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瑯桓環(huán)顧四周，山間霧氣繚繞，竟比記憶中還要寂靜幾分：“你師姐和師兄...還未歸來？“
紫兒聞言，淚水更是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落：“師姐...師姐她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地牢整整五年了！師兄本來也...“她哽咽著扯住云瑯桓的衣袖，“師兄家中突遭變故，家里人染了惡疾，這才被特許下山...“
“嗯。“云瑯桓輕輕應(yīng)了一聲，目光卻飄向遠(yuǎn)處的云海。
“師父！“紫兒突然跪下，額頭抵著冰冷的青石板，“這次師姐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去看看她吧...我聽說...“她渾身發(fā)抖，“那些妖魔夜夜去嚇?biāo)?，師姐的尖叫?..整個地牢都能聽見...“
云瑯桓伸手虛扶，紫兒便被一股柔力托起。他轉(zhuǎn)身走向內(nèi)室，只留下一句：“為師知道了?！?p> 沐浴更衣后，云瑯桓一襲月白長衫來到掌門殿前。還未叩門，里面就傳來驚喜的聲音：
“九師弟！你總算回來了！“
云瑯桓緩步入內(nèi)，見掌門師兄案前的茶早已涼透，顯然已等候多時。他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拔襾韼絻夯厝??！?p> 掌門長舒一口氣，皺紋里都透著疲憊：“按你的吩咐，我一直將她關(guān)在地牢。只是...“他壓低聲音，“那丫頭近來愈發(fā)狂躁，你若再晚些回來，我怕這地牢都要關(guān)不住她了?！?p> 云瑯桓指尖輕撫腰間玉佩，溫聲道：“有勞師兄費(fèi)心。剩下的...交給我便好。“
青城山地牢終年不見天日，石壁上凝結(jié)著陰冷的露珠。這里本是為鎮(zhèn)壓大妖而建，這些年來卻鮮少啟用——九峰弟子早已四散下山，連捉妖的人都少了。
云瑯桓剛踏入地牢，一股暴戾的妖氣便撲面而來，震得他袖中符咒無風(fēng)自動。借著幽藍(lán)的鎮(zhèn)妖燈，他看見越青被玄鐵鎖鏈禁錮在石壁上，手腕早已磨出血痕。
“青青。“他柔聲喚道，聲音里帶著百年未有的顫抖。
越青聞聲抬頭，那張熟悉的臉龐上卻嵌著一雙猩紅的妖瞳。她認(rèn)得云瑯桓，可那眼神分明不是他的青青——而是某個占據(jù)了她軀殼的邪物。
云瑯桓心頭劇震，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竟是被妖氣侵染至此！究竟是誰...
他當(dāng)即掐訣念咒，一道金光自指尖迸射，越青應(yīng)聲昏厥。轉(zhuǎn)身時，云瑯桓眼中寒芒乍現(xiàn)：“這五年來，可有人來過？“
掌門撫須沉思：“按你囑咐，將她囚于此地，玉藍(lán)錦關(guān)在寒冰室。這五年...“他搖頭，“除送飯弟子，無人踏足?！?p> 云瑯桓解開鎖鏈，將越青打橫抱起。懷中人輕得仿佛一片枯葉，與記憶中那個明艷少女判若兩人。
“師兄，人我?guī)ё吡??！八曇舻统?，“這五年...多謝。“
掌門欲言又止，終是嘆道：“九師弟，修道之人最忌情劫。她與你終究不是良配啊...“
“師兄?！霸片樆复驍嗨瑧阎腥吮涞捏w溫透過衣料傳來，“我既認(rèn)定了她，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同往。這情劫...“他低頭凝視越青蒼白的臉，“我甘之如飴?！?p> 掌門望著云瑯桓離去的背影，終是搖頭嘆息，未再多言。
云瑯桓將越青小心抱在懷中，指尖輕觸她眉心那道若隱若現(xiàn)的妖紋——一個凡人軀體，竟被強(qiáng)行灌注妖力。這絕非尋常妖魔所能為，必是有通天修為之人，不僅突破了青城山的重重禁制，更侵入了她的神識禁地。
他不由得收緊雙臂。越青雖被稱作魔尊，實則從未入魔。當(dāng)年她以神軀鎮(zhèn)守三界妖魔，甘愿背負(fù)罵名；如今轉(zhuǎn)世為人，卻要遭受這般折磨。若放任妖力侵蝕，待她神識覺醒之時...云瑯桓不敢再想。
這一次，就換他來守護(hù)她吧。
回溯五年前，云瑯桓離去那日。
越青抱著雙膝坐在廊下，任憑山風(fēng)吹亂長發(fā)。從清晨到日暮，她就這么望著云階盡頭，直到月光灑滿青石。
“喵~“白虎化作的大貓用腦袋蹭她的手臂，金瞳里盛滿擔(dān)憂。
“大貓...“越青將臉埋進(jìn)它柔軟的皮毛，“他說很快就會回來的...“
自此，大貓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玉藍(lán)錦接過九峰事務(wù)，時常要下山除妖。每每臨行前，他都會揉揉越青的發(fā)頂：“師兄去去就回，你要聽紫兒的話?！?p> 紫兒年紀(jì)雖小，卻最是懂事。她每日變著法子給越青做好吃的，夜里總要等到師姐睡熟才敢合眼。有次越青半夜驚醒，發(fā)現(xiàn)小師妹蜷在腳踏上，手里還攥著半塊沒繡完的平安符。
山中歲月如流水般靜靜淌過。起初，越青只是整日倚在廊下發(fā)呆，對修煉之事提不起半分興致。紫兒看在眼里，急在心頭，卻也只能由著她，每日變著花樣熬些滋補(bǔ)的湯藥。
可漸漸地，情況開始變得不對勁。每到深夜，越青房中就會傳來驚恐的啜泣聲；白日里，她更是茶飯不思，原本圓潤的臉頰很快凹陷下去，單薄的身子在寬大衣袍中晃蕩。
玉藍(lán)錦回山時見到這般光景，心疼得說不出話來。從此只要在山上，他便寸步不離地守著小師姐，連打坐調(diào)息都要坐在她看得見的地方。
那年冬天的雪來得格外早。第一場雪落下時，越青終于病倒了。那日清晨，她強(qiáng)撐著起身梳洗，卻在推開門的瞬間暈倒在雪地里。玉藍(lán)錦聽到動靜沖出來時，只見她蒼白如雪的面容幾乎要與滿地銀白融為一體。
他將越青抱回自己房中，三天兩夜不眠不休地照料。藥爐里的火光映著他憔悴的面容，直到第三日破曉，越青才終于睜開雙眼。
可醒來后的她，眼中卻閃爍著陌生的兇光。就連向來溫順的大貓見到她都炸毛低吼，金瞳中滿是戒備。玉藍(lán)錦百思不得其解，卻又不忍將她獨(dú)自留在山上。正巧山下傳來妖貓作亂的消息，他思忖再三，終是將越青帶在了身邊。
山下的霧氣彌漫著血腥氣。玉藍(lán)錦正在查驗死者頸間的爪痕，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粗重的喘息聲?；仡^只見越青雙目赤紅，十指成爪，竟要向尸體撲去。
“師姐！“他急忙扣住越青手腕，觸手卻是一片冰涼。越青轉(zhuǎn)頭看他時，眼中閃過一絲妖異的紫芒。
“這點(diǎn)小事也要磨蹭半天?！八穆曇粝袷菑谋呃餄B出來的。
玉藍(lán)錦后背發(fā)涼：“我們還沒找到...“
“我知道?！霸角嗬湫Υ驍啵蝗蛔еx莊方向走去。圍觀的百姓紛紛避讓，有人手中的燈籠“啪“地掉落在地。
陰森的義莊里，越青一腳踹開停尸房的門：“滾出來?！八闹讣撞恢螘r已變得漆黑尖銳。
黑影閃過，妖貓直撲面門。玉藍(lán)錦拔劍要擋，卻被越青一掌推開。只見她精準(zhǔn)掐住妖貓咽喉，五指深深陷入皮毛：“找死?！?p> “師姐不可！“玉藍(lán)錦聲音發(fā)顫，“師父說過要度化...“
“孽畜。“越青充耳不聞，指節(jié)一收，妖貓頓時四肢僵直。更可怕的是，玉藍(lán)錦親眼看著那具貓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而越青蒼白的臉頰卻泛起詭異的紅暈。
回山路上，玉藍(lán)錦握劍的手都在發(fā)抖。趁他取水囊的功夫，越青又不見了蹤影。找到時，林間空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動物尸首，有些已經(jīng)化出人形特征。
來不及細(xì)看，玉藍(lán)錦一個手刀劈暈了正在舔舐指尖的越青?？勺訒r剛過，房中鎖鏈“哐當(dāng)“斷裂，人又不見了。
“掌門師伯！“玉藍(lán)錦跌跌撞撞闖進(jìn)大殿，衣襟上還沾著未干的血跡，“求您快救救師姐！“
頃刻間，十道劍光劃破夜空，朝著不同方向疾馳而去。
靈峰絕壁之上，朔風(fēng)如刀。
大貓本是一只兇猛老虎，此時它棕黃色的皮毛已被鮮血染紅，它發(fā)出最后一聲凄厲的哀嚎，卻喚不醒那個曾經(jīng)最疼它的人。越青手中的長劍泛著妖異的紫光，劍鋒正一寸寸剖開大貓的腹部——那里曾是她幼時最溫暖的奶源。
“住手！“玉藍(lán)錦帶著眾人趕到時，只見漫天血雨中，越青正將手伸向大貓仍在跳動的心臟。他雙腿一軟，幾乎跪倒在地：“師姐...這是大貓啊...是把你養(yǎng)大的大貓??！“
越青緩緩轉(zhuǎn)身，唇邊還沾著幾根大貓的虎毛。她歪著頭，露出一個從未有過的詭異笑容：“不這樣...你們怎么會來齊呢？“劍尖劃過巖石，迸出刺目火花，“今日，我要這青城山...寸草不生?！?p> 玉藍(lán)錦渾身發(fā)抖，轉(zhuǎn)身抓住掌門的衣袖：“師父！師姐是被妖物附體了！求您不要傷害師姐...“
“七星伏魔陣！“掌門一聲令下，七道金光瞬間鎖住越青四肢。老掌門眼中含著淚，手上法訣卻絲毫不緩：“孽障，還不現(xiàn)形！“
玉藍(lán)錦的劍“當(dāng)啷“落地。他眼睜睜看著越青在陣法中痛苦掙扎，最終被玄鐵鎖鏈拖入地牢深處。那鎖鏈上刻著的鎮(zhèn)妖紋，烙在她手腕上發(fā)出“滋滋“的灼燒聲。
“你也去寒冰室靜修?！罢崎T疲憊地擺手，“免得被妖氣侵蝕?！?p> 直到京都急報傳來——妻子病危。玉藍(lán)錦才得以離開那個冰封五年的牢籠。臨行前，他最后望了一眼地牢方向，那里傳來非人非獸的嘶吼聲...
云瑯桓指尖輕顫，緩緩握住越青冰涼的手。五年的地牢生活，讓這雙曾經(jīng)執(zhí)劍的手布滿傷痕。他渡了一絲靈力過去，卻在觸及她靈脈時心頭劇震——那里盤踞著一團(tuán)混沌的妖氣。
“師父回來了?！八曇羯硢。父鼓﹃滞笊系逆i鏈灼痕，“別怕，師父會保護(hù)你...“
越青在午夜驚醒。月光透過窗欞，照見床邊的白色身影時，她突然尖叫著縮到床角：“別過來！“散亂的長發(fā)間，那雙眼睛布滿血絲。
“青青，是我?！霸片樆阜泡p聲音，像在安撫受驚的小獸，“師父回來了...“
“騙子！“越青抓起瓷枕砸來，“我?guī)煾冈缇筒灰伊耍 按烧碓谠片樆割~角綻開血花，他卻一動不動。
他試圖結(jié)印探查她神魂，越青卻突然暴起。指甲劃過他脖頸時帶出三道血痕，云瑯桓竟不忍還手，硬生生接了她一掌。喉間涌上腥甜，再抬頭時，只見窗外月色被一道黑影撕裂——她竟強(qiáng)行催動尚未恢復(fù)的靈力御風(fēng)而逃。
“九師弟！“掌門破門而入時，云瑯桓正咳著血撐起身子，“再縱容下去，青城山下百姓都要遭殃！發(fā)青城令吧！“
云瑯桓望著掌心咳出的鮮血，終于閉眼點(diǎn)頭。一滴淚混著血，砸在越青方才躺過的枕上。
青城令現(xiàn)世那日，九州蒼穹綻開一朵血色彼岸。三晝夜不熄的紅光浸透云層，將山河都染成凄艷的朱砂色。三界眾生仰首可見——這是千年未現(xiàn)的誅妖敕令。
云瑯桓立于山門前，看著紫兒將桃木劍系在腰間。少女的手指在發(fā)抖，卻倔強(qiáng)地抿著唇。他知道，這一去，或許再也找不回那個會甜甜喚他“師父“的越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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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的暮色被彼岸花照得猩紅。玉藍(lán)錦手中的茶盞“啪“地碎裂，茶水混著血絲順腕而下。五年前的記憶如潮水涌來：雪地里掙扎的白虎，越青唇邊沾著的貓毛，還有那雙...不似人類的豎瞳。
“公子？“乳母抱著啼哭的嬰孩，惶惑不安。
玉藍(lán)錦突然撩袍跪地，重重叩首：“這孩子...就當(dāng)他父親已經(jīng)戰(zhàn)死沙場?！捌鹕頃r，玉佩“咔“地裂成兩半，一半塞進(jìn)嬰孩襁褓，一半擲入火盆。
朱雀大街上，他的背影漸漸被血色天光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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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古道上，幾只山精正在分食過路商旅的殘骸。忽然，它們同時豎起耳朵，貪婪地望向月色下獨(dú)行的紅衣女子。
“好純凈的靈力...“
話音未落，最先撲去的山精突然僵在半空。越青五指微張，那精怪便如破布般被吸干萎縮。剩余的精怪還來不及逃竄，就見她紅袖翻卷，漫天血霧中，只余幾具干癟的皮囊隨風(fēng)飄散。
越青舔了舔指尖，猩紅的眸子望向更遠(yuǎn)處的燈火——那里，有更多...美味的靈力。
云鳳盈踏著梧桐葉趕到人間時，正見血色天光下那道熟悉的身影。紅衣獵獵，卻再不是記憶中溫柔的模樣。
“母親...“他下意識喚出聲，隨即瞳孔驟縮——越青周身纏繞的，分明是噬魂妖氣。正要隱去身形，一道血色長鞭已破空而來，在他腳邊炸開三丈深的溝壑。
“把靈力...交出來...“越青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指甲已化作利爪。
云鳳盈且戰(zhàn)且退，袖中梧桐葉化作萬千飛刃。他本是仙胎，又得越青親自教導(dǎo)數(shù)十載，雖處處留手，卻也勉強(qiáng)能周旋。奈何越青妖力雖未恢復(fù)，招招卻直取命門，逼得他退無可退。
“得罪了！“云鳳盈終于咬牙結(jié)印，掌心浮現(xiàn)當(dāng)年越青親手所授的縛妖訣。金光炸裂的瞬間，越青猩紅的眸子閃過一絲清明，隨即軟倒下去。
“帝君！“
云瑯桓正與弟子推演妖氣軌跡，聞聲回頭。云鳳盈衣衫襤褸，捧著微微鼓動的乾坤袋跪在云階下。
“可是尋到越青了？“紫兒忍不住搶先問道。
云鳳盈喉結(jié)滾動：“她...要吸食我的靈力?！邦澏吨e起乾坤袋，“追了我半月有余，方才實在沒有辦法才出手將她收了進(jìn)來...“
袋中突然傳來劇烈的撞擊聲，伴隨著非人非獸的嘶吼。云瑯桓伸手接過時，指尖竟被袋中滲出的妖氣灼出一道黑痕。
“不是蠱惑?！八寥绾叮笆怯腥?..將妖魄種進(jìn)了她的神魂?！?p> 云瑯桓并未責(zé)怪云鳳盈，只是沉默地將越青帶回青城山。山門處，眾弟子見妖患已除，紛紛露出釋然之色。唯有云瑯桓眉間陰云未散，玄鐵鎖鏈在他掌心烙出深深血痕。
地牢深處，越青被七重禁制鎖在石臺上。云鳳盈望著她蒼白的面容，低聲道：“所幸...還未釀成大禍?！?p> “替我封印她的意識?！霸片樆竿蝗婚_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云鳳盈猛地抬頭：“您可知這意味著什么？封印之后，她將忘卻所有前塵，甚至連您也...“
“無妨?！霸片樆钢讣廨p撫越青眉間妖紋，“我們可以重新相識?！?p> 燭火噼啪作響，映照出云鳳盈糾結(jié)的面容：“但這封印能維持多久？若她再度妖化...我們又當(dāng)如何？更遑論解封之法...“
云瑯桓袖中手掌握緊又松開：“眼下...唯有此法能讓她暫得安寧?！?p> 良久，云鳳盈深吸一口氣：“我留下?！八〕鲆幻段嗤┤~貼在越青心口，“陪您一起守著她?！?p> 二人合力結(jié)印，金色符紋如流水般沒入越青眉心。就在最后一筆落成的剎那，誰也沒注意到，越青尾指輕輕顫了顫——那封印，竟如春雪消融般，在她識海中化得無影無蹤。
越青緩緩睜開雙眼，眸中一片澄澈，卻空茫如初生嬰孩。她茫然地望向床前二人：“你們...是誰？“
云瑯桓心頭一緊，剛要開口，云鳳盈已搶先一步握住越青的手：“越青，你可算醒了?！八D(zhuǎn)頭朝云瑯桓眨了眨眼，“我與伯父守了你三天三夜。“
“伯父？“越青困惑地蹙眉，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被角。
云鳳盈笑意更深，抬手虛引：“這位是青城山九峰之主云瑯桓，也是你未過門的夫君?！坝种噶酥缸约?，“我是他侄兒，本是來賀喜的，誰知你突然染恙。“他故作感慨地?fù)u頭，“伯父衣不解帶地照顧你，連喜袍都未來得及換呢?！?p> 越青臉頰微紅，怯生生望向云瑯桓：“多...多謝?！?p> 云瑯桓手中茶盞“咔“地裂開一道細(xì)紋。
“該改口啦！“云鳳盈湊近越青耳邊，聲音卻剛好讓眾人聽見，“等你好全了，咱們熱熱鬧鬧把喜事辦了?！?p> “鳳盈！“云瑯桓警告地瞪他一眼，卻見越青正要下床，身子一晃險些栽倒。他下意識展臂接住，少女溫軟的身軀讓他渾身一僵。
“師父，師姐她...“紫兒急匆匆趕來，話音未落就被云鳳盈打斷。
“要叫師娘了?！八Σ[瞇地糾正，順手將喜被往越青肩上攏了攏。
玉藍(lán)錦手中的藥包“啪“地掉在地上。云瑯桓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將越青放回榻上：“紫兒，好生照料...她?！澳莻€“師娘“的稱呼在舌尖轉(zhuǎn)了一圈，終究沒能說出口。
禪房內(nèi)，檀香繚繞。玉藍(lán)錦剛合上門便急聲問道：“師父，師姐怎的突然成了師娘？“他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骨節(jié)泛白。
云瑯桓目光轉(zhuǎn)向云鳳盈，眼中帶著無聲的責(zé)備。
“咳咳...“云鳳盈摸了摸鼻子，“越青現(xiàn)在神識脆弱，需得有人日夜守護(hù)。你師父若與她朝夕相處，難免惹人非議?！八讣廨p點(diǎn)茶盞，水面蕩開漣漪，“倒不如...“
“那師姐可曾應(yīng)允？“玉藍(lán)錦打斷他，聲音發(fā)顫。
云瑯桓抬手示意：“她如今記憶全失，未曾拒絕?！八虼巴饩欧宸较?，眉宇間盡是隱忍，“待她痊愈，自會尊重她的選擇?！?p> 玉藍(lán)錦目光在二人之間游移，突然單膝跪地：“師父，師姐年方二八，若真成親卻相敬如賓，時日一久...“他喉結(jié)滾動，“恐怕反會刺激她病情。不如...由弟子與紫兒輪流守護(hù)，師父只需傳授術(shù)法...“
云鳳盈眼中精光一閃。這小子...分明對越青...他暗自掐訣，袖中梧桐葉無聲化為齏粉。天后娘娘說得對，這一世若再不成全帝君，只怕帝君又要變魔君...
云瑯桓指節(jié)叩在案幾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本該厲聲喝止徒弟的逾矩之言，可身為師長的身份卻讓他生生壓下了心頭火氣。
就在這微妙的靜默中，云鳳盈廣袖一展，梧桐葉的清香瞬間盈滿禪室。他上前一步，指尖點(diǎn)在玉藍(lán)錦肩頭：“藍(lán)錦，我知你護(hù)姐心切。“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但你可知，越青體內(nèi)妖氣之盛，便是十個紫兒與你聯(lián)手也鎮(zhèn)壓不住?！?p> 玉藍(lán)錦猛地抬頭，正對上云鳳盈驟然燃起金焰的瞳孔——那是鳳凰真身顯現(xiàn)的征兆。
“本君奉天命而來，專為助你師父化解此劫?！霸气P盈袖中飄出一片金羽，懸浮在玉藍(lán)錦眼前，“你且放心，你師父對你師姐必定傾心相待?！?p> 玉藍(lán)錦雙拳緊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轉(zhuǎn)頭望向云瑯桓，只見師父素來清冷的眸中竟帶著幾分罕見的懇切。
“若他日越青清醒...“云瑯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她要走要留，我絕不強(qiáng)求?！?p> 良久，玉藍(lán)錦重重跪地，額頭觸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弟子...這就去稟明掌門，籌備...“他喉頭滾動了一下，“師娘的大婚之禮。“
起身時，一滴水珠砸在青磚上，很快洇開不見。
待玉藍(lán)錦的腳步聲遠(yuǎn)去，云鳳盈長舒一口氣，金翅在背后若隱若現(xiàn)：“帝君啊帝君，您這榆木腦袋...“他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云瑯桓心口，“那可是您親神孫！您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越青被他帶走...“
“胡鬧！“云瑯桓耳根微紅，袖中玉骨扇“唰“地展開，“她若不愿，難道本君還能硬來...“
“我的好帝君喲！“云鳳盈扶額，金羽簌簌落下，“她現(xiàn)在就是個白紙般的姑娘，您若連這都把握不住...“突然壓低聲音，“雙修之法，三日一度上神靈力，正是壓制妖氣的上策?！八麛D擠眼，“再說了，紅燭帳暖，您這點(diǎn)魅力還是有的，實在不行，就用仙法了...“
“夠了！“云瑯桓扇面“啪“地合攏，正好擋住泛紅的耳尖，“本君自有分寸?！?p> 云鳳盈舉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說了。不過...“他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把梧桐籽，“我就在九峰住下了?！?p> “你父王不想你...“
“我那風(fēng)流爹？“云鳳盈翻了個白眼，“他后宮那些鶯鶯燕燕，生的崽子都能組支神獸大軍了?！?p> 云瑯桓忍俊不禁：“聽說最近還添了只金翅...“
“帝君！“云鳳盈炸毛，金翅“嘩“地展開，“那雜毛鷹也配叫金翅？純種鳳凰血脈就我和妹妹，您又不是不知...“
“既如此，“云瑯桓慢條斯理地?fù)哿藫垡滦洌叭粼俣嘧?，本君就送你回梧桐林相親?！?p> “別別別！“云鳳盈立刻收起翅膀，乖覺行禮，“師父教訓(xùn)得是。“又小聲嘀咕，“反正越青才是我正經(jīng)師父，如今嫁雞隨雞...“
一枚梧桐籽“咚“地砸在他額頭。
云瑯桓不再理會云鳳盈的絮叨，轉(zhuǎn)身朝內(nèi)室走去。紗帳內(nèi)，越青正蹙眉淺眠，額間沁出細(xì)密的汗珠。他輕輕掀開錦被一角，只見她手腕內(nèi)側(cè)隱約有青紫色的妖紋浮動——那是靈力與妖氣在她體內(nèi)交鋒的痕跡。
“嗯...“越青在夢中不安地翻動，一縷發(fā)絲黏在蒼白的臉頰上。云瑯桓下意識伸手，卻在即將觸及的瞬間僵住。指尖懸在半空，最終只是捻了個清心訣。
淡金色的光暈籠罩著床榻，越青的眉頭卻皺得更緊。她突然抓住云瑯桓的衣袖，力道大得驚人：“疼...“這一聲嗚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隨即又陷入昏沉。
云瑯桓眸色一暗。他清楚地看到，每當(dāng)她體內(nèi)靈力流轉(zhuǎn)過周天，那些妖紋就如活物般扭曲掙扎。這哪是什么簡單的妖氣入體？分明是有人將上古妖魄種進(jìn)了她的靈脈！
窗外，一片梧桐葉飄落案頭。云鳳盈的聲音透過門扉傳來，難得帶著正經(jīng)：“帝君，她的情況比我們想的更糟，是不是？“
云瑯桓沒有回答。他只是緩緩握住越青顫抖的手，將醇厚的神力一點(diǎn)點(diǎn)渡過去。看著她漸漸平穩(wěn)的呼吸，他忽然想起云鳳盈那句玩笑——紅燭帳暖。
可眼下，他們面前擺著的，分明是條荊棘遍布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