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甫一清醒,便瞧見無名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位男子。只見那人星眉劍目,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氣度非凡,偏偏又生得一副驚為天人的俊朗容貌,在這晨光熹微中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她頓時看得有些發(fā)癡,臉頰微熱,慌忙扯了扯無名的衣袖,壓低聲音,帶著幾分驚艷與擔(dān)憂問道:
“無名,這、這位是誰?該不會是……哪個道行高深、特別擅長蠱惑人心的妖吧?我可跟你說,長得這般……這般好看,就算真是妖,咱們也得手下留情,千萬別收了他!”
無名被樹妖這番話逗得差點笑出聲,卻見云瑯桓自己上前一步,神色自若地拱手道:“在下云瑯桓,一介書生?!?p> 樹妖聞言,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噘嘴:“原來是個書生???那你跟著我們兩個女子做什么?”
“自然是跟隨兩位姑娘,學(xué)習(xí)那降妖除魔的本事,增長見聞?!痹片樆复鸬脧娜?,眉眼間卻隱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玩味。
樹妖顯然不信,撇撇嘴:“看你這般斯文模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怕是連只小妖都應(yīng)付不來,別反倒要我們分心保護你?!?p> 無名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zhàn),生怕樹妖這口無遮攔的模樣惹惱了這位尊神,日后遭了不顯山不露水的報復(fù),趕緊上前打圓場,拉住樹妖:“好了好了,少說兩句!云公子既然有心同行,那便一起走吧。”
云瑯桓轉(zhuǎn)向無名,唇角微揚,語氣溫和地問道:“不知我們此刻欲往何處去?”
無名被他問得一怔,隨即灑脫地揮揮手,眼眸中映著天光,亮晶晶的:“我也不知道呀!走到哪兒算哪兒嘛。正好一邊游歷,欣賞這人間的大好河山,一邊行俠仗義,豈不快哉?”
于是兩人的隊伍里變成了三人。一路往前行。云瑯桓果真封了周身仙氣,斂去那迫人的神威,化作一介尋常書生模樣,陪著無名與樹妖開始了人間游歷。
起初,樹妖還對這個“累贅書生”頗有微詞,嫌他走得慢,嫌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蓾u漸地,她發(fā)覺這書生似乎也沒那么無用。夜間露宿,他總是能尋到最干燥避風(fēng)的處所;無名與妖魔纏斗時,他看似驚慌失措地躲閃,卻總“恰巧”踢起一塊石子擊中妖魔要害,或是“不小心”被絆倒,恰好撞開襲向無名背后的冷箭。次數(shù)多了,連樹妖都摸著下巴嘀咕:“這書生的運氣……未免好得有些離譜了?”
無名并非毫無所覺。她只是捉妖,并非癡傻。那一次次“巧合”太過及時,那書生看向她的眼神,也漸漸不再是最初的平淡無波。那里面多了些她看不懂,卻讓她心頭發(fā)暖的東西。
他會在她與妖物力戰(zhàn)脫力后,默不作聲地遞上一壺清冽甘甜的泉水——那泉水總能極快地驅(qū)散她的疲憊,比她喝過的任何瓊漿玉液都有效。她問起,他只說是山中偶然所得。
他會留意她多看兩眼的糖人泥偶,下次休息時,那些小玩意便會“恰好”出現(xiàn)在她歇息的石頭上。
月下守夜時,他會狀似無意地問起她過去的經(jīng)歷,聽她講述那些驚險或有趣的捉妖軼事時,他總是格外專注。有時她講到酣暢處,眉飛色舞,一轉(zhuǎn)頭,便能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著篝火,也映著她的影子,溫柔得讓她心頭一跳,慌忙別開臉。
一次,她追擊一只擅長幻術(shù)的狐妖,不慎中了圈套,陷入迷障,周遭皆是扭曲可怖的妖影。正焦灼間,忽聞一聲清越琴音破空而來,如清泉滌蕩污濁,瞬間擊碎了幻境。她脫困而出,只見那書生云瑯桓正坐在不遠處的青石上,膝上放著一張不知從何處來的古琴,指尖還停留在弦上。
“你……還會彈琴?”她訝異。
云瑯桓指尖一頓,面不改色:“略通一二。方才見此處景致甚好,一時技癢。沒驚擾到姑娘吧?”
無名看著他,又看看那消散的妖氣,最終什么也沒問,只是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挺好聽的,再彈一曲吧。”
云瑯桓從善如流,悠揚琴聲再次流淌于月色山林之間。無名抱膝聽著,偶爾側(cè)頭看他低垂專注的側(cè)臉,只覺得心中某一處,悄然變得柔軟。她似乎……并不討厭有這個書生跟在身邊。
甚至,當(dāng)他某次因“體弱”而微染風(fēng)寒,自然是裝的,靠在樹下輕聲咳嗽時,無名竟覺得心口微微一緊,下意識便將自己的外袍解下,遞了過去。
云瑯桓接過還帶著她體溫的衣裳,抬眼看她,眼底有細碎的光閃過,唇角彎起一個極好看的弧度:“多謝姑娘?!?p> 無名被他看得耳根發(fā)熱,強作鎮(zhèn)定地扭過頭:“……少廢話,病了就別拖慢我們的行程?!?p> 樹妖在一旁看著這兩人之間若有似無流淌的曖昧氣息,翻了個白眼,默默走到更遠的地方——沒眼看,真是沒眼看!這哪里是來歷練的,這書生分明是來……哼!
三人又同行了些時日。這日晌午,樹妖一陣風(fēng)似的從市集打聽消息回來,臉上帶著幾分神秘與急切,湊到無名跟前。
“無名,無名!我聽說前面那個芍藥鎮(zhèn)子里,近來發(fā)生了好些怪事!”
無名正擦拭著她的長劍,聞言抬起頭:“哦?打聽到具體是什么怪事了嗎?”
樹妖壓低了聲音,仿佛怕被什么聽了去:“聽說那芍藥鎮(zhèn)是專為皇家供奉芍藥花的。也不知從何時起,鎮(zhèn)上竟流傳起一個邪門的法子——用活人的血來澆灌芍藥,說是能開得更加艷麗奪目!更駭人的是,他們每年還要挑選年輕的活女子,去祭拜什么‘花神’,以求花田繁盛!”
一旁的云瑯桓原本靜坐調(diào)息,聽聞此言,眉頭驟然鎖緊,眸中掠過一絲難以壓抑的慍怒。他身為神尊,雖不直接司掌人間百花,卻也知這等以生靈獻祭的邪術(shù),早已背離正道,為天地所不容。他沉聲問道:“如此傷天害理之事,他們所祭拜的那位‘花神’,難道就坐視不管,任由信徒行此惡行嗎?”
樹妖撇撇嘴,解釋道:“真正的花神高居九天之上,或是深居簡出于花界秘境,哪會時時關(guān)注人間某個小鎮(zhèn)的瑣事?更何況,這恐怕是些邪魔歪道或是愚昧村民假借花神之名行事,正主兒未必知曉呢?!?p> 無名已然收劍入鞘,站起身,眼中閃爍著行俠仗義時特有的銳利光芒。她拉了一把樹妖,干脆利落道:“光天化日,竟有這等邪祟之事!走,我們這就去那芍藥鎮(zhèn)看個究竟!”
這日,三人行至一處城鎮(zhèn),尋了間看起來頗為氣派的客棧打算落腳。剛邁進大堂,便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那蓬萊弟子藍玉。他正將一錠銀子拋在柜上,聲音清冷:“小二,天字一號房?!?p> 目光掃過無名三人時,他眼中掠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仿佛瞧見了什么不入流的污穢之物,隨即冷哼一聲,徑直轉(zhuǎn)身上樓,姿態(tài)倨傲。
無名皺了皺眉,沒理會他的挑釁,轉(zhuǎn)頭問云瑯桓:“你要住店嗎?”
云瑯桓頷首:“尋間上房即可?!?p> 店小二忙迎上來:“客官,要幾間房?”
無名想著節(jié)省開支,便干脆答道:“一間就夠了。”
云瑯桓聞言微微一怔,瞥了她一眼,隨即了然——她與樹妖皆是女子,又是同行,共住一室倒也尋常。只是他這“書生”……他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并未多言。
進了房間,云瑯桓依著書生人設(shè),略顯“疲乏”地在窗邊椅中坐下歇息。無名讓樹妖去樓下張羅些吃食,自己卻身形一晃,徑直穿墻而過,尋到了隔壁天字一號房。
藍玉對于她這般突兀的出現(xiàn)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冷冷道:“如今的妖孽都如此猖狂了?光天化日也敢穿墻入室,是想來取我性命?”
無名面若寒霜:“我不是來跟你動手的。我只是來警告你,并非天下所有的妖都該殺!你一身殺氣如此之重,將來如何能證道修仙?”
藍玉反手便抽出一柄寒光熠熠的匕首,直指無名:“我修仙,你是妖,本就勢不兩立!別以為你眼下沒作惡,就能以善妖自居,甚至妄想指點于我?妖就是妖,永遠低賤!”
無名強壓怒火:“你為何對妖有如此深的偏見?這世間萬事萬物,豈能只用非黑即白來斷論?修仙之人,難道不該更明事理?”
“事理?”藍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中戾氣暴漲,左手如電般伸出,竟一把掐住了無名的脖頸,右手匕首更是逼近幾分,惡狠狠道,“事理就是誰拳頭硬,誰就是道理!我的事,還輪不到你這妖孽來管!再多嘴,連你一并殺了!”
無名被他眼中純粹的惡意與殺機震懾,心知此人已偏執(zhí)入骨,難以理喻。她憤然掙脫他的鉗制,穿墻而回,胸口仍因怒氣而微微起伏。
云瑯桓早已將隔壁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見她回來,面上帶著幾分戲謔的笑意:“怎么?我們行俠仗義的無名姑娘,遇上硬茬子了?碰了一鼻子灰?”
無名沒好氣地坐下,給自己猛灌了一杯冷茶,才恨恨道:“從未見過如此油鹽不進、固執(zhí)狠戾的修仙之人!若真讓他修成了正果,還不知道有多少妖族要遭殃!”
云瑯桓靜坐一旁,聽著無名對藍玉的憤慨,心中雖對這世間的執(zhí)念與紛爭了然于胸,卻也生出幾分感慨。只是他身為神祇,漫長的歲月早已讓他習(xí)慣了以云淡風(fēng)輕的姿態(tài)俯瞰眾生百態(tài)。
恰此時,樹妖端著熱騰騰的飯菜推門進來,香氣頓時驅(qū)散了方才的緊張氣氛。
三人圍坐用餐,無名吃得很快,儼然一副隨時準備出發(fā)的模樣。她放下碗筷,迅速安排道:“樹妖,待會兒我去城里探查一下妖氣來源和城中情況,你留在這里,保護好書生?!?p> 云瑯桓看著她倆這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樣子,不禁莞爾,放下竹箸,溫聲道:“我雖是一介書生,卻也讀了些圣賢書,懂得些趨吉避兇的道理,無需特意保護。我與你們同去?!?p> 無名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堅持,便也不再反對,爽快點頭:“行,那便結(jié)伴而行,彼此有個照應(yīng)。”
用罷晚飯,窗外已是夜色濃重,漆黑如墨。三人悄無聲息地出了客棧,來到冷清的大街上。夜風(fēng)帶著一絲寒意,吹得旌旗微微晃動。
剛走了沒幾步,一個冰冷又充滿厭惡的聲音便從身后陰影處傳來:“哼,妖物果然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只會行這鬼鬼祟祟的勾當(dāng)。”
無名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藍玉,她強壓下心頭火氣,轉(zhuǎn)過身去:“藍公子,你出來便出來,暗中尾隨我們又是何意?”
藍玉從暗處踱步而出,臉上掛著譏誚的冷笑:“我尾隨你們?我倒要懷疑,是否是你們這些妖孽心懷不軌,在跟蹤我呢!”
他說完,似乎不欲多言,轉(zhuǎn)身便要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一直沉默旁觀的云瑯桓此刻卻忽然開口,聲音平和清朗,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兄臺留步。在下雖不才,卻也隱約覺出此城妖氣彌漫,非同尋常。既然目的相同,皆為探查真相,何不暫且放下成見,結(jié)伴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yīng)。”
花妖和樹妖聞言,皆是一怔,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向云瑯桓,眼中滿是詫異,顯然沒料到這看似文弱的“書生”會主動提出與那煞神般的藍玉結(jié)伴。
藍玉銳利的目光也立刻鎖定在云瑯桓身上。他心中驚疑不定,此人氣度從容,面對妖氣與沖突毫不慌亂,絕非普通書生,可偏偏周身氣息澄澈,非妖非仙,叫人看不透根腳,竟與那讓他捉摸不透的花妖有幾分相似。他壓下心中疑慮,竟破天荒地沒有反駁,嘴角勾起一抹帶著審視和挑釁的弧度:“好啊。藍某也正想開開眼界,看看妖怪……是如何捉妖的?”
樹妖氣得跺腳,指著藍玉:“你!你不要總是這般陰陽怪氣地看待我們!”
花妖一把拉住幾乎要沖上去的樹妖,低聲道:“冷靜點,正事要緊。私人恩怨,回頭再跟他清算?!彼钗豢跉猓杆僮龀霭才?,語氣不容置疑:“既然如此,那就分頭行動,效率更高。書生跟著我,他功夫差,需要人照應(yīng),我們?nèi)ヌ讲槌菛|。藍公子,樹妖,你們二人一組,負責(zé)城西。無論有無發(fā)現(xiàn),一個時辰后客棧匯合?!?p> 藍玉與樹妖雖互相看不順眼,但探查時卻出乎意料地默契。兩人將城西細細搜尋了一遍,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妖氣,最終只找到一處香火寥落的普通道觀。進去查探一番,除了幾尊蒙塵的神像和幾個打瞌睡的小道士,并無任何異樣,只得無功而返。
回到客棧,那點短暫的默契瞬間煙消云散。兩人在云瑯桓的房間里各自占據(jù)一角,誰也不搭理誰,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較勁,只等著另外兩人歸來。
與此同時,云瑯桓與無名循著那絲若有若無的妖氣,來到了城東一座深宅大院之外。高墻森森,朱門緊閉,更詭異的是,門口竟設(shè)下了一道不易察覺的結(jié)界,尋常人乃至普通小妖根本無法靠近。
無名心生警惕,正欲仔細研究如何破解,卻見身旁的“書生”云瑯桓竟似毫無所覺,徑直便要邁步闖入!
“小心!”無名驚呼出聲,那結(jié)界被觸動的瞬間,院內(nèi)機關(guān)驟響,數(shù)道淬毒的烏黑弩箭疾射而出,直取云瑯桓面門!
電光石火間,無名不及多想,猛地探手抓住云瑯桓的手腕,用力將他往回一扯!云瑯桓猝不及防,被她這股力道帶得踉蹌后退,正好撞入她懷中。無名順勢緊緊攬住他的腰,足尖急點地面,抱著他飛速旋轉(zhuǎn)數(shù)圈,驚險萬分地避開了那一片密集的毒矢。
箭矢叮叮當(dāng)當(dāng)射入他們方才站立的地面,箭尾兀自顫動不已。
待危機暫解,兩人身形甫定,院內(nèi)已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妖物的低吼,顯然是聽到動靜出來查看了。
無名心知不妙,也顧不得其他,拉著似乎還在發(fā)愣的云瑯桓,低喝一聲:“走!”兩人身影如電,迅速隱入夜色,朝著客棧方向疾奔而去。
四人圍坐在桌旁,氣氛有些凝滯,各自沉默著,仿佛都揣著不同的心思。無名(花妖)目光掃過眾人,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寂:“城東有座大宅,妖氣極為深重,源頭十有八九就在那里?!?p> “那接下來怎么行動?”樹妖趕忙問道。
藍玉抱著臂,語氣冷硬直接:“這有何難?既然確定了,直接殺過去便是,斬草除根?!?p> 無名一聽這毫不顧忌的言論就頭疼,立刻反駁:“若是宅中有被脅迫或被迷惑的無辜凡人呢?難道也一并殺了?你能不能別總是這么莽撞?”
藍玉被她噎了一句,冷哼一聲,別開臉不再說話。
云瑯桓適時開口,聲音平穩(wěn),提出了更穩(wěn)妥的方案:“那宅門口的結(jié)界,主要是針對妖物設(shè)下,對我……這等凡人,阻礙或許不大。明日白天,我們可先去周邊打聽清楚宅邸的底細和人員往來,再謀后動更為穩(wěn)妥?!?p> 這個提議得到了默認。事情暫定,藍玉起身便要回自己房間,走到門口,他卻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目光在云瑯桓和兩位女妖之間掃了個來回,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問道:“等等,我還有個問題。你們?nèi)齻€……今晚就睡這一間房?”
云瑯桓聞言,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極不自然的尷尬,他猛地站起身:“我……我與你同住?!?p> 藍玉挑眉,毫不客氣地伸出手:“可以。房錢。”
云瑯桓下意識地看向無名,眼神里帶著幾分求助的意味。無名無奈,只得起身,從自己的錢袋里摸出些銀兩,沒好氣地拍在藍玉手上,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是,也不知道你們兩個大男人,要怎么擠一張床?!?p> 藍玉掂了掂手中的銀子,滿意地收下,不再多言,領(lǐng)著神色略顯局促的云瑯桓便出了門,回了自己的天字一號房。
房門一關(guān),無名長長舒了一口氣,舒展了一下手臂,對著樹妖笑道:“總算能踏踏實實睡一次床了!”
房間里終于只剩下無名和樹妖兩人。無名舒展了一下四肢,愜意地躺倒在床上,樹妖也挨著她躺下。
黑暗中,樹妖側(cè)過身,聲音里帶著一絲擔(dān)憂:“無名,這次……你真的有把握嗎?那宅子感覺不簡單?!?p> 無名雙手枕在腦后,語氣里帶著難得的輕松和自信:“放心!這次不一樣,不是有倆現(xiàn)成的幫手嘛?一個蓬萊弟子,一個……嗯,看起來運氣不錯的書生??偙任覀儌z單打獨強?!?p> 樹妖卻毫不留情地拆臺:“得了吧你!上次對付那只河妖之前,你也是這么自信滿滿的,結(jié)果呢?差點把命都丟河里!”
無名有些掛不住面子,強辯道:“那、那次是水戰(zhàn)!我本來就不擅長!這次不一樣,根據(jù)妖氣判斷,多半是個花木精怪,跟我算是同源,有什么好怕的?”
樹妖幽幽地嘆了口氣,直接戳破:“你別吹牛了。實話告訴你,當(dāng)初我尋你蹤跡的時候,暗中跟過你不少次。哪一次你不是弄得一身傷回來?好幾次差點就……”
無名頓時語塞,沒好氣地翻身戳了戳樹妖的額頭:“喂!你這張嘴專門揭人短是吧?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樹妖渾不在意,甚至帶著點看破紅塵的淡然:“我本來就沒打算嫁人。再說了,自從彼岸花神隕落,這人間的情愛,早就變了味道,寡淡得很?!?p> “去去去,少說這些喪氣話!”無名被她說得心煩,伸手推了推她,“往那邊去點兒!這次你就好好看著,看我怎么大展神威!”
樹妖順從地往外挪了挪,給她騰出更多位置,兩人這才安靜下來,準備入睡。
而隔壁天字一號房內(nèi),云瑯桓憑借過人的耳力,將兩個女妖的竊竊私語聽了個清清楚楚。尤其是聽到無名那番“豪言壯語”以及被樹妖無情揭穿老底時的窘迫,他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起來。
這個嘴硬又愛逞強的小花妖,著實是……有趣得緊。
清晨,云瑯桓整理好衣冠,便第一時間來到無名她們的房門前。見無名開門,他神色自然地問道:“無名姑娘,昨夜休息得可好?”
無名揉了揉眼睛,點點頭:“還行吧。就是某棵樹睡覺不太老實,呼嚕聲有點吵?!彼f著,故意瞥了一眼旁邊的樹妖。
樹妖立刻瞪圓了眼睛,抗議道:“喂!你怎么能隨便說一個女孩子打呼嚕呢?這多毀形象!”
剛走過來的藍玉恰好聽到這句,面無表情地接了一句,語氣平淡卻殺傷力十足:“若天下的女孩子都像你們兩個這般……‘別致’,這人世間怕是離完蛋也不遠了?!?p> 無名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懟回去的沖動,扯開話題:“小樹,別貧了,趕緊收拾收拾,我們該出發(fā)了?!?p> 樹妖一臉茫然地攤開手:“咱們有什么可收拾的?不就是空著手來,空著手走嗎?”她倆行走人間,向來身無長物。
無名頓時語塞,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只得沒好氣地一把拉住樹妖的胳膊:“就你話多!走了走了!”說著幾乎是將樹妖拖出了房門。
云瑯桓看著兩人吵吵嚷嚷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身旁的藍玉道:“藍兄,何必總是對她們抱有如此深的成見?依我看,那花妖性子率真,其實……頗為有趣?!?p> 藍玉聞言,丟給云瑯桓一個“你沒救了”的白眼,冷聲道:“迂腐書生!我看你是被那妖女的美色迷了心竅!妖怪最擅長的便是蠱惑人心,尤其是你這種讀多了圣賢書、心思單純的。小心她哪天現(xiàn)了原形,把你連皮帶骨吞個干凈!”
四人一行出了客棧。清晨的街道尚且冷清,只有零星幾個早起的攤販正忙碌著支起鋪面。他們在路邊買了幾個熱氣騰騰的饅頭,便尋了街邊一棵老槐樹下,隨意席地而坐,吃起了簡單的早飯。
藍玉一如既往地抱著他那柄長劍,姿態(tài)警惕,與這市井早餐的氛圍格格不入。云瑯桓雖作書生打扮,錦衣略顯矜貴,但拿著饅頭的樣子倒也從容。無名和樹妖則是最尋常的布衣女子模樣,吃得毫不講究。
這組合著實有些扎眼:一個抱劍而立、神色冷峻的干練俠客,一個氣質(zhì)溫潤、衣著體面的翩翩書生,再加上兩個看似普通卻眼神靈動的姑娘。過往的零星行人都不由自主地朝他們投來好奇打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