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成眷屬

　　“如果六月底我能回學校參加畢業(yè)典禮，你就來BJ找我，好不好？”

　　他又以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就跟以前說讓她一個星期主動給他打一次電話一樣。

　　“好吧?！币郧笆裁词虑槎际撬樦碌讓W生畢業(yè)了，能去的話還是盡量滿足他吧，她想。

　　六月初回BJ之后被隔離了好久，她生日那天也只是訂了花和蛋糕，雖然她說自己一個人不想吃，很可能會浪費掉。

　　她到BJ倒沒有太多阻礙，畢竟暮城向來沒什么情況，不過是三天兩檢。

　　lilac還在BJ，而且大概率會一直在中國，所以她們見了面。但是她還沒告訴君熠自己已經(jīng)到達的事情。

　　他畢業(yè)的時候是20號，整個儀式跟三年前差不了多少，上午是整個學校的畢業(yè)典禮，下午才是各學院，她戴著口罩帽子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著他從座位上起身，走到側邊去跟其他人一起排隊，然后上臺，接過證書，撥穗，轉身，合影……一瞬間就有些心酸，追隨一個人，其實是好累的一件事情，就像他費盡心機找秦明月跟她拍照，然后截取了自己那些并不好看的照片……他真的默默做了很多年，可是從來沒有跟她細說。

　　她的回報只是從包里拿出那枚保管得很好的戒指，鄭重地戴上，在他下臺的時候站在一邊等他，什么也沒說，直到他來到身邊，才攔住他說：“畢業(yè)快樂！”

　　他的眼睛里是大片大片的歡喜，整個人在一瞬間舒展開來，也顧不得后面還有什么老師和同學，是不是還要留下來拍一些其他的照片，就拉著她走出了報告廳。

　　“你來怎么不告訴我？”

　　“你之前不是說了要我來嗎？”

　　“可是BJ現(xiàn)在的情況并不好，我以為……以為你不會來了?！?p>　　“但是暮城很好呀，我來BJ又不需要像你一樣被關那么久?！?p>　　“不過暮城暫時估計不會歡迎我們回去哦，帶星了?！?p>　　“沒事兒，我們等好一點的時候再說，現(xiàn)在高考完了我也可以暫時歇一歇……我已經(jīng)見過lilac了，但是她對你還是心存芥蒂，因為你的到來，我沒有參加他們的告別式?！?p>　　“擔心他們干嘛，我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好了。”

　　后來他們真的在BJ待了很久，他說畢業(yè)后可能真的要去上海，她覺得也很好，雖然像他說的，這意味著他們大概率很長時間見不到面。但她覺得無所謂，她并不認為自己是一個依賴感很強的人，相反，如果君熠說愿意為了她回到暮城，她大概不會高興，只會覺得屈才。

　　后來的局勢卻并不好，放開之后暮城也被波及，大范圍感染，學生又開始上網(wǎng)課，十二月的時候其實大部分人都陽了，但凌萱覺得自己還算幸運，直到又一年元旦，她感受不到腿的存在，只覺得頭痛得厲害，手臂也抬不起來，嗓子干得要冒煙，才后知后覺自己也感染了。

　　但那時醫(yī)院診所全都是人，她不用去也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好在三年期滿，學校不再提供住宿，她已經(jīng)住進君熠家買的房子里，跑腿或是外賣可以直接送到門口，不用像在學校一樣還得跑到門口。

　　可是藥也還是沒有，大家都搶瘋了，她只好燒了水喝一點，迷迷糊糊睡著了，君熠媽媽打了很久的電話也沒接通，只好出門去看她。

　　再醒的時候已是傍晚，外面又是陰天，頭還在痛著，也沒有力氣，她隱約覺得自己發(fā)燒了，但是卻起不來去敷個毛巾。

　　君熠媽媽又打電話來，這次她接到了。

　　“小萱你還好嗎？”

　　“嗯?！彼緛碇皇窍氪鹨粋€音節(jié)，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聲，嗓子依然很痛，不知道該怎么說。

　　“這樣，我讓跑腿給你送點藥還有吃的，你先自查一下，我照顧一下君熠爸爸，晚點過來看你?！?p>　　她想說不用，但是那邊已經(jīng)掛了電話。她想著即便現(xiàn)在君熠媽媽還健康，一出門，穿過大半個城市來找她，大概率是會病的，這樣似乎有點得不償失了。

　　于是她追著給她發(fā)了信息，說了自己現(xiàn)下的情況，再三說不用過來，但是那邊沒有回，也不知道看到?jīng)]有。

　　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她設了鬧鐘，每三分鐘響一次，以便在跑腿來的時候還醒著，如果他現(xiàn)在從那邊過來不堵的話，一個半小時應該能到吧。她在心里盤算著。

　　生病的人也許總不是很清醒的，短短的三分鐘也變得漫長，她有時候竟能在三分鐘時間里昏睡一會兒，然后突然反應過來要等鬧鐘……其實哪是什么等鬧鐘，只是等人來。

　　第十五個鬧鐘響的時候，她磨蹭著從床上到了沙發(fā)，不能讓人家送藥的人等太久吧，她想。

　　然后又窩在離門最近的一角，盯著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許什么都沒想。

　　“凌萱你在家嗎？”

　　是君熠的聲音，她想說在，又意識到自己發(fā)不出，只是點了點頭，雖然打的語音對面也看不到。

　　“你把門打開好不好……”

　　是藥到了吧。她想，然后撐著沙發(fā)邊緣站起來，挪到門口按下把手打開了門。

　　門外風塵仆仆背著個包的不是君熠又是誰，但她根本沒有力氣抬眼看，只是伸出手，作出要接過什么東西的樣子。

　　然后他像那年以為她出事一樣撲過來，緊緊抱著她。

　　她混亂的腦子反應了一會兒，想起來面前的是剛剛給自己打過電話的人，便泄了力，安安穩(wěn)穩(wěn)地靠在她身上。

　　可能燒了兩三天，總之她腦子不是很清醒，不管什么時候睜眼，君熠永遠在她跟前，問她要什么。

　　生病的人就是很容易哭，她看著他忙前忙后腳不沾地也覺得心疼，但是除了乖乖吃藥睡覺，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是把他的口罩拉上去一點，別被我傳染了。她想。

　　一個星期之后她嗓子才漸漸恢復正常，他很高興，她問他有沒有回過家，他說沒有。她還問叔叔阿姨怎么樣，他說他們交替生病，互相照顧，你爸媽也是。

　　她只是笑笑，卻還是很擔心他，他現(xiàn)在倒還是好好的，沒有被她傳染，應該是身體好。

　　然后他們一起住在那個房子里，差不多兩個星期，她睡臥室，他睡沙發(fā)，他一直都很健康。

　　快過年了，但世界依舊不太平，母親又打電話來，要她去參加葉依依外婆的葬禮，她眼前浮現(xiàn)出那個老人柔和的臉，就算她不喜歡葉依依，她的外婆，也是長輩，還是跟外婆住過一個房子的長輩。

　　“你去吧，可能以后好些年我們都不會有參加老人葬禮的時候了，去一下也好?！本谶@么勸她。

　　然后她就真的去了。雖然總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葉依依對她是一種疏離的客氣，陸栩還是冷淡但又奇怪，說不上來為什么的奇怪。

　　儀式結束之后她自顧自地走，也沒等母親，因為她總要跟別人寒暄一陣，加上這又是陸栩加的事，免不了該她表演。

　　但是陸栩卻叫住了她。

　　“干什么？”她的語氣不算好，她私心認為他們之間沒什么話好說，從很久以前開始。

　　“我們清理外婆房間的時候，看到當時你讓我保管的那個箱子了，因為收東西的人沒注意，掉出來了一些……”

　　“所以呢？”她當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高中時期，她所有想對他說的話。

　　“所以我看到了。”

　　“你現(xiàn)在來說這些是什么意思呢？”

　　“沒有……我就是想跟你道個歉，我沒想到你那么早就開始……”

　　“你不用說了……以前的時候你不讓我說完，現(xiàn)在也沒必要在我面前說完，不管是遺忘還是故意丟棄，你知道我對那個箱子的態(tài)度，那也是你對我的態(tài)度，我們扯平了?！?p>　　她說完以后就離開了，也許是從這一刻，她真正原諒了母親把房子賣給葉依依家的事情，因為她知道，自己絕無可能回頭了。陸栩這個人真的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完全不值得任何留戀。

　　過年期間她跟君熠出去玩了幾天，去得不遠，但是她全身心放松，感覺自己真正地快樂了起來。他一直在給她拍照，期間也有請其他攝影師幫他們拍了些合照，她難得配合。因為她知道，關于自己的一切都會被他收藏得很好。

　　元宵的時候他還沒動身，還接她去家里吃飯，父母問起結婚的事，她有點震驚，他倒是大大方方承認：“我想三月份就結?！?p>　　仿佛一記驚雷，炸懵了桌上兩個大人：“你怎么辦什么事都這么急促，你知道婚禮有多麻煩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你要我到哪里去給你訂場地辦酒席，還有婚紗照，請柬，司儀……你是不是要逼死我……等會兒”，她突然盯著凌萱，“你小子不會是干了什么壞事才這么著急吧？”

　　“沒有?！甭牭劫|(zhì)問的兩個人刷的一下臉紅了，君熠自己找補說，“三月多好呀我認識她的時候是三月，表白的時候是三月，帶她來家里的時候也是三月，結婚也在三月，多好?！?p>　　“但是也太倉促了，小萱家里可能也不知道，你就一句話，上次訂婚也是，太隨便了?！?p>　　“沒關系的阿姨，我不在乎。”他想起來言歆皓和楚盈盈訂婚的時候凌萱的一段話，確實，結婚是自己開心，又不是給別人表演，想結就結吧，至于那些焦頭爛額的事情，就交給大人好了，在君熠家里，凌萱可以永遠做個小孩子。

　　婚期臨近，要向學校請假的時候，她才想起來，君熠似乎一直沒說工作的事，從元旦回來之后就也沒提起過上海，即便是可以在家辦公，可是這么長時間以來，她從來沒見過他打開電腦工作。

　　“你什么時候回上海呀？”

　　“我不打算回去了?！?p>　　“為什么？”

　　“因為我更喜歡暮城，暮城有我最眷戀的一切?！?p>　　“那你的工作怎么辦？”

　　“再找咯，你擔心我找不到?。磕悄沭B(yǎng)我好不好，我當個小白臉。”雖然看不見表情，但是她知道他在那頭肯定是嬉皮笑臉的。

　　“可以啊，我可以節(jié)衣縮食，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再不行把我媽給那套房子賣了養(yǎng)你?！币驗闀r常被他熏陶，她現(xiàn)在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說出這些話了，但是在看到高老師意味不明的眼神時還是躲閃了一下，畢竟要結婚這個事情現(xiàn)在還沒對外公布。

　　“凌萱，你之前的男朋友被甩了嗎？我怎么聽你說什么包養(yǎng)？”

　　她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沒有沒有，就是他，我跟他開玩笑呢高老師?！?p>　　“哦，我就說那小伙子人挺好的，你不應該錯過人家，還去包養(yǎng)什么小白臉，不值當?！?p>　　“我先不跟你說了。”她把電話掛掉，開始思考要怎么跟大家說這件事情，結果就是一直沒說，直到君熠來學校，問她要留多少份請柬。

　　“我還沒想好怎么說。”她支支吾吾地。

　　“那要不我跟高老師說？她散播消息的速度比你快多了。”

　　“也行?！彼龑τ谶@種事情避之不及，能讓他出面最好不過。

　　后續(xù)就是陸陸續(xù)續(xù)請了很多人，按部就班舉行了婚禮，他也很快在暮城找到了工作，不是很忙，經(jīng)常給她做飯，帶她出去散步。

　　不做班主任之后清閑很多，課大多在上午，午后她喜歡在書房看書，看他侍弄花草，或者只是窩在懶人沙發(fā)上睡覺，猛然一睜眼的時候看到他，還是覺得恍如隔世。

　　十二年的時間，兜兜轉轉竟能走在一起，也是緣分。

　　她很認真地問過他為什么放棄上海高薪又體面的工作回到暮城。

　　他說因為我離不開你，因為我心疼你，我如果想見你還不能馬上就見到的話，真的很沒有安全感，我怕我們沒有以后。

　　他說得認真，但實在肉麻，聽多了也覺得膩。

　　但他卻不打算放過她：“那你呢？你什么時候喜歡上我的？”

　　“大概……大概是你從BJ回來那一次吧。”

　　“哪一次，今年元旦，還是之前那一次？”

　　“你自己想?！彼龘Q了個姿勢，把毯子往上攏了攏，試圖逃避這個問題。

　　“那我就覺得是20年那次，因為你那天沒有拒絕我的擁抱?！?p>　　“我那是看你太累了?！彼穆曇魫瀽灥?，穿過薄薄的毯子，傳到他耳朵里。

　　“但是后來三月份你跟我回家了，還答應了求婚?！?p>　　“那是你使詐！”

　　“可某人也沒拒絕呀，那不就是默認嗎？”他走上前掀開毯子，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那你呢？”

　　“我什么？”

　　“你什么時候……決定要喜歡我的？”

　　“我想想啊……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記了?！?p>　　“你騙人，之前在飯桌上提結婚的時候你說了三月！”

　　“記這么清楚哪？”他笑著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臉，就像喜歡小孩子但又不忍心弄疼他一樣。

　　“其實哪里會忘記呢？凌萱，從我踏進校園，見你第一面開始，我就喜歡你了?！?p>　　他第一次見她其實不是在課堂，不是做自我介紹，而是在操場。

　　那時候他們剛打掃完清潔區(qū)，她提著掃把走在一群人的最后，上樓梯的時候忙著跟另一個下樓的人打招呼，一轉頭就被自己手里的掃把絆倒，跌坐在樓梯間。

　　萬幸的是沒有摔下來，剛好坐在了臺階上，她的同學們聽到響聲趕緊下來三下五除二把她攙起來，她臉上有好看的紅暈，不是害羞，就是尷尬，可是卻像羽毛一樣輕輕拂過他的心。

　　走進教室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坐在四組的窗邊，于是他就坐在了跟她隔著一條過道的地方，每天偷偷看著她，看她在趕作業(yè)，看她偷偷讀課外書，甚至是看她發(fā)呆……但他還有一份工作，就是幫她收拾爛攤子，比如寫不完的作業(yè)要幫她完成，多次練習后竟能練出跟她一樣的字體，深受她的器重；比如在老師要提問時給她答案；比如給她帶心心念念的甜食……

　　他習慣了跟在她旁邊，但是卻不敢接受她的一點回饋，夏天的時候她經(jīng)常問他要不要一起吃冰淇淋，酷愛甜食的他卻從來都是拒絕，因為他想，這樣她吃著的時候，大概會想：為什么君熠不愛吃呢？

　　不在的時候她如果還愿意想起我，或者跟別人說起我，大概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他想。

　　為了獲得她對他的評價，他甚至在她身邊安插了眼線，秦明月一開始就是作為他的情報員去跟凌萱認識的，只是沒想到他的這種畏手畏腳讓凌萱看不透他，之后竟然跟秦明月的關系比跟他還好了，這是他想不到的。

　　籃球賽之后他就知道了陸栩的存在，第一時間警鈴大作，但是也無計可施。因為他漸漸知道他們是青梅竹馬，有著自己越不過去的時間。

　　高中也還好，雖然他跟凌萱不在一個班，但陸栩跟凌萱也不在一個班，而且就位置來說，他的班級離凌萱更近些。為了創(chuàng)造偶遇，他經(jīng)常走五班那邊的樓梯，而不走一班這邊的，但是那時候凌萱滿眼都是陸栩，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存在。

　　但是這樣的日子也不長，高二那年他身體差到極點，師附高強度的學習更加劇了痛苦，母親說如果寒假還是沒有好轉的話，會把他調(diào)到離家近一些、課程也稍松一些的學校。

　　所以他其實預感到了自己會離開，他也不愿意凌萱看到他病怏怏的樣子，那年元旦將近，他給凌萱送了新年禮物。第二年春天就去了另外一個學校，就是凌萱現(xiàn)在任職的暮城一中，不過那個時候學校還沒搬出主城區(qū)，還在城里，離他家也近。

　　他沒告訴凌萱的是，2014年他轉學去的班，就是高老師帶的，所以高老師認識他，比凌萱以為的要早很多年。

　　從他到一中，就知道自己大概率不能再見到凌萱，因為兩個學校的月假時間錯開，師附的假期少之又少，他也不會選擇去打擾她。

　　只是苦了秦明月，經(jīng)常要跟他匯報凌萱的情況，好幾次周末回家都會先看到君熠，因為對他來說，關于凌萱的一點點消息，都是他在另一個學校支持下去的動力。

　　報志愿的時候她一門心思要去BJ，他多多少少猜到一些，但是不愿意就此放手，所以也跟她一樣全填的BJ，知道陸栩去了浙江的時候，他甚至暗暗高興，即使那時候凌萱情緒低迷。他覺得，終于有一個城市沒有陸栩了，只有我們倆。

　　但是他還是要眼看著她去浙江，眼看著陸栩來BJ……雖然他們什么進展也沒有，但他卻很揪心。他依然換著借口約她出來，她心不在焉，他心里難過卻還要想方設法逗她開心。

　　可是她病了，他沒辦法只能叫陸栩來，他以為他們會發(fā)生點什么，然后自己就退回普通朋友的位置。但是僵持了大半年，凌萱又跑到了法國。

　　他好擔心她，卻不敢問為什么，只是默默算著時差，掐著點問她近況，她很少回復，也許是課程太忙。

　　圣誕歷來是西方最重視的節(jié)日，他謀劃了好久出現(xiàn)在她面前，終于在她眼中看見了欣喜。只要你有一絲歡喜，那我的努力就不算白費，他想。

　　那年生日她追出來送蛋糕，他以為時機已到，不想?yún)s遭到拒絕，他被迫接受了一張好人卡，并決定此后不再給她寫信。

　　言歆皓訂婚的時候他問她自己是否會變成路星河，她說如果我是耿耿，我不會給路星河那么多次求婚的機會…她還說振華三部曲里面她只喜歡舊時光，于是他又開始看電視劇，反復看她以前提過的那些，妄想從中找到一些適合他們的相處方式。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又開始給她寫信了。

　　他想，看到那個新聞就不顧一切地飛奔回去大約是他此生做過的最明智的決定，不僅是因為開門的一剎那他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喜，更因為落地之后他打開手機收到銀行的轉賬提示：她給他轉了錢。

　　他沒有去問她究竟什么意思，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話：心疼其實是喜歡的開始。所以他確定，至少從那件事情之后，凌萱慢慢愿意接受他了。

　　又一年元旦的時候爺爺去世，臨走之前告訴他要把握好凌萱，他當然知道爺爺感念生病時她時時看顧的恩情，但對他自己來說，只是更堅定了要同她一起的決心。

　　后來就輪到自己生病，從老家趕回去之后課業(yè)很緊，時常熬夜，飲食不規(guī)律導致他的老毛病又犯，彼時他剛回到暮城，只聯(lián)系了秦明月，沒想到會在醫(yī)院見到她，更沒想到去游樂園遇到高中老師時對方把自己錯認為凌萱男朋友，而且她并沒有否認。

　　順水推舟，想來也好。

　　后來一切都很順利，他稀里糊涂地帶她見了家長，又倉促求婚，雖然中間也有過小插曲，但他知道他等了這么多年的人，終于也在自己身邊了。

　　不過他沒想到因為學業(yè)、疫情，他們有很長時間沒見，他以在上海工作問她意見，她都是支持，因為她希望他成為更好的人。

　　但只去了幾個月，他就受不了了，再加上當時形勢嚴峻，她又生了病，他再一次趕回來，沖到她身邊，一直陪伴她照顧她，直到她慢慢好起來。

　　他想，我們倆，其實一直都是我需要她，我依賴她。她覺得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可是如果沒有她，我的生活完全過不下去，我不能沒有她。

　　所以當母親試探著問他們對結婚的看法時，他脫口而出的就是三月，不僅僅是對他有特殊意義，而是三月真的離得很近，就像觸手可及的幸福一樣。

　　她沒有什么意見，只是任憑擺布，不過高中的時間依舊很緊，她說婚假只有兩個星期，所以很多事情可能沒法盡善盡美。

　　所以一切事情都是他家在操持，她鮮少參與，到前一個周才把婚紗定下來，除了寫下幾個要好朋友的名字，其他事宜概不操心。

　　因為沒有彩排，所以她其實也不知道具體的流程，到場的時候才知道主持的是秦明月，他說起他們認識的情形，說起他們中間如何如何地不容易……她笑得粲然，其實一直付出的都是君熠，自己不過運氣好而已。

　　婚禮沒有尷尬的認親環(huán)節(jié)，也不用催人淚下，秦明月甚至沒有說要他們互相親吻，只在最后問他們有沒有什么要對彼此說的話。

　　那時候大堂里有很多彩帶在飄，周圍有彩燈在閃，君熠沒有接話筒，但是她聽見了他的聲音：“很高興我遇見了你，很幸運我等到了你?！?p>　　她眼前的大屏滾動播放著關于他們的記憶，其實大部分都只有她自己。初高中的頒獎典禮上被摳出來的她，畢業(yè)時候呆呆傻傻的她，還有跟他一起出去玩時候的照片……她記得他后來說視頻有兩版，一版的伴奏是《漫長的告白》，還有一版的伴奏是《我的告白》。是的，她早就知道，關于她的一切他都記得很清楚。

　　他也記得她看到視頻的時候笑靨如花，然后落下淚來，貼著他的耳朵說：“君熠，謝謝你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給了我無盡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