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秀梅頭疼得不得了，但是她一動也不敢動，從她被推進房間按坐在床上，兩腳在床邊晃著夠不著地。房間一下就涌進好多人，一雙雙眼睛肆無忌憚地看著，嘻嘻哈哈笑著，甚至有人用手去掀她頭上的紅紗巾，她往后躲的時候，紗布就給扯掉了，一個嫂子笑罵：無識羞
莊秀梅喉嚨又干又癢，她艱難地吞了一下口水，可是喉嚨像要噴火，然后胃一陣難受反酸干嘔了一下，她難受的不行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她坐在床上腳懸空在床邊晃著，她試試動一腳下床，這時三個小孩子跑進房間，最前面的小女孩問：你是新人嗎？
莊秀梅怔怔地望著這個粉團一樣的小女孩，心里非常羨慕：她膽子好大呀，那么小一點都不怕生，我比她大這么多，見到生人大氣也不敢出。
小女孩看見張秀梅不吭聲就低著頭從她的頭巾下面往上看，眼睛里閃著光：說你是害羞嗎？
房間里的其他人都笑了。七嬸走過來抱著她說青弄最乖了，青弄弄什么都知道?，F(xiàn)在見到新娘了，該去吃飯了。
后來莊秀梅知道，這粉團女孩是對面大隊書記家的滿女。滿女滿心肝，她娘解放前嫁過來時才18歲，38歲前面生了有8胎，7胎女一胎男，頭胎是個兒子沒養(yǎng)緊夭了，隔了好多年才生了二胎，是個女兒取名金鳳，三胎又是個女兒，改名來弟，誰知道四胎還是個女兒，改名有弟，五胎還是女兒帶弟，六胎竟然還是個女的，生出來的時候不會哭，接生婆和奶奶商量：這么弱，恐怕難帶，二嫂年紀大了，丟了快點回頭接個弟弟。奶奶心硬起來，臍帶也沒剪用尿桶一裝包衣趁天色未光倒進河里去了。二嫂回頭很快又懷上了，可是生下來還是個女兒，當時二嫂聽到接生婆嘆了口氣說：又是妹子。二嫂扭開臉不肯看，對接生婆說你去叫她奶奶過來拿走吧，奶奶過了半晌才來看到這個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奶奶，奶奶嘆了口氣說撿起來吧，估計你命中就是那么多女兒的。那時候也認命了，就好好帶大六個女兒。就在大隊書記書記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有兒子的時候，老婆45歲的時候，竟然還生了一對龍鳳胎。因為年紀大了，懷胎8個月的時候還去縣城醫(yī)院住了一個月多才生下來的。
可以剛嫁過來的秀梅不知道這女孩子是誰，這一屋子鬧哄哄的人里，個個都很興奮。就算是全村最窮的人家聚兒媳婦，酒席雖薄，但也是難得的大餐。在接新娘回來前，第一輪酒席己吃完。第一輪席多數(shù)是遠路而來的親戚和同村的年輕一代嬸子嫂子沒有嫁娶的姑娘后生仔。第二輪是等新娘一起吃的，大多數(shù)是宴席本家至親和同村長輩，以及一些與上學的孩子和有正式工作的上班人員。秀梅不知道這些規(guī)矩，她生活了17年的娘家村子小，不到10戶人家分散在山里，平時很少有外人來。村里誰家有喜事才集齊全村人，但是酒席就一輪過。所以她從剛拖拉被梳頭娘牽下來拉著手走進家門時，從紗巾里向外看見十幾桌正在吃飯的人一起停下筷子，齊齊向她看過來，有些人嘴里還含著大口飯菜，瞪大眼睛，有些人嘴角有醬油，甚至有人的胡須上掛著粉絲。
七嫂抱著粉團女孩走后，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著，根本不顧及莊秀梅的感受。有人說娘子看著很小不知道有16歲沒？大家笑。有人接囗說媒人婆介紹時講足歲17歲了。可能系里平山卡拉窮，家里有阿公阿婆有細老細妹，營養(yǎng)不良。有人接口說不怕，女人傍三胎，還會長大的，大家笑。這時六嬸進來說，大家口無遮攔，嚇著人家新娘子了。大家又大笑，讓開一條路給六嫂進去。六嬸拉著新朗阿統(tǒng)的手放在新娘的頭巾上，大家靜下來屏著氣，六嬸說：二哥講新時代新世界新人結婚好世界，無用講舊時風俗，新郎掀開新娘頭，從此開枝散葉白頭到老。大家嘩嘩嘩的鼓掌。阿統(tǒng)已經(jīng)掀開了新娘子的紅紗巾。莊秀梅感覺全身血液都沸騰了，唰的一下臉紅了。清華嫂子把梳妝臺上的喜糖撤向你大家，一陣哄搶，撿到糖的歡天喜地離開新房。六嬸領著新郎新娘走出房門，邊細細聲向新娘囑咐：等陣敬家公家婆飲新婦茶，你聽我交待的做就行了。旁人有人小聲問：為什么不去廳下拜太公？直接敬公婆就行了，新世界新風氣這么簡單？有人說：他們家是不進太公屋的，你不知道？哦，你也是嫁進來不久的，不知道也不怪，她家公以前是隔離梅子坑村人，同姓同宗，父母死了成了孤兒子，被送到我們村大地主七叔公家中做看牛仔，解放前在七叔公的扶持下蓋了兩間屋娶了老婆，但是說好生老不準入祠堂。哦。
當時秀梅聽到這些議論，心里毫無波瀾，后來的生活中，才明白自己家與村鄰之間的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