尖一酸,委屈瞬間涌了上來。垂頭時,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兩人交握的手,指尖緊扣,連衣袖都蹭在一起,那畫面刺得她眼睛發(fā)疼,眼淚“啪嗒”一聲掉了下來。
肖五郎瞥見她落淚,眉頭微蹙。終究是恩師的女兒,不看僧面看佛面,實在不好說太重的話。但他也沒半分猶豫,只牽著初荷的手,輕輕從費牙兒身邊繞了過去,腳步未停。
兩人并肩離去,燈籠的光暈落在他們身上,背影親密而和諧。費牙兒站在原地,看著那抹月白長衫漸漸混入人群,手里的花燈“咚”地一聲掉在地上,燭火晃了晃,滅了。
初荷被他牽著往前走,心里像揣了顆酸梅。她知道肖五郎對自己一心一意,可一想到他和費牙兒日日在書院碰面,那點安全感就悄悄打了折扣?!八矚g你。”她悶悶地開口,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醋意。
兩人正好走到拱橋中央,肖五郎停下腳步,轉(zhuǎn)身與她并肩望著河對岸。岸邊燈籠如晝,人潮熙攘,他忽然伸手將她攬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聲音低沉而鄭重:“娘子,旁人的心意我管不了,但我心里清楚,有你一人,便足夠了。”
他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些:“我不敢說能預(yù)料世間所有無常,但我能保證,此生此世,唯你一人?!鳖D了頓,他又輕聲道,“一生太長,變數(shù)太多,我們且珍惜當(dāng)下,過好每一天,好不好?”
初荷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忽然想起了現(xiàn)代的父母。他們也曾有過蜜里調(diào)油的日子,可不知從何時起,爭吵取代了溫情,最后只能以離婚收場。一陣冷風(fēng)卷著水汽吹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冷了?”肖五郎低頭看她,眼底滿是寵溺,干脆將她裹在懷里,“要不我們回吧?”
初荷搖搖頭,忽然想起一事:“你一個人住在這里,飲食起居總沒人照料,不如買個婆子來?”她雖對“買人”這事有些抵觸,可轉(zhuǎn)念一想,若他們不買,這些人或許會落到更差的去處,心里便釋然了些。
肖五郎想了想,明年秋試在即,他確實需要專心備考,便點頭應(yīng)了:“聽娘子的。”
兩人轉(zhuǎn)道去了牙行。人牙子見來了生意,滿臉堆笑地迎上來:“公子夫人想買什么樣的?我們這兒有手腳麻利的丫鬟,也有會識字的書童……”
肖五郎淡淡開口:“要年紀大些的,最好是夫妻二人,穩(wěn)妥些。”
人牙子眼睛一亮,搓著手道:“還真有一對!只是……”他面露難色,“這夫妻二人有個條件,得帶著孩子一起賣身。那孩子病了些日子,他們也是走投無路,才想一家子綁在一起賣了,好給孩子治病?!?p> “帶我們?nèi)タ纯??!背鹾傻馈?p> “這……人沒在牙行,賣身契在我這兒?!比搜雷营q豫了一下,“要不這樣,您先付些定金,我把賣身契給您。明日我把人帶來,您瞧著滿意就留下,不滿意,我退您定金,您只給些跑腿費就行。”
初荷與肖五郎對視一眼,點頭應(yīng)了。付了五兩銀子定金,拿了收據(jù)和賣身契,便離開了牙行。
回到住處時,已是深夜。第二天一早,初荷被窗外的動靜吵醒,睜眼便見肖五郎已穿戴整齊,正俯身看她,眼底帶著笑意。想起昨夜他的“不知節(jié)制”,初荷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眼神卻帶著幾分嬌嗔。
肖五郎低笑一聲,在她額頭印下一個輕吻:“娘子再睡會兒,我去看看人牙子來了沒?!?p> 初荷哼了一聲,把頭埋進被子里,聽著他帶上門的聲音,嘴角卻忍不住偷偷上揚。磨蹭了好一會兒,她才起身梳洗,剛走到廳院,就見人牙子正陪著一對夫妻站在院里,肖五郎站在一旁問話。
“公子您瞧,這夫妻二人雖穿得樸素,卻是愛干凈的,手腳也勤快。”人牙子滿臉堆笑。
初荷抬眼望去,那男人約莫三十出頭,面色黝黑,脊背微駝,眼神卻很誠懇;婦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裙,發(fā)髻梳得一絲不茍,用塊布帕包著,指甲縫里干干凈凈,一看就是利落人。
“不是說一家三口嗎?孩子呢?”肖五郎問道。
那夫妻二人聞言,“噗通”一聲跪下,男人聲音哽咽:“回公子,承蒙您給的定金,我們今早帶孩子去了醫(yī)館。大夫說孩子得留院觀察兩日,不宜挪動……”
肖五郎點頭,看來這人牙子還算有良心,竟把定金全給了他們。他剛要開口,就見初荷從屋里走出來,便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做主。
初荷走到近前,目光落在那對夫妻身上:“起來吧,我們這兒不興動不動就下跪?!?p> 夫妻二人愣了一下,連忙相互攙扶著起身。
肖五郎掏出十兩銀子遞給人牙子,人牙子又從中拿出五兩遞給那夫妻,千恩萬謝地走了。
“你們叫什么名字?”初荷開口問道。
“小人李山奎,這是內(nèi)人楊秀英。”男人連忙回道,聲音里帶著感激,“我們是從北方逃荒來的,本想在坳背村落腳,可小兒子寶兒突然發(fā)起高燒,一直不退……若不是公子夫人出手,寶兒怕是……”
楊秀英在一旁抹著眼淚,不住地哽咽。
初荷聽得心頭一軟:“大夫怎么說?”
“勞夫人掛念,大夫說是肺痰淤堵,針灸幾日便能好轉(zhuǎn)。”李山奎道。
初荷松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肖五郎,見他含笑點頭,便繼續(xù)道:“秀英嬸,你往后就負責(zé)照料相公的飲食起居;山奎叔,你聽相公安排雜事就好?!?p> “是!”二人齊聲應(yīng)道。
“等寶兒好些了,就接回來和你們同住。”初荷補充道。
“謝夫人!謝老爺!”夫妻二人說著又要下跪,被初荷連忙攔住。
“西邊那間屋子收拾出來了,你們先去安頓吧。”肖五郎指了指院角的屋子,“缺什么就跟我們說。”
“哎!謝謝老爺夫人!”李山奎拉著楊秀英,感激涕零地往西邊屋子走去。
初荷看著他們的背影,轉(zhuǎn)頭對肖五郎笑道:“這樣你便能專心念書了?!?p> 肖五郎握住她的手,眼底滿是溫柔:“有娘子為我打點,我自然安心?!标柟馔高^樹葉灑下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