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去建材市場不合時宜,劉長樂讓衛(wèi)正義先送他回家,約好第二天上午再去建材市場打聽那個疑似拐走秦佳薇的變態(tài)男。
劉長樂租住的地方距離偵探社不過三四公里遠,是一棟建于上世紀末的老樓。
這棟樓雖然破舊點,也沒有電梯,但勝在房租便宜,住在七樓,每天爬樓梯還可以免費鍛煉身體,怎么想都劃算。
健步爬完樓梯,呼吸略急地推開家門,打開燈,映入眼簾的是個逼仄狹隘的小客廳。老式敦厚的布藝沙發(fā),米色的地板,紅木色的茶幾在暖色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溫馨。
客廳里側是個不大的晾衣陽臺,左邊是廚房,右邊是衛(wèi)生間和臥室,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一個人住,舒適自在。
劉長樂換好拖鞋,洗個澡,躺到熟悉的床上,拿出那張得自黃偉民的照片,仔細端詳起來。
這是張合影,他父母和黃偉民三人站在一棟紅磚小樓前,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他父親右手拿著個文件夾,左胳膊搭在略顯青澀的黃偉民的肩膀上,顯得很是親密。
文件夾的封面上有著一個略顯模糊的黑色蓮花圖樣,黑蓮外圍著一圈赤金色的火焰。
除了沒有文字外,這朵黑蓮竟和馬志軍胳膊上的紋身幾乎一樣。
照片下方標注著拍攝日期“1999年9月27日合影留念”。
這個日期對照片上的三人應當有著重大的紀念意義,但照片上什么也沒標明,劉長樂還用濕紙巾擦拭過干凈的背面,也沒有隱形字顯現(xiàn)出來。
其次,這朵黑蓮又代表什么?它和馬志軍的紋身有沒有什么聯(lián)系?
黃偉民絕不會無端送出這張照片,那么他守口如瓶的秘密和照片會不會有著什么關系?
眾多疑問讓劉長樂精神疲憊,眼皮發(fā)沉,渾渾噩噩地進入夢鄉(xiāng)…
夜色沉沉,大風呼嘯,怒浪滔滔。
大船起伏不定地漂在望不到邊際的江面上,桅桿上懸掛的一串橘紅色燈籠,在江風中不停搖晃。
船艙外,固定在艙板上的鐵箍中插著一支支明晃晃的火把。
十多個身穿玄色勁裝的刀客目光狠厲地圍著劉長樂。
刀已出鞘,銀色的刀身在火光下閃爍著森冷的鋒芒。
殺機四伏。
艙門前,一個身穿綢衫,富商打扮的白凈短須男譏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送死?!?p> 江風拂起劉長樂桀驁的長發(fā),濕冷的空氣中傳來松脂燃燒的香味。
這夢是如此真實。
劉長樂抬起頭,黑沉沉的天空中,星光寂寥,月如彎刀。
探手至腰間,觸摸到冰冷的劍柄。
這夜,月黑風高。
富商見劉長樂不回話,胖臉上的譏笑迅速轉變成殺機,冷哼一聲,戟指暴喝道:“給我殺了他!”
刀客們領命,伴隨著“殺”聲呼喝,欺身向前,十多把長刀耀起一片銀光,直向劉長樂絞殺而去。
劉長樂右手握緊劍柄,身體后仰,眼見一片刀影貼臉劃過之際,長劍方才出鞘,快若驚鴻般橫劈向刀客們前傾的胸膛。
血花飛濺,一縷血水“嘩啦”甩濺在飄揚的燈籠上,就像點點紅梅,給燈籠染上一抹喜慶的味道。
慘叫聲驟然響起,胸口中劍的刀客們駭然后退,與身后急哄哄上前搶功的同伴撞作一團。
劍光再起,毫不留情地劈斬在哭爹喊娘的刀客身上,頃刻間,甲板上已躺倒一片。
血水在甲板上流淌開來,觸目驚心。
富商兩股戰(zhàn)戰(zhàn),驚駭欲絕地靠在艙板上。他未曾想過,重金請來的護航水匪竟是一群烏合之眾,在仇家面前不堪一擊。
劉長樂甩甩長劍上的血水,再次抬頭望天,烏云被風吹散,露出一片在文明的天空中看不到的璀璨星光。
他不由地看癡了。
飛揚的長發(fā)像條桀驁的黑龍,狂放不羈。
一滴血水自垂落的劍尖上滑落,消逝在江風中。
沉甸甸的劍柄,握在手中讓人如此心安。
這是夢嗎?
為何會真實的像是一段…記憶?
劉長樂有些茫然地回身,甲板上橫七豎八的尸體和腥甜的血腥味讓他感到不適。
“咻!”
一抹匹練似的刀光猛然從尸堆中耀起,直沖劉長樂下腹切削而去。
長刀握在一個刀客手中。
刀客躲在同伴尸體下,粗獷的臉上染滿血水,像是幽冥中的厲鬼。他鼻翼微張,喘著粗氣,猩紅的雙眼中滿是嗜血的殺意和戰(zhàn)栗的興奮。
只要殺死這個劍客,他的名頭必將響徹大江南北,成為綠林豪雄。
劉長樂瞳孔微縮,長劍向下斜劈,于間不容發(fā)之際,擋在刀鋒上。
“鏗!”
刀劍相接處迸濺出一串密集的火花。
虎口巨震,長刀差點脫手而出。刀客大駭,想要抽刀后撤,長劍已然貼著刀背順勢滑下,斜切在他的胸膛。
劉長樂收回長劍,面無表情地越過刀客,向富商走去。
刀客握刀的手一松,捂著鮮血狂涌的胸口,張著嘴巴,一頭栽在同伴的尸體上。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刀客在彌留之際忽然想到他們這伙水匪立寨時的誓言。
“大俠!”
富商哭喊著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地哀求道:“你若饒過我,我定當…”
“噗嗤”一劍穿過富商的胸膛,再用力一攪,狂涌的鮮血就浸紅了上好的綢緞。
富商難以置信地看著沒進胸口的長劍,嘴唇囁嚅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身體一軟,靠著艙壁滑倒在地。
劉長樂漠然地跨過富商的尸體,推開艙門,穿過艙室,走到盡頭,用劍劈開地上木擋板上拴著的鐵鏈,彎腰支起擋板,向底艙望去。
偌大的底艙中,擠滿了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女人。
一雙雙驚懼交加的眼睛,宛若受驚的小鹿,凄惶無助地看著他。
劉長樂俯下身,溫聲道:“你們自由了?!?p> 一片靜寂,隨即人群中開始響起壓抑的啜泣,哭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在江上飄出很遠。
…
黑暗中,劉長樂猛然睜開雙眼。
夜風自半敞開的窗戶涌入,掀起窗簾。
他翻身坐在床邊,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隨后起身走進狹小的衛(wèi)生間,打開燈,站在洗手池前,看著鏡中那張桀驁不馴,睥睨天下的臉。
“我回來了?!?p> 他伸手摸向鏡中的臉,茫然地低喃道:“可我…又是誰呢?”
靜室中,無人回答。
…
窗外傳來清脆的鳥鳴。
劉長樂睜開眼,怔怔地看著透過窗簾的天光將室內照亮。
他長出口氣,在床上伸腰蹬腿,活動下疲憊酸疼的身體,這才感覺好受一些。
仍安穩(wěn)地躺在床上,枕邊放著手機,而不是取人性命的長劍,不會不受控制地跟壞人廝殺,更不用承擔殺完人后心中沉重的負罪感。
他既慶幸夢終究是夢,又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因為內心深處仍在貪戀那種刀口舔血,快意恩仇的俠客生涯。
回味著夢中的情形,睡意全無,他干脆起床洗漱,下樓往偵探社走去。
難得在清晨的街頭走一走,感受著城市的蓬勃生機,讓人的心情也跟著活躍起來。
半個小時后,就已走回偵探社,把衛(wèi)正義叫醒,兩人吃過早飯,按原定計劃前往建材市場。
兩人的車剛開出幾十米遠,停在偵探社側對面的粉色歐拉電車就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歐拉車內,王倩握著方向盤,興奮地盯著前面那輛灰撲撲的大眾,保持著足夠安全的距離。
她戴著鴨舌帽,茶色太陽鏡和遮住大半個臉頰的口罩,就像獨自出街的女明星一樣,裹得嚴嚴實實,再加上身穿便衣,她相信劉長樂和衛(wèi)正義無論如何也認不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