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步履沉緩地回到了瑤光殿,琉璃盞中的長明燈在她經(jīng)過時微微搖曳。殿中空寂,唯有繚繞的檀香無聲地訴說著光陰。她心中淤塞著難以言說的遺憾與哀戚,像是積了萬年的云靄,終年不散。
自她入主天宮以來,與越青雖不曾決裂,卻在神階與歲月中漸漸疏離。那些曾經(jīng)并肩笑談、共飲晨曦的日子,被天規(guī)與身份層層裹挾,最終化作禮貌而疏遠(yuǎn)的相望。她行至鳳榻前,指尖撫過榻邊雕琢的九尾狐紋路,那些被封印的過往頃刻間奔涌而來。
“小狐貍……”
“小狐貍……”
“小狐貍……”
那一聲聲帶笑的呼喚,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又遙遠(yuǎn)得如同隔世。這呼喚曾支撐她度過無數(shù)孤寂的晨昏,成為她萬年思念中唯一鮮活的印記。若說九尾狐這一生的癡心盡付予了那條耀眼的小金龍,那么她心底最柔軟、最不設(shè)防的溫情,便只屬于越青一人。
她斂起心緒,命仙侍喚來水仙。水仙踏入殿內(nèi)時,裙裾拂過冷玉地磚,幾乎未發(fā)出聲響。天后注視著她蒼白的臉,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我與殿下談過了。他承諾不會主動去招惹那花妖,但也明言…他無心續(xù)娶。”
她稍作停頓,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憫:“水仙,你千年來的深情與守候,殿下并非不知,只是…心意難移。有些情,終究是強(qiáng)求不來的。何去何從,該由你自己決斷了?!?p> 水仙眼中強(qiáng)忍的淚終于無聲滑落,她垂下頭,鄭重行了一個極深極慢的禮,仿佛以此祭奠自己無疾而終的千年癡心。她退出大殿后并未停留,亦無人知曉她去了何方。只知從那日起,花界深處多了一處終日被結(jié)界籠罩的水仙花田,她將自己藏于繁花之下,不入塵世,不見故人,唯以清露與月光為伴,在漫長的修行中試圖遺忘前塵。
花妖的傷勢尚未痊愈,但已能勉強(qiáng)下床走動。這些時日,蝴蝶每日仍會前來照料,表面上殷勤依舊,可花妖的飲食與用藥,藍(lán)無印卻再未假手于人。他親自煎制湯藥,挑選仙露,連她披的外衫都要過目才放心。
蝴蝶雖常在近旁,卻始終尋不到再次下手的時機(jī),只得收斂心思,做出溫順模樣。因此,這偏殿之中倒也清靜了一段時日。唯有窗欞外偶爾掠過的流云與檐角風(fēng)鈴,見證著這看似平和、實則暗涌的時光。
這一日,天色澄澈如琉璃,微風(fēng)和煦。細(xì)碎的陽光透過雕花木窗,落在花妖略顯蒼白的臉頰上,為她渡上一層柔光。藍(lán)無印剛耐心地喂她喝完藥,正欲起身,卻被一只微涼的手輕輕拉住衣袖。
“能不能……就一會兒,讓我出去走走?”她仰起臉來,眼眸清澈如水,漾著些許怯意與渴望,長睫輕顫的模樣像一只受傷的蝶。
藍(lán)無印心下一軟,指尖拂過她散落鬢邊的發(fā)絲,聲音不由放得更輕:“我?guī)讜r圈禁過你?只是憂心你的傷勢,怕你受了風(fēng)?!?p> “我已經(jīng)好些了,”她小聲堅持,指尖仍揪著他的袖口不放,“就只有心口……偶爾還疼。你讓我去看看花,聞一聞風(fēng),好不好?”她語氣軟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憐,叫人難以拒絕。
他終是頷首,取來一件繡著纏枝蓮紋的軟絨披風(fēng),仔細(xì)為她系好,確保每一處都裹得嚴(yán)實,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牽著手向外走去。
庭園之中,百花正逢盛時。暖風(fēng)拂過,裹挾著牡丹的馥郁、蘭草的清幽與新綻桃花的甜香,沁人心脾。遠(yuǎn)處溪水潺潺,幾只靈雀在枝頭啾鳴,一派安寧祥和的景象。
花妖深深吸了一口氣,久違的笑意終于染上她的眼角眉梢。她像個初次踏入秘境的孩童,欣喜地輕觸花瓣上的露珠,循著芬芳小步徘徊,裙裾在青青草葉間輕輕拂過。
“藍(lán)無印,這里真的好美,”她回過頭來,眼眸被天光映得發(fā)亮,真心實意地嘆道,“你將這里守護(hù)得真好?!?p> 見她難得開懷,藍(lán)無印唇角亦不自覺揚起溫和的弧度。她一時忘情,輕快地轉(zhuǎn)了個圈,卻忽感暈眩,身子一軟朝一旁倒去——
他迅疾伸手,一把將她攬回懷中。她驚魂未定地倚在他胸前,下意識地環(huán)住他的腰穩(wěn)住自己。
靜默一瞬后,她抬起盈盈的雙眼,聲音又輕又軟,帶著一絲惹人憐惜的依賴:“我會很聽話的……你別把我關(guān)起來,好不好?”
那雙眼睛清澈得能照見人心,此刻蒙著一層淺淺水光,無助又信任地望著他。藍(lán)無印只覺得心口仿佛被什么輕柔卻執(zhí)拗的東西撓了一下,泛起一陣微癢的悸動。他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聲音比平日低啞了幾分:“我從未想關(guān)著你。日后想出來,隨時告訴我,我陪你。”
她卻輕輕從他懷中退開半步,微微垂下頭,聲音依舊柔軟,卻多了一分小心翼翼的試探:“下次……我想讓蝴蝶陪我就好。你事務(wù)繁多,不必為我耽擱,好不好?”
藍(lán)無印正欲開口,卻見一名小花仙腳步輕盈地步入園中,斂衽稟報:“花神,九重天來使求見。”
藍(lán)無印目光微凝,隨即轉(zhuǎn)向花妖,溫聲道:“你先在此處歇息,我命蝴蝶前來陪你?!?p> 不過片刻,蝴蝶便翩然而至。她見到花妖氣色稍好,唇角漾開笑意:“看來今日精神好了不少?!?p> 花妖牽起她的手,眼中流露出關(guān)切:“蝴蝶,你離開妖界這么久……妖王可曾尋過你?”
“他怎會尋我,”蝴蝶垂下眼眸,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落寞,“他心中何曾有過我的位置?!?p> “若是妖王真來尋你,便回去吧。夫妻之間,總要有一人先低頭的?!被ㄑp聲勸道,指間溫柔地?fù)徇^蝴蝶的手背。
“那便要看他如何表現(xiàn)了,”蝴蝶苦笑一下,眼底卻仍存著一絲希冀。兩人相視一笑,恰在此時,藍(lán)無印已返回園中,身后隨著一位衣飾華美、氣度不凡的女子。
“無名,有客前來探望你?!彼{(lán)無印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花妖訝然抬眸:“探望我?”
藍(lán)無印微微頷首,隨即示意蝴蝶隨他離開。蝴蝶擔(dān)憂地望了花妖一眼,終是依言退下。頃刻之間,園中只余花妖與那位陌生女子相對而立,微風(fēng)拂過,只聽得見花葉摩挲的細(xì)碎聲響。
兩人靜靜對坐在花亭之中,目光悄然交匯,彼此打量著對方。最終還是花妖先按捺不住,好奇地歪頭問道:“你是一只小狐貍?”
“是的,我是一只狐貍。”天后唇角含笑,聲音輕柔。
花妖頓時爽朗地笑出聲來,眼中閃著天真爛漫的光彩:“那你是不是有九條尾巴?”
天后溫柔頷首。如今的她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只靈動跳脫的小狐貍,身為九重天之主的威儀與端莊早已融入骨血,眉宇間自帶一段清貴疏離。可眼前的花妖,卻一如往昔,純粹得如同初綻的花瓣,不染塵埃。
“小狐貍,你認(rèn)識我嗎?是特地來看我的?”花妖湊近些許,語氣里帶著孩子氣的期待。
天后凝視著她澄澈的雙眼,柔聲道:“你與我的一位故人,生得極為相似?!?p> “你說的是越青,對不對?”
天后依舊端莊地點頭,眼底卻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說起來啊,這都得怪天上那位大殿下,”花妖撇了撇嘴,語氣里并無怨懟,反倒像在分享什么趣事,“他非要將我臉上的舊疤消去。從前我這兒可有一大塊印記呢,看著倒像個字,也挺特別的。結(jié)果被他抹平之后,人人都把我認(rèn)成越青了。”
“越青……不好嗎?”天后輕聲問。
花妖無奈地?fù)u搖頭:“越青自然是極美的??伤孟窠Y(jié)下了不少仇怨。牡丹恨她,妖王怨她,如今連藍(lán)無印看我的眼神,有時也帶著對她的復(fù)雜情緒?!?p> 天后伸出手,輕輕覆上花妖的手背,聲音如春風(fēng)般溫和:“你也說了,那都是越青的愛恨情仇。你只需做好你自己,做一只自由自在的花妖便好?!?p> 花妖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仿佛被這句話點醒了什么:“你說得對!我只要做好花妖就夠了!”她復(fù)又笑起來,轉(zhuǎn)而好奇地追問:“不過,你特地來找我,就只是為了看看我?”
天后輕輕握緊了她的手。那指尖柔軟而溫?zé)?,是一個真實、鮮活的生命。她目光沉靜而深邃,緩聲道:“我來,是想看看你,聽聽你說話,陪一陪你。若你日后有何需要,我也愿為你盡力。”
花妖見她如此溫柔,忽然想起東海君后臨終前的模樣,心口驀地一痛,倏地將手抽了回來。她眼中泛起淚光,低聲道:“上一個待我這般溫柔的人……是東海君后??伤涝诹宋颐媲埃沂裁炊甲霾涣?。那時我只覺得自己可憎、無用……小狐貍,你以后別再來看我了。我不是越青,你不必對我這樣好?!?p> 天后聞言,眼底掠過一絲哀戚。東海君后之事她早有聽聞,那是天道循環(huán)的代價——君后欲以己命換回至親,終究難逃命數(shù)。她輕聲一嘆,終究未再多言,只溫聲道:“好,我答應(yīng)你,往后不再來了。但你須好好保重自己。聽我一句,潛心修煉,莫要沉溺情愛恩怨,你會活得自在許多?!?p> 花妖聽了,心中不免泛起幾分落寞:“我也不愿糾纏這些……可花神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不報?哎,早知如此,倒不如當(dāng)初不曾醒來……”
天后望著她這般模樣,只覺得她與當(dāng)年毫無二致,不由莞爾,語氣里帶了幾分寵溺:“除了花神,這世間還有許多值得相遇之人、值得經(jīng)歷之事。不是嗎?”
花妖嘟起嘴,孩子氣地嘀咕:“你說得對!待我還了花神的恩情,便好了!”
天后忍不住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輕聲道:“若將來你想見我,便來九重天吧?!?p> 花妖眼睛一亮:“我與你挺投緣的!你給我個信物,我得空便去找你說話!”
天后含笑搖頭:“你來找我,何需信物。只需對南天門的守將說——你找‘小狐貍’,他們自會帶你來見我?!?p> 花妖乖乖點頭:“我送你出去吧?!?p> “不必了,”天后按住她的肩,目光落在她心口,語氣轉(zhuǎn)為關(guān)切,“聽聞藍(lán)玉刺了你十七劍,他法力不淺,你務(wù)必好生休養(yǎng)?!?p> “我已經(jīng)大好了,只是整日待在花界,實在悶得慌……”花妖小聲抱怨著,眼中卻泛起一絲依賴與不舍。
天后離去后,花妖獨自立在原地,心中卻泛起一絲暖意。原來這世間,還有人愿意記得她、專程來看她。
蝴蝶悄步走近,眼中帶著幾分好奇與羨慕,輕聲問道:“方才那位是誰?通身的氣派好生高貴,卻不曾見過?!?p> 花妖只是淡淡一笑,仿佛這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一只小狐貍,說過來看看我罷了?!?p> 蝴蝶在她身旁坐下,語氣中不無艷羨:“你當(dāng)真厲害,認(rèn)識你的人似乎總是這般不凡……”
“她們認(rèn)識的,未必是我?!被ㄑp聲說道,起身走向繁花深處。她不愿再多解釋,心中卻不禁思索起“開花”這一件事——她生而為花,綻放本是天命,可她從未真正懂得如何為自己而開。
她本心向自在,只愿逍遙人間,浪跡江湖,賞遍紅塵百態(tài)。若偶得富貴閑趣,自然不拒,卻萬萬不愿被神界諸般恩怨所縛,徒惹一身倦累。
漫步片刻,胸口舊傷隱隱作痛,她才驚覺體力尚未恢復(fù)。終究只得緩步回屋,重新倚回榻上,合目休憩。窗外花影搖曳,仿佛在無聲詢問:她這一生,究竟該為何綻放?
藍(lán)無印仿佛一直在等她回來,見她步入屋內(nèi)便立刻迎上前,語氣間帶著不易察覺的緊迫:“你們……都聊了些什么?”
花妖抬眼望向他,略顯疑惑:“你問的是哪一個?小狐貍,還是蝴蝶?”
“自然是那位九重天來的?!?p> “沒說什么要緊的,不過聊了些尋常閑話罷了?!被ㄑZ氣平淡,轉(zhuǎn)身想去斟茶。
藍(lán)無印卻向前一步,目光沉凝:“她特意前來,就只說了這些?”
花妖終于察覺出他態(tài)度有異,不由蹙眉:“我與她說了什么,值得你這般緊張?”
藍(lán)無印一時語塞。他怎能不憂心?若天后認(rèn)定眼前人便是越青,一旦神界非議四起,眾神反對,他終究不得不親手將她送回碧海青天閣——那個她曾拼盡一切逃離的地方。
“我只是怕你聽信他人之言,平添煩憂……”他勉強(qiáng)解釋,聲音卻低沉下來。
花妖卻敏銳地捕捉到他神色中的隱瞞,直直望進(jìn)他眼中:“她當(dāng)真什么都沒多說,只道我像一位故人,卻又不肯細(xì)說是誰。最后囑我好好修煉,莫負(fù)光陰——你可是不信我?”
她話音未落,藍(lán)無印已然陷入沉默,目光深邃地端詳著她,像在權(quán)衡她話語中的真假。花妖將他這番神態(tài)盡收眼底,心頭掠過一絲涼意,聲音輕輕沉了下去:“你……當(dāng)真不信我?”
藍(lán)無印察覺自己的失態(tài),近日來那種生怕花妖被帶走的恐慌纏繞心頭,連打坐時都難以靜心。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上前一步,輕輕握住花妖的雙手,語氣極盡溫柔:“我只是太過擔(dān)心你。我已經(jīng)選好了日子,待蟠桃盛宴結(jié)束歸來,我們便正式行禮。從今往后,我們再不會分離?!?p> 花妖的心猛地一沉,這不是悸動,而是慍怒。她睜大雙眼看向他:“所以你今日來,不是要同我商議,只是來告知我你的決定,是嗎?”
藍(lán)無印似乎并未覺得有何不妥:“這些瑣事自然由我來安排,你只需安心養(yǎng)傷,等著做我的王后便好……”
“我安不了心!”花妖揚高了聲音,幾乎想與他爭執(zhí)一番,“你替我答應(yīng)婚事,替我選定婚期,替我將往后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那我呢?若只是要一個聽話的傀儡,換作誰不都可以?”
藍(lán)無印蹙緊眉頭:“這怎是傀儡?我愛你,你是我唯一愿以真心相待之人。我不過是想為你打點好一切,讓你無憂無慮,這有何錯?”
花妖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沒有錯?你好歹在人間歷練過,豈不知世間婚嫁皆須雙方商議、共做決定?怎么到了你我這里,就變成我只需全然聽你的?若如今連婚事都要你一人說了算,將來你不愛我了,是不是要我死我也得聽從?你究竟是愛我,還是只將我當(dāng)作一件私有之物?”
“你怎會這樣想?”藍(lán)無印語氣中竟帶上一絲幽怨,“千萬年來,我對你如何,四海八荒皆可見證。說到底……你心中終究沒有我。無論我做多少,如何做,似乎永遠(yuǎn)不夠。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樣……才能真正讓你滿意?!?p> 花妖被他這番話徹底激怒,胸口一陣劇烈的抽痛,仿佛舊傷被硬生生撕裂。她踉蹌后退一步,扶住身旁的花架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聲音因憤怒和疼痛而劇烈顫抖:
“藍(lán)無??!你怎能——怎能這般顛倒黑白?!是,你救了我,我感激你!可這不是你將我當(dāng)作所有物的理由!我不愿嫁你,不是因為我沒有心,而是因為你的愛讓我窒息!”
藍(lán)無印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玉柱上,蛛網(wǎng)般的裂痕瞬間蔓延開來。他眼底翻涌著千年積壓的執(zhí)念與痛楚,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碾碎而出:
“我顛倒黑白?我等了你千年!護(hù)了你千年!如今就連要你留在身邊都成了罪過?好——你說報答,那便用你最不愿的方式報答!為我誕下子嗣,之后你要走要留,我絕不再阻攔!”
花妖難以置信地?fù)u著頭,淚水終于決堤:“你明知我是花妖之身,與你神族結(jié)合根本難以孕育后代!你這根本不是要我報答,是要用契約將我永遠(yuǎn)禁錮在你身邊!”
藍(lán)無印一步逼近,周身神壓澎湃涌動,將她死死禁錮在原處:“既然你說報答,那如何報答自然由我說了算!什么時候輪到你來選擇如何報恩?!”
花妖被他壓迫得幾乎窒息,聲音支離破碎:“好……好……你要怎樣便怎樣……橫豎我這條命是你給的……你如今要拿去也罷……”
他猛地將她抱起,花妖驚喘掙扎,卻被他牢牢禁錮在懷中。就在被他放入錦榻的瞬間,她猛地弓起身子,一口鮮血噴濺而出,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襟,也濺上他驟然蒼白的臉頰。
“無名??!”藍(lán)無印的怒吼中終于染上恐慌,他徒勞地擦拭著她不斷涌出鮮血的唇角,看著她在他懷中如同凋零的花瓣般迅速失去生機(jī),方才所有的偏執(zhí)與瘋狂都在這一刻化為徹底的絕望——
“不……我不逼你了……我再也不逼你了……你堅持住……我這就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