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纮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
自己進(jìn)入了一個宇宙中的宮殿,在宮殿大廳的正中央有一個青銅王座,王座上坐著一位神明,周身如恒星一般散發(fā)著強烈的光芒,讓人無法直視。
——猶如傳說中只需要開口就能分開混沌,點燃光明的古老神祇。
這樣的威嚴(yán)比起自己在電腦上看見的哥特式教堂內(nèi)部還要更加神圣,比起人跡罕及的首冢大明神神社還要更加神秘詭譎,讓人難以捉摸。
白石不由自主地想要頂禮膜拜。
然而,就在這個念頭剛剛浮現(xiàn)的時候,他卻聽見了一個聲音。
一個讓人無法反抗的聲音。
神明仿佛看透了自己的愿望,問出了那句話。
“你的愿望是什么?”
白石本來想說,自己要先把那個大叔殺死,再把櫻井未希大卸八塊。但是,他在說出口的一瞬間卻猶豫了。
這是自己的本心嗎?
這是自己……真正的愿望嗎?
猶豫……就會敗北。
白石的腦海中莫名響起了這句話。
自己竟然會猶豫?
面對這個能夠向神明祈禱的機會,自己竟然猶豫了?
簡直……不可饒?。?p> 白石心頭陡然燃起一股無名火,他近乎絕望地明白了自己猶豫的原因。
——自己是個懦夫。
如果自己真的是個男子漢的話,為什么不親自去把他們兩個殺死呢?
為什么會向神明祈求幫助?
自己……真的有資格站在神明的面前嗎?
連這樣丟人的自己也會回應(yīng)的神明大人,到底是如何的慈悲,簡直不必多言。
白石打心底感謝起了如此偉大的神明大人。
那么,自己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呢?
答案其實很簡單。
即使遲鈍如自己,在神明大人面前也能發(fā)現(xiàn)。
——自己只是想要擺脫痛苦而已。
準(zhǔn)確地說,自己只是想要擺脫……失戀的痛苦而已。
自己并沒有做好殺人的準(zhǔn)備,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都還太稚嫩,這樣的自己是不可能殺人的。
——并非借口,只是現(xiàn)實。
只需要說出來就好了。
只要在神明大人的面前將自己的愿望說出來就好了。
“我希望……我希望能夠擺脫戀愛帶給我的痛苦?!?p> 啊,說出來了。
好好說出來了。
終于……說出來了。
說出來之后,白石覺得自己仿佛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心事,之前一直堵得慌的心頭也一瞬間變得通暢了。
他感覺溫暖的黑暗漸漸上涌,將他層層包裹。
這種感覺白石并不陌生,每次即將睡著但又沒有完全睡著的時候,他就能看見同樣的黑暗。
只需要睜開眼睛就能重新看見狹窄的陋室,其他人在這個時候一定能夠順順利利地將自己完全交給黑暗吧?但是,白石做不到。
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他就是做不到。
只不過,如今這個問題不再困擾著他了。
再也不會困擾他了……
“思緒猶如一條河流,而睡眠就是河流的枯水期,當(dāng)人再度醒來,河流會重新流動。”
這是祖父龐大的書屋中,其中一本書上的話。
那么,河流斷流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
不知道。
白石無法回答。
他睜開朦朧的睡眼,第一次察覺到在枯水期的河流之下,仍然隱藏著巨大的陰影。
就在昨天夜里,自己似乎瞥見了這個陰影的一個側(cè)面。
神明答應(yīng)了自己的請求,而且,自己的確已經(jīng)不再感到痛苦了。
心頭郁結(jié)的緣已然經(jīng)由神明之手解開,自己與櫻井未希之間再無瓜葛。
白石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呼出。
一道長長的白氣在房間中凝結(jié),簡直不像是夏天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景象。
恍惚間,白石想到了一件事。
那位神明的尊諱是什么?
神明大人沒有親口告訴自己,這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一位偉大的神明怎么會告知自己的名諱呢?對于神明來說,任何語言中的任何詞匯都是一種贅余,是凡人想要一窺神明偉大的愚蠢的嘗試。
——末日使者。
不知為什么,白石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這個名字。
神并不降下旨意,這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稱呼,然而,人類就是這樣一種依賴于名字的生物。
“贊美末日使者。”白石雙手合十,向著神明祈禱,“請原諒我的冒犯。”
他等待了一會,窗外吹來了涼爽的晨風(fēng)。
現(xiàn)在是凌晨,毒辣的太陽剛剛躍出地平線,暑氣還未升騰,只是隱約有些濕熱。
或許,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白石的腦子里第一次冒出這樣的想法。
他并不覺得這個想法可笑,雖然他自己以前也并不相信神明,但昨晚的奇妙夢境實在是太過真實,而且心靈上消失的重負(fù)也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他神明降下的恩賜。
白石拉開房門,樓上的住戶不到日上三竿絕不會起來,其他的住戶則并沒有早晨刷牙的習(xí)慣,因此清晨是自己唯一一段可以霸占盥洗室的時間。
他來到四處散發(fā)著陳腐氣息的盥洗室,一股霉味直沖他的鼻腔,以往他都受不了如此怪異的氣味,洗漱的時候往往手忙腳亂,絕不在盥洗室中多待一秒。
然而,今天他卻并不覺得有這樣做的必要。
并非是因為他一夜之間變得能夠忍耐霉味了,而是他的心靈有了神明賜予的恩惠,所以變得堅強了。
僅僅只是氣味有些怪異,這又有什么避之不及的呢?
況且,其實自己早就習(xí)慣了這股味道,只是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
白石鼻子翕動,皺了皺眉頭,除此以外,他并沒有覺得這股味道多么令人不適。
他第一次在出租屋的公用盥洗室內(nèi)慢悠悠地刷牙、洗臉,又洗了個澡,還對著鏡子仔仔細(xì)細(xì)地給自己刮了胡子。
作為一名大學(xué)生,不注意形象可不行。
特立獨行固然不錯,但也要和其他人打成一片,這樣才算得上健全。
白石整理完頭發(fā),又看著鏡子確認(rèn)了一遍自己目前的形象,滿意地點點頭。
嗯,雖然算不上多帥,至少看上去還是很清爽的。
白石背起挎包,往里頭塞進(jìn)去兩本今天要用到的教材,走出了門。
他一邊悠閑地趕路,一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大學(xué)女生與社會中年聚餐后酒店開房,第二天卻雙雙離奇死亡」
推送的新聞標(biāo)題讓他一愣。
“不會吧?!?p> 白石一邊在心底念叨著,一邊點開了新聞。
「7月23日凌晨4點35分,新紀(jì)元酒店7-7704的房客A先生走出房門,想要去走廊盡頭的自動販賣機買一聽可樂。這本是一個平常的夜晚,然而,當(dāng)他路過隔壁7-7703號房間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了一絲不對勁。
「房間大門敞開著,玄關(guān)處流淌著鮮紅的液體,一股鐵銹味直沖A先生腦門。
「『是血?!籄先生當(dāng)即做出判斷。他深吸了一口氣,撥打了報警電話。
「警察于十五分鐘后抵達(dá)現(xiàn)場,初步調(diào)查顯示,死者為一男一女,應(yīng)當(dāng)是情侶關(guān)系,兩人身上均有扭打的痕跡,現(xiàn)場還有一把染血的美術(shù)刀。
「警方表示,將在查明案情后的第一時間向社會公布結(jié)果……」
新紀(jì)元酒店,不就在未希吃飯的那家餐廳旁邊么?
難道說……
不,就算是這樣,又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白石察覺到自己并未因為看見新聞而感到高興,也沒有一絲痛心,可以說,是徹徹底底的麻木。
他嘴角勾起一絲笑容,將這則新聞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