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過后,果瀾巷似乎真的恢復(fù)了平靜,不過,果瀾巷已經(jīng)不可能恢復(fù)昔日的繁華。后來,在這社會巨變的幾十年里,生老病死,來來往往的人不斷更替,知道這個事情的除了財叔以外也沒幾個人了。
攤主聽財叔說到這里,問道:“從沒聽說過這里有社公廟,在那里呢?”財叔淡淡地說道:“沒想到吧,就在設(shè)計院里面?!薄笆裁??就在設(shè)計院里面?”攤主驚訝地問道。
“沒錯。社工廟修好之后,社工廟請了一個廟祝。廟祝見我可憐便收留了我,讓我?guī)退芡雀牲c雜活?!必斒謇^續(xù)說道。
一開始,還有不少人來廟里燒香保平安,后來,逐漸地人慢慢變少了。人少了,香火錢自然也少,廟祝和小財叔日子也是過得緊巴巴的,一日三餐粗茶淡飯。
就這樣一餐飽一餐饑過去了幾年。逢社會巨變,某天,廟外面沖進(jìn)來一群人,在廟里一頓狂敲亂砸之后,幾乎所有的東西不到半天功夫就成了瓦礫,廟祝忍不住出來阻攔,也被打成重傷,苦撐了幾天之后便一命呼呼了。
小財叔靈醒,在那些人沖進(jìn)來的時候就找地方躲了起來,幸免于難。廟祝在臨死前,讓小財叔把那尊被砸裂成幾截的社公佛像修補好藏起來。小財叔也不懂什么,但也盡心完成廟祝的遺愿。
因為沒讀過書,小財叔四處給別人打零工,晚上就回破廟睡覺,日子過得很苦。后來政府的有關(guān)部門注意到他,送他去學(xué)校學(xué)了些知識。畢業(yè)后分配到市里一個新成立的設(shè)計院工作,沒想到,這新設(shè)計院就選址在果瀾巷社公廟的這塊地上。冥冥中注定,財叔回到了社公廟。此時的社工廟已經(jīng)成為一片斷垣殘壁,原來的樣子蕩然無存。不知道藏好的社公佛像還在不,財叔也不敢確定。
財叔的工作是新設(shè)計院基建辦的工作人員,負(fù)責(zé)建造設(shè)計院的辦公樓和各種功能用房。在建設(shè)過程中,財叔利用工作的便利,一遍又一遍確定社公佛像的準(zhǔn)確位置,功夫不負(fù)有心人,終于找到了。
根據(jù)設(shè)計規(guī)劃圖,原來社公廟的那個位置,恰好需要起一座倉庫,存放地勘隊的機器和設(shè)備。財叔瞅緊機會,偷偷地把社工佛像藏到倉庫里面。后來經(jīng)過調(diào)整,這倉庫廢棄,就更少人進(jìn)去了。慢慢地主要用來堆放一些暫時用不上的物資,基本只有財叔會過去,在沒人發(fā)覺的時候給社公佛像燒一柱香。
后來設(shè)計院建成之后,基建辦撤銷,財叔申請做設(shè)計院的門衛(wèi),這一干就是幾十年,直到現(xiàn)在。
說到這里,財叔一口氣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完。
“直到最近,我去給社公佛像上香的時候,五根線香竟然燒得長短不一,三長,兩短?!?p> 攤主聽到這里,失聲說道:“什么,三長兩短?”
“是的,很不好的兆頭?!?p> “直到前天,七月十四晚上設(shè)計院發(fā)生了一件事情。”財叔一邊說,一邊回想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在門衛(wèi)室里喝酒,一個女孩子穿著一襲紅艷的連衣裙,低著頭走進(jìn)設(shè)計院大門。這不是叫小靜的那個小姑娘嗎?怎么今晚還來設(shè)計院加班?我便隨口問了一句道:“今天七月十四,還要來加班吶?”不知道那女孩子是不是因為沒聽見,腳步不停,徑直地走了進(jìn)去。從背后看過去,那一對麻花辮子一甩一甩的,財叔不由得說了一句道:“太像了!”
“像誰?”攤主問道。
“她的背影太像了,像幾十年前上吊死的新娘子?!必斒寤卮鸬溃粗鴶傊鲉柕溃骸澳阏J(rèn)識?”攤主笑著搖搖頭,說道:“不認(rèn)識。財叔你是不是真的眼花了,還是心里的事放不下?!必斒謇^續(xù)說道:“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值班室喝酒,但是一直都沒等到那小姑娘出來?!薄罢f不定你不注意的時候,人家就離開了?!睌傊鞔蛉さ??!安豢赡?,事實上也不可能?!辈耪f說道,“到第二天,那小姑娘被發(fā)現(xiàn)死在辦公室了?!薄八懒??怎么死的?”攤主說道,等著財叔繼續(xù)說下去?!安恢?。她回來了,一定是她回來了?!薄柏斒迥悴灰胩嗔?,一定是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薄安皇?,我聽見夜里慈恩寺的大銅鐘響了?!必斒逭f道,“還有,那天半夜,設(shè)計院的大門自己打開了,但是我看不見任何人進(jìn)出?!睌傊鞑恢勒f什么,但是看得出財叔說的都是認(rèn)真的。
攤主眼神望向巷的一邊,只見一個外賣小哥騎著電動車遠(yuǎn)遠(yuǎn)地開過來,東張西望,像是在尋找什么。
攤主忍不住問道:“小哥,你要找什么?。俊?p> 外賣小哥戴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好聲問道:“老板,你知道果瀾巷26號和李記荷葉飯在那啊,我找來找去都找不到?!?p> 攤主一聽,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說道:“果瀾巷?果瀾巷沒有賣荷葉飯?!?p> 外賣小哥說道:“單子上明明寫著果瀾巷26號和李記荷葉飯的,應(yīng)該不會搞錯的。真是奇怪了?!?p> “有!”一旁的財叔指了指攤主背后,突然說道,“就在你后面!”
攤主回頭一望,身后是一片廢棄已久的廢磚爛瓦。
財叔說道:“大概三十年前,這里就是果瀾巷26號和李記荷葉飯店,生意極好,在這一帶很出名的??上?,被一場意外大火燒成白地,老板和伙計五六個人都葬身火海了?!?p> 外賣小哥一聽,兩腿發(fā)軟,癱倒倒在地。攤主和財叔連忙把他扶起來,坐到凳子上。外賣小哥喃喃說道:“我的媽呀,這誰下的單啊,嚇?biāo)牢伊耍 ?p> 攤主和財叔兩眼相對,竟都是無奈的一笑。小哥情緒崩潰了,哭著說道:“早知道就不貪心這一單,還以為是順路好拿,誰知道就中了邪了!”
攤主給外賣小哥倒了杯水,說道:“小兄弟別哭了,夜路走多了看見點什么也沒必要大驚小怪的,就當(dāng)沒這回事好了?!?p> 勸了好久,小哥才收住情緒,說道:“同行都說,晚上不能送果瀾巷,這里不干凈!我偏不信,就遇到了?!?p> 想不到果瀾巷在外面已經(jīng)如此“出名”了。
財叔問道:“小哥,你這單是打算送到那里的?”
小哥看了下手機,說道:“也是果瀾巷,果瀾巷144號?!?p> 財叔哦了一聲,陷入沉思,好熟悉的地址。
財叔對外賣小哥說道:“小哥,這個地址以后那你也別送了?!?p> 外賣小哥一邊搖頭喊著晦氣,一邊騎車離去,不知道聽進(jìn)財叔說的話沒有。
這時,設(shè)計院方向傳來一陣奇怪的動靜,鳥群驚起。財叔嘆了一口氣,對攤主說道:“老伙計,其實今晚我是和你道別的?!?p> “財叔,你要到哪去???”攤主問道。
“去我該去的地方,葉落歸根,到時候了?!必斒迤鹕硪?。
攤主抓了一把花椒塞到財叔的手里,說道:“財叔,多保重!”
財叔一看手上的花椒,笑道:“這就是你送我的?呵呵,加辣!”
攤主看著財叔離開的身影,抹了眼角的一滴眼淚,他知道,這會是最后一次見到財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