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立在鳳凰宮頂,看著梧桐林,葉子開始變色了,火紅很快就會籠蓋整個鳳凰族域。來年,鳳凰族又要添新的成員了。但是金鳳凰只剩下父族兩三人了……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撫過宮檐上雕琢的鳳凰紋路,指甲在赤金中劃出一道微痕?!斑@些紋路,是祖輩用翎羽與心血刻下的。若金鳳凰一脈真的凋零……我該如何向母神的神殿交代?”族群的存續(xù)像一塊燒紅的鐵,重重壓在她胸口。羽王的冠冕戴在頭上,沉得讓她幾乎抬不起頭來。金龍族的二殿下,是否真的能賜予鳳凰新的血脈?
“他那雙眼睛……是龍鱗折射日光時的顏色嗎?還是冰泉里浸過的琉璃?”她忽然想起初見時,他衣袍上的金龍紋在云霞中游走,仿佛活了過來。那目光掠過她時,帶著上神慣有的疏離,卻又在轉(zhuǎn)身時,悄然落了一縷若有若無的余光在她發(fā)間。“他在看我?還是在看鳳凰族未來的籌碼?”她一面擔(dān)心這羽族的穩(wěn)定,一面卻也偷偷擔(dān)心那二殿下對自己是否有意?
“梧桐,你在想什么!”她猛地攥緊掌心,指甲刺入肌膚的痛感卻讓她清醒。“你是羽王的繼承者,肩負著整個族群的血脈延續(xù),怎能被區(qū)區(qū)一個眼神攪亂心神?”可心跳卻如鳳鳴鐘鼓,震得耳膜發(fā)顫?!叭羲麩o意,我是否該主動……不,鳳凰從不低頭,即便為了族運,也不能失了尊嚴。”女人向來如此,驕傲的鳳凰也一樣,在情愛面前,多么強大的靈力都抵擋不住。鳳凰從未正眼看過哪個男子。原本要攀附二殿下,她也不是很樂意。未曾想那上神的樣子,一下就入了她的心。
“他的輪廓比父王收藏的玉雕還要完美,可玉雕是死的,他卻連睫毛輕顫都像星軌流轉(zhuǎn)?!彼肫鹚餍鋾r散落的龍息,那氣息掠過她頸側(cè),比鳳凰浴火前的溫度還要灼熱?!拔沂遣皇钳偭耍繛榱艘粋€聯(lián)姻對象,竟能將祖訓(xùn)拋在腦后?”可心底又有個聲音在竊笑:“若他愿意,或許……族運與情愛,未必不能兩全?”說他超凡脫俗,他本就是神,說他玉樹臨風(fēng),溫文爾雅風(fēng)度翩翩,他本就是母神創(chuàng)造出來的,這天地間最美好的樣子。任是誰家女子見了,都會神魂顛倒,傾心于他。
“可我怎能與他比肩?金鳳凰的血脈已衰微至此,而我……”她下意識摸了摸胸前的羽紋,那象征繼承者的赤色紋路突然泛起暗光?!叭粑疫B自己的心都護不住,如何護得住族人?”但目光又不自覺飄向天際——那里有傳聞中金龍族二殿下的仙鶴坐騎剛剛掠過,云絮被攪碎成一片緋紅,像極了她此刻燒灼的臉頰。七情六欲這種東西,果真是很難受控制。
“停下!梧桐,你是要成為羽王的鳳凰,不是墮入情網(wǎng)的凡人!”她仰首望向母神的神像,神眸如亙古不熄的星,冷漠而慈悲?!翱蔀楹巍纳碛熬鼓鼙饶干竦淖⒁暩茻??若這情劫是天命,我該如何……接還是不接?”鳳尾不自覺地舒展,翎羽簌簌顫動,似有火焰要從血脈深處噴涌而出。
而另一邊,母神將彼岸花帶到了云海之巔。此處云霧翻涌如銀灰色的浪潮,天際與大地仿佛在此交融,腳下是虛無的混沌之氣,遠處瑤池的霞光若隱若現(xiàn),卻終被厚重的云層遮蔽。
母神衣袂飄飄,指尖輕點彼岸花的花瓣:“小花,你既受了兩位殿下的恩,就要用盡全力保護他們。待他們十萬年大劫一過,你就回到青呈山做一朵無憂無慮的小花。若是你想,我也可賜你無限重生之力,但是你要記住,你的神力不可用來作亂,否則,你會受到懲罰?!彼穆曇羧绯跨姲闱遒?,目光中透著不容置疑的慈悲。小花的花瓣微微顫動,似在風(fēng)中點頭應(yīng)承。紫色的花瓣泛著幽光,花蕊輕輕蜷縮又舒展,仿佛一個懵懂孩童的鄭重承諾。
陪在母神身邊,她也逐漸不再需要兩位殿下的血,開始修煉她的仙身。三百年光陰如指尖流沙,云海中唯有她每日靜坐的身影,吸納著混沌之氣中的精粹。偶爾有瑤池的桃花瓣隨風(fēng)飄落,她便伸手接住,花瓣觸到她掌心時竟化作一縷清氣融入體內(nèi)。時間在她根系深扎、花瓣漸綻的過程中悄然流逝。
瑤池的桃花終于迎來了盛放之季,粉霞漫天的美景卻驚動了混沌的云海之巔。白澤獸的身軀膨脹如山岳,口中吞吐著赤紅的火焰——那是窮奇的兇焰;背上生著應(yīng)龍的鱗翼,爪間纏繞著夔牛的雷紋,尾羽如玄鳥的翎毛般鋒利。它嘶吼著沖撞混沌邊界,試圖撕裂這禁錮了它無數(shù)年的空白之處。
“白澤,你好生看守這混沌,也是功德一件,將來也能得正果。”母神踏云而立,青絲隨風(fēng)飛舞,素白長袍上繡著的金紋流轉(zhuǎn)如星河。她手中無兵刃,唯有周身仙氣凝成無形的屏障。
“我不要正果,我要自由,我不要守在這里!你讓開,否則我也吃了你!”白澤獸雙目血紅,窮奇的火焰自它喉間噴涌,瞬間將周遭云霧焚成焦黑的虛無。應(yīng)龍的烈焰如赤色龍卷,夔牛的雷鳴震得云海崩裂,玄鳥的羽箭如流星雨般密集射向母神。母神從容抬手,瑤池之水自天際傾瀉而下,化作碧玉色的冰墻?;鹧孀采虾畷r蒸騰起漫天白霧,雷聲在霧中轟鳴如遠古戰(zhàn)鼓。玄鳥的羽箭被母神以指風(fēng)撥轉(zhuǎn),反射向白澤獸的鱗翼,卻盡數(shù)被它堅硬的羽毛彈開。
但母神在連番抵御中,額間微微滲出細汗,仙氣流轉(zhuǎn)稍顯滯澀——自天地穩(wěn)固,她死守這混沌也是幾萬年了,神力終究未復(fù)全盛。小花感應(yīng)到母神的虛弱,花莖驟然迸發(fā)出紫芒,竟在剎那間化作了人形。少女身披淡紫輕紗,發(fā)間綴著彼岸花形的銀飾,赤足踏在云霧之上,眼眸如未染塵世的星子:“我來幫你。”她嗓音稚嫩卻堅定,手中已執(zhí)起母神那支玉笛——笛身刻滿上古符文,原是仙樂護法的法器,自她遭了情劫后便沉寂多年。
母神看著她驚訝之余,眸中閃過一絲欣慰:“小花,你有多少法力?”少女微微一笑,唇角揚起狡黠的弧度:“我沒有法力。但是,母神你的笛子借給我,我會吹笛子,我聽了大殿下彈了很多琴。”她將玉笛抵唇,清越的仙音驟然響起,音波如漣漪蕩開,混沌之氣竟被震退三尺。仙樂原是母神以心血祭煉的護域之器,此刻被這稚嫩少女喚醒,音律中竟生出無形的枷鎖,縛住了白澤獸的動作。
白澤的攻擊驟然遲緩,青龍此時攜風(fēng)而至:“母神,座下來遲!”他身披玄甲,龍紋在鎧甲上流動,手中銀槍泛起冷光。兩人合力施法,青龍槍尖刺向白澤獸眉心,母神則以仙氣凝成鎖鏈纏住其四肢。白澤獸嘶吼掙扎,窮奇之火卻再難突破仙樂的禁錮。最終,其真身被鎖入九天的鎖妖塔——那塔由九重玄鐵鑄就,每一層鐫刻著上古鎮(zhèn)壓咒文。窮奇被拖入塔底,玄鳥、應(yīng)龍、夔牛逃過一劫。母神見它們眸中兇光漸斂,便施術(shù)將白澤的妖魄封印進四大神獸體內(nèi):玄鳥得一縷狂戾之氣,應(yīng)龍承一份熾烈之魂,夔牛納一道暴虐精元,藤蛇則隱入白澤殘魄的最后一縷執(zhí)念。自此,只要四獸不踏出空白域,白澤便永無重生之機。
混沌安定后,母神攜彼岸花回了殿中:“小花,你竟然能吹響仙樂。說明你與我有緣,我傳你術(shù)法吧?!蹦干裥渲酗w出一卷流光溢彩的術(shù)法典籍,彼岸花開心地接過,指尖觸碰典籍時,符文竟如螢火蟲般涌入她掌心。
“小花,閉上眼睛。召喚術(shù),這門古老而神秘的法術(shù),其精髓在于借用對方的靈力,然而,唯有對方心甘情愿,你才能成功汲取其靈力。因此,你需與萬物建立深厚的聯(lián)系,真心去感應(yīng)周遭的一切,因為世間萬事萬物皆可為汝所召喚?!?p> “好的,我來試試?!北税痘ň従忛]上雙眼,心中一片寧靜。她自然而然地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整個世界。很快,她的雙手之間聚滿了強大的靈力,這些靈力如洶涌澎湃的洪流,在她體內(nèi)激蕩,仿佛要將她吞噬。母神見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恐懼,她深知這靈力的危險,生怕小花無法掌控。這股靈力猶如一頭狂暴的野獸,肆意奔騰,讓母神感到前所未有的擔(dān)憂。立刻,母神施展法術(shù),她的手指在空中輕輕舞動,如同彈奏一首無聲的樂章。一道道柔和的光芒從她指尖射出,將彼岸花身上的靈力緩緩化解。母神微微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欣慰:“小花,你已經(jīng)掌握了召喚術(shù)的精髓。日后你應(yīng)將更多的時間用于劍術(shù)、騎術(shù)和武術(shù)的練習(xí),不斷磨礪自己,方能在未來的挑戰(zhàn)中游刃有余?!?p> 門外跪著的青龍,此刻面色蒼白如雪——母神瞥了他一眼,輕嘆:“青龍,你跟隨我也是多年了。此次擅離職守,讓白澤跑了出來,幸好沒有釀成大禍。你說吧,該怎么懲罰你?”
青龍低頭,額角冷汗滑落:“母神,我只是去……查看瑤池結(jié)界是否穩(wěn)固?!?p> 母神目光如炬,穿透他心虛的謊言:“你只是去偷看了那瑤池的仙子,還是只是想去偶遇那桃花盛開?”她語氣漸冷,云海中霎時結(jié)出冰霜。
青龍膝下云霧凝成冰晶,卻仍咬牙辯解:“母神,青龍確實有動了這個心思,不過我今日真的只是遠遠地看了那些仙子一眼?!?p> “你是上神了,若是繼續(xù)修煉,必定也能主持一方。但情欲一動,便是心魔滋生?!蹦干裉郑盘炖自企E然聚攏,紫金色的雷霆在云層中翻滾。“我不懲罰你,但八十一天的雷霆會懲罰你。你守在我身邊吧,挨過了這八十一道天雷,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p> 青龍心如死灰。三界之中,能挨過八十一道天雷的唯有母神、靈狐、鳳凰。他知自己恐難存活,卻瞥見彼岸花在母神身旁蹦跳著練習(xí)新得的術(shù)法,裙裾掃過冰面,留下一串鈴蘭般的笑聲。這刺痛讓他妒火中燒,趁母神閉目調(diào)息之際,將小花誘騙至云海邊緣一處僻靜之地。此處唯有嶙峋的玄巖與稀薄的云霧,寂靜得能聽見混沌之氣在虛無中嘶鳴。
“小花,你叫什么名字?”青龍將她圈在巖柱旁,指尖燃起一縷龍息威脅。彼岸花越青皺眉,發(fā)間的銀飾叮咚作響:“我有名字,越青。小青龍,你惹母神生氣了,你要乖乖的哦?!彼Z氣天真,卻如利刃刺入青龍心口。
青龍額間青筋暴起,怒喝道:“你天天跟母神學(xué)藝,學(xué)了什么?區(qū)區(qū)兩萬年修成人形,定是母神暗賜神力!”他逼近她,試圖用龍威壓制。
越青卻輕笑搖頭,周身紫芒漸起:“我的靈力,是自己修煉的啊?!彼菩木燮鹨粓F混沌之氣,氣團旋轉(zhuǎn)如小型漩渦,顯然已初通靈力運轉(zhuǎn)之法。
青龍被她的淡然激怒,騰身擋在她面前,玄甲撞得巖柱震顫:“越青,你故意的是不是?為何母神從不親授我術(shù)法?”
越青歪頭不解:“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要去學(xué)藝了?!闭f罷轉(zhuǎn)身欲走,裙裾掃過青龍腕間,留下一抹清涼觸感,如雪融春溪。
青龍哪里肯放她走,龍尾驟然現(xiàn)形,將她纏在巖柱上:“召喚術(shù)?這么低級的法術(shù),人間修道的人都會,不然我教你吧?!?p> 越青掙扎,發(fā)間銀飾被巖柱刮落一枚,她急得跺腳:“不用,你慢慢受罰吧!”這輕飄飄一句,如寒刃刺入青龍心肺。他眼中泛起血絲,龍息幾乎灼傷她的衣襟:“好,那我便教你——真正的召喚術(shù),需以血為契!”
越青驚懼后退,卻無路可逃。青龍正欲強行施法,忽聞母神清喝自遠處傳來:“青龍!”雷霆驟然劈下,正中青龍背脊,玄甲碎裂,龍血灑落玄巖。越青趁機掙脫,化作彼岸花原形遁入云霧。青龍癱倒在地,八十一道天雷的刑罰,自此拉開。
青龍原本就是想搶越青金丹,但是當(dāng)時從另外一個人的角度去看,青龍就是在輕薄彼岸花。所以母神更加生氣了。原本她想著帶著青龍,幫他擋住雷霆懲罰,卻沒想到他變本加厲。
“褻瀆上神,該殺。念你降妖除魔有功,罰你守昆侖十萬年。反思己過。”
青龍走后,母神看著那一株小花,呢喃細語:“你記住,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把仙樂笛放在這里,你想要就拿走,不想要就等有緣人吧?!?p> 母神不知道自己選擇的對不對,終究是要選擇的。如果把仙樂給云翊,或者云浚,他們又會快樂嗎?不如給這個小花吧,三個人終究是無法分開的,想要歸位,必定是要經(jīng)歷多少折磨。仙樂一曲,吹來太平盛世,魔笛一曲,蠱惑人心,你的欲望,你的貪生怕死,會被無限放大,蠱惑人心,三界無人能幸免。越青就從此被選定了三界的守護者亦三界最大的敵人。她是母神的孩子也是母神的弟子,更是母神的心腹大患。這一切,誰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