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粟依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
“大......人?”
“嗯。”
褚粟依不自在地將手貼上臉頰,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fā)燙。她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大人,天色不早了,我先歇息了?!?p> “嗯?!?p> 覃玓走后,褚粟依跌跌撞撞地跑向屋里,向侍女要了一塊浸過冷水的手帕。她緊緊地將手帕捂在臉上。
“大人是在關(guān)心我嗎?”她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盡管嘴上喃喃著不可能,但這個念頭卻越來越強烈。
“算了,不想了。睡覺?!瘪宜谝婪瓉砀踩?,企圖忘掉這些想法,但只是徒勞。
糾結(jié)間,她昏昏沉沉地睡下了,此時已不知是何時。
天亮了。
巳時將至,褚粟依揉著蓬松睡眼。旁邊的侍女見褚粟依醒了,趕忙上前:“褚姑娘,主君派人來,說等你醒了過去一趟?!?p> “知道了?!瘪宜谝来蛄藗€哈欠。洗漱后,換了一身簡便的常服。
有侍女問她:“姑娘今日想插什么簪子?”
“哪個輕巧用哪個。”褚粟依想起昨天那滿頭珠翠,不自覺地揉揉肩膀。
等她到書房的時候,看見翎鄔早已等在那里。翎鄔搖著羽扇,調(diào)侃道:“怎么,木神大人想屈尊做我的妹妹?”
褚粟依笑瞇瞇地回他:“那你會不會答應(yīng)呢?”
“答應(yīng),當(dāng)然答應(yīng)。有木神大人做妹妹,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濒徉w哈哈大笑,“認(rèn)了木神做妹妹,以后天庭誰敢欺負我?”
“我不做你妹妹的時候也沒見你吃過虧啊。”褚粟依從袖子里抽出一張紙,是抄錄下來的版籍,“聽好了。從今以后,我是你的妹妹,你的名字叫褚大壯。”
“你我是河北東路的人,那里地靠燕云十六州,常年紛爭。所以生活困苦,流離失所。”
“后來所幸同覃兄相識,來到東京,做些生意。我主要在家里做些胭脂水粉。而你,常年外出?!?p> “記住了?”
“嘶——木神不去編話本真的可惜了?!濒徉w咂咂嘴,覺得哪里不對,“等一下,褚大壯?”
“怎么了?”
“你覺得......我這張臉去叫褚大壯,合適嗎?”
褚粟依一時間啞口無言,思索了半天,她才窘迫地說:“當(dāng)時辦戶籍的時候沒有想這么多。只是一個名字,你就勉為其難地用一下。”
“好......吧。”翎鄔一口氣喝光了杯子剩下的所有茶,“所以作為你最親的哥哥,我應(yīng)該怎么做?”
褚粟依笑瞇瞇地說:“也不用做什么,不過就是兩三天后你到樊樓去請我一頓,剩下的你自己發(fā)揮就好。”
“用我付錢啊?!?p> “哥哥,你覺得呢?”
“行行行?!濒徉w暴躁地甩起手上的羽扇,扇子扇出來的風(fēng)將他額前的兩縷頭發(fā)吹開,“你阿兄我等從外面回來后,好好請你去樊樓吃一頓?!?p> 過了約兩三日。褚粟依推著翎鄔來到樊樓,走到人多的地方,她的眼淚簌簌而下:“哥哥,你又離開了好些日子,我實在念你?!?p> “這就開始了?”翎鄔悄聲問道。
褚粟依擰了他一把。
翎鄔有些吃痛,轉(zhuǎn)過身來假模假樣地說:“好妹妹你別擔(dān)心,阿兄此番前去是為了更好地做生意。這樣才能早日買上大宅子,不再讓覃兄費神?!?p> “嗯?!瘪宜谝垒p輕揩去眼淚,“我等著哥哥的好消息?!?p> “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了。掌柜的——來個包間!把新出的吃食都拿出來!”
掌柜的打量著眼前的兩人,眉開眼笑:“好嘞!二位,請上樓——阿福,帶二位去梅間?!?p> 褚粟依、翎鄔兩人跟著阿福上了樓,上樓時,她還悄悄回頭看看一些達官貴人的反應(yīng)。果不其然,幾家達官貴人的女眷們聚在一起議論,大概意思是褚粟依真的有一個親哥哥,兩人受了覃玓的恩,并不是傳聞中的那般。
進了梅間,褚粟依松了口氣。
翎鄔坐在位子上,隨手撿起一顆花生,扔進了嘴里,咽后才說:“現(xiàn)在這人間也真是的,憑什么凡間不能隨意露面?憑什么男女共住一個府就一定是關(guān)系匪淺?不懂不懂。”
“王土之下,你還是小心點好,少說些話?!瘪宜谝绖袼?。
翎鄔有些沮喪:“罷了罷了。這人間半點比不上天庭?;实劾蟽簞硬粍泳痛虼驓?。說什么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殺的文人還少么?”
他嘆口氣:“要不是覃玓非要下凡想——想體味體味人間疾苦,我真的不稀罕來這人間。算了,再茍活些日子,趕緊回天庭罷?!?p> “不然怎么都叫下凡是歷劫呢。人間本就萬般疾苦?!瘪宜谝勒辶艘槐疲疤焱ツ呐率亲钗⒛┑南墒桃材鼙WC吃喝不愁,有人間煙火供奉?!?p> “可是人間,無數(shù)黎民百姓,恰恰是那供奉著別人的香火?!?p> 翎鄔愣怔怔地盯著眼前的菜,若有所思。
“人間雖然萬般苦。但哪怕是窮苦人家,也有自己的快樂,可能僅僅是因為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遇上了命定之人,不惑甚至古稀之年身邊仍有父母嘮叨,恰好家里添了新丁,這叫人間煙火?!瘪宜谝览^續(xù)說。
聽了這話,翎鄔想起之前在江南水鄉(xiāng)遇見的一個女子。
那時他剛到江南,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進入村莊領(lǐng)略水田風(fēng)光。恰遇幾名女子在一池塘里采藕。
幾名女子挽著褲腳,哼著唱著,不一會兒就踩了一籮筐的藕。她們還用儂音吳語交談,邊說邊朝著翎鄔走來。
見她們走來,他慌張地整理好歪斜的衣領(lǐng),抹了兩把頭發(fā)。那群姑娘們看翎鄔這個樣子,發(fā)出了各色的笑聲。
他站在那里有些窘迫,這時,打頭的一姑娘走上前來,遞上了一根肥美的藕。
“公子是新來到這里的吧,給你一根藕,這是蓮藕村的藕,不一般的。”
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家住何處,但這一根藕,油然讓他生出親切之感。
他收下了藕,恍惚間,聽見了人群中有姑娘叫她小荷。
小荷,名字也如江南水鄉(xiāng)一般,溫婉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