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發(fā)小

　　“什么，胡依然？”顧裴軼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不禁啞然失笑：“有點印象的，好像給我寫過情書。”

　　黎俞在紙上寫著脈絡(luò)。

　　“我給扔了。”他求生欲很強。

　　“我想說，不能動胡家?！彼軣┰辏耙粋€案子，跟黑惡勢力勾結(jié)上了，那可太麻煩了?！?p>　　顧裴軼手臂托著腮：“也沒什么不能動的。只是，連根拔起最好，只能說這一家子里外不是人。”

　　“算了，我先去洗澡。”她起身。

　　顧裴軼盯著思路，看著案子上一條一條清晰的思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去敲她的門：“黎俞！”

　　黎俞身上只剩一件薄款的貼身衣，她裹了一件外套，開門。

　　“這個案子，你先不用管?！彼f，“我自己去解決?！?p>　　如果讓胡依然見到黎俞，會怎么樣？

　　就算她母親已經(jīng)不再讓她感到過激，那胡依然呢？

　　如果說俞映玉帶給她的是心理的痛，那胡依然便是肉體上的。這種痛并不比心理上少半分，誰會忘記，零下的天氣，雙腿被冰塊包圍到麻木的感覺？又或是，自己的羞恥心被大肆宣揚的感覺？可是這些，胡依然都做了。顧裴軼只覺得自己腦袋不爭氣，居然現(xiàn)在才想起來，怕是有心也無力了。

　　“是因為胡依然？”黎俞的眼神撲朔迷離，“你覺得，我會因為害怕她而影響進度？”

　　“我不想你再見到她?！彼苯亓水?，“你面對她的時候，沒有哪一次是不痛苦的?！?p>　　“這次是她妹妹，”她解釋，“我不會直接面對她的?！?p>　　“那也不行！”他像是鐵了心。

　　她倔，但是他可以比她更倔，他們寧愿如此扭曲地共存，也不愿意溝通。

　　“我覺得，根源是你才對?！彼Υ?，平淡如水。

　　他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瞬間抽離出身體，無力地跳動。

　　這話沒錯。

　　就算他不愿提及又如何，胡依然為什么會把黎俞推下水池，她是嬌縱，做事無厘頭，可是事出必有因。因為胡依然對他一直有意思，當她發(fā)現(xiàn)黎俞對他也有同樣的意向，當然不能接受。顧裴軼覺得，即使是九年前，發(fā)生的事情也足夠讓他再痛一次，他眼睛就這么看著，心也牽動著，可是四肢那么無力，躲在人群之后，和那些看熱鬧的人融為一體。

　　另一天，胡依然把那張日記貼在公告欄的時候，他連撕下來的勇氣也沒有。顧裴軼那時聽信了狐朋狗友的讒言，他們說：“你去撕下來，那不就是默認了嗎？你也總不想承認，你是喜歡黎俞的吧？她就是長得好看點，你喜歡她可沒有一點的好處?！?p>　　不，不是的。就算她不是黎俞，出于良知，也不能任由這種事情發(fā)生。可正是因為她的身份，這樣的事情才會無休止地蔓延。

　　小俞，喜歡我，是錯的。

　　他就這樣，一直在英國不回來也好。這樣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環(huán)境里，還能一直蒙騙自己，說那是一場夢。

　　已經(jīng)回來了，那就說明，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可觸及的。

　　他很清楚，攔不住她了。黎俞是個有分寸的人，她一定也知道后果，可是她也是不會怕的那種人。

　　胡依然比胡家可怕，若是只犧牲一個胡家，這些就能一筆勾銷，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翌日。

　　一個戴著墨鏡，濃妝艷抹的女人走進了顧氏大門。

　　總臺小姐攔住了她，表示見總裁需要預約。

　　“這么麻煩！”只一句話，就難掩她的傲氣，“等會我讓我哥扣你工資！”

　　只滴了幾聲，她就滿面春風地把手機遞給總臺小姐，電話里是顧裴軼低沉的聲音：“讓她進來。”

　　“小姐，麻煩幫我按一下電梯?！北M管說“麻煩”，語氣卻不由得嬌貴。

　　鄒思淼走到辦公室時，又被攔了下來：“小姐，請問你是？”

　　她摘下墨鏡：“看清楚了，我叫鄒思淼，我媽叫鄒舒蘭，顧裴軼是我哥，你敢攔我？”

　　助理左右為難，只聽見一個聲音落下：“鄒思淼，你一來就為難我員工？”

　　“哥！”鄒思淼一見到顧裴軼，激動得不行，想要抱他，卻被他一下躲開：“你剛下飛機，身上臟不臟？”

　　“你見到我一點都不高興啊！”一副標準的大小姐脾氣，“那我回我媽那兒了？”

　　“慢走不送?！鳖櫯彷W語氣冷漠，沒有一絲猶豫。

　　這就是鄒舒蘭那個難纏的女兒——鄒思淼。

　　顧裴軼并不想和她有太多的交流，因為他和這個女人從小就合不來。小時候不過是因為大家相處都還算和睦，鄒舒蘭和顧遠東又常往來，才讓他們一起玩。他也很清楚，他父親從小就是有定娃娃親的意思的，只不過，現(xiàn)在這種形勢，那樣的想法當然作罷。鄒思淼這女人，沒羞沒躁的，已經(jīng)和她母親不說話好多年，只每個月定期花賬戶上的錢，當然不知道現(xiàn)在顧家的事情，就算知道，恐怕也不會有什么太大的改變。

　　說到底，她也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再怎么煩，直接趕走就是了。

　　鄒思淼不肯，顧裴軼就給姜鴻文使了個眼神。姜鴻文對于這種事非常有經(jīng)驗，又是說官方話，又是請人，總算把她弄走了。

　　清靜了沒一會，姜鴻文又畢恭畢敬地走上來，在他身邊耳語著：“周公子來了?！?p>　　周公子？他一時沒記起，別說是姓周的，自從他和父親翻臉，來拜訪的人都很少，更別說什么周公子。不過既然姜鴻文這么說了，此人也非等閑之輩，還是請上來為好。

　　姜鴻文聽罷，一刻也不敢耽擱，趕緊去樓下把“周公子”請上來。

　　幾分鐘的功夫，姜鴻文就帶著一個看著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上來。

　　顧裴軼的眼神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微微吃驚地開口：“明煦？”

　　周明煦笑，笑得張揚：“虧你還記得我，你現(xiàn)在是能耐了，把伯父的公司都啃了？”

　　顧裴軼白他一眼，轉(zhuǎn)過身：“如果是來幫我爸說話的，就滾出去?！?p>　　“哎呀，你別這樣，說話這么刺，沒女孩子喜歡你的?！敝苊黛阕匀坏馗醇绱畋常拔夷?，肯定是支持你的，我這幾年一直在國外，一聽我爸說你的事，我就趕緊從國外回來了，只不過因為簽證的事，耽擱了一會?！?p>　　“算你小子有良心?！?p>　　周明煦穿著帶著花紋刺繡的白襯衫，最上面的紐扣松開，顯得性張力十足，他擺弄著衣袖，漫不經(jīng)心地道：“不過我說，阿軼，你也真是悶聲干大事啊，雖然說伯父對你那個教育方式，我也看不慣很久了，不過還是你狠，不愧是從小跟我穿一條褲子的人?！?p>　　“你喝酒了？”

　　“…沒有啊？”

　　“那就不要說醉話。”

　　“你！”

　　隔了二十多年，兩人還是一樣，一見面就掐架，自動消磨了時間帶來的距離感。

　　周明煦是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富二代，其父周文康早年是和顧遠東一起創(chuàng)業(yè)的好朋友，雖然兩人后來各自做生意，卻一直維持著好朋友的關(guān)系，周明煦也是他的獨子。不知為何，他們兩個人，一個放蕩不羈，一個嚴于律己，卻能玩到一起，大概兩人有隱形的相同點吧。

　　因為成績差，初中畢業(yè)后，周明煦就出了國，那時候兩人的交流就少了，雖然有通過電話聯(lián)系，可是后來，顧遠東斷了他在國內(nèi)的一切人脈，周明煦找不到他，卻也無可奈何。

　　“好兄弟，晚上喝酒去??！”周明煦骨子里的玩味是一點改不掉，“我說，你都這么大了，也別和伯父較真了，聽兄弟，多泡點妹妹，轉(zhuǎn)移一下重心?！?p>　　“不去?！?p>　　“哎呀，別這么沒趣！”他自來熟地點了顧裴軼桌上的煙，嫻熟地用兩只手指夾著，“你看你現(xiàn)在，這么拘謹，給你喝一杯酒，你就什么都說了。我做主，你必須去?！?p>　　他還是拗不過他。這個號召力極強的人，在國外這么多年，回來第一天就可以叫這么多人喝酒。

　　“我跟你說，今晚上還有美女呢，大明星！”周明煦吸了一口口水，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惡心死了。等會不要在外面丟臉，我還要把你帶回去?！鳖櫯彷W一臉嫌棄，說到丟臉，周明煦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表面上吊兒郎當，就是個紙老虎，多少次跟女孩子表白，都把自己逼到窘迫的境地，都是顧裴軼解的圍。

　　周明煦拍著胸脯：“不會，我在國外這么多年，外國人那套還是學得很精的?！?p>　　地方是周明煦選的，在市中心的一個酒吧，只有這小子這么會選地方，選了一個看起來就不是很正經(jīng)的酒吧，不過按照他的話來說，能嗨起來就行了，其他都是虛的。

　　“阿軼，你這車上怎么還有一條絲巾？”周明煦一臉八卦地，撿起了掉在副駕駛旁邊的一條米黃色絲巾，“這顏色，跟你車內(nèi)飾還挺搭的?！?p>　　顧裴軼心里一緊，隨口扯到：“上次送我一個朋友回家，可能是她落下的?！?p>　　“喲，出息了，現(xiàn)在都會交女性朋友了？”周明煦吹吹口哨，一雙桃花眼彎彎，生得迷人。

　　“跟你周大公子比，還是差遠了?！彼鏌o表情地說，“到了，下車?！?p>　　周明煦打開車門，臉上的笑一點都未消散，下了車之后還對著車窗叫：“308包廂，停好車趕緊上來！”

　　他嘆口氣，也不知道周叔叔面對這樣一個兒子，是無奈多一些，還是擔心多一些。

　　等到他進包廂，周明煦已經(jīng)拿著酒瓶，給眾人倒上，一見顧裴軼，就招呼著他來喝酒。

　　“不喝?！彼痪o不慢地坐下，翹著二郎腿，“我要開車?！?p>　　“一點點沒關(guān)系的?！敝苊黛悴活櫵姆磳?，要給他滿上。

　　“那也不行，等會我們倆都醉了，怎么回去？”

　　“你裝什么？”周明煦笑嘻嘻，“你酒量又不差，喝一點醉不了的?！?p>　　“隨你?！鳖櫯彷W此時怕是比周父還無奈，周父這是給自己生了個敗家子啊，管都管不住那種。

　　他甚至還主動把酒杯推到周明煦面前。

　　他輕嘗了一口，辛辣，是烈酒，酒吧里的酒都這樣，濃度高，燒胃。他并不是不愛惜身體之人，就是沒有周明煦那層緣故，也不會多喝。

　　“皓月，你們過來坐！”周明煦就算是還沒醉，也給人一種發(fā)酒瘋的感覺。

　　此時他正對著遠處一群人招手，為首的人叫程皓月，當紅藝人，之前就是個四線藝人，不溫不火，不過目前已經(jīng)靠著炒作和新公司的資源躋身二線，她目前的經(jīng)紀公司，其中一個股東就是周明煦。

　　程皓月后面的，是在座其他娛樂公司老板帶來的員工，他們的關(guān)系不言而喻。就算是她自己，又何嘗不想在這樣的場合爭取到好資源呢？新二線藝人，不上不下，等戲的熱度一過，人氣也就下來了。她又快30歲了，早就不是事業(yè)巔峰的年紀，如果沒有青春藝人這條路就會更難走。

　　所以她靠著和老板的關(guān)系，搭上了周明煦，周明煦本來就是一個來者不拒的形象，更何況是一個長相姣好的女藝人。

　　程皓月穿著一身緊身包臀裙，身下是兩條纖細筆直的腿。曲線凹凸有致，身材火辣，披散著頭發(fā)，身上還有著迷人的香氣。

　　流水線罷了，顧裴軼沒有接觸娛樂那塊，卻也知道他們公司對于藝人換湯不換藥的包裝方式，周明煦是傻子，他可不是。

　　他也更清楚這種場合，她們這些藝人來的目的。

　　“周公子，這是？”程皓月畫著濃妝，一雙狐貍眼直勾勾地盯著顧裴軼，盡管是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輪廓也依然迷人。

　　“這是我好兄弟，顧裴軼。”周明煦一點不見外，“不過話我先說了啊，你們可別讓他喝酒，我兄弟跟我不一樣的。”

　　“那周公子可一定要喝哦！”程皓月后面的小藝人膽大地說了一句。

　　周明煦舉著酒杯：“一定一定，不醉不歸?！?p>　　剛才答應(yīng)得好好的，現(xiàn)在全忘了。

　　而程皓月是個不折不扣的情場老手，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顧裴軼身旁，也不說話，只喝酒，姿勢嫵媚。

　　顧裴軼也不慌張，一直擺弄著手中的佛珠。周明煦早就不知道在哪個角落瘋了，還真是狐朋狗友。

　　“顧總，周公子可沒和我說，你長得這么好看呀？”程皓月的腿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攏，臉上浮現(xiàn)出諂媚的笑，“你長得怎么這么像外國人呀，難道你爸爸媽媽是外國人嗎？不過據(jù)我所知，你爸爸好像不是呀？”

　　明明是個演員，演技卻如此拙略。

　　可是當她轉(zhuǎn)過身來時，他卻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