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青抬眸望進他的眼睛，紫瞳中流轉(zhuǎn)著妖異的光華：“我是妖，你不怕？“
云瑯桓忽然低笑出聲，指尖輕輕點上自己丹田處：“這里的兩顆金丹，不也是妖獸的修為所化？“他故意眨了眨眼，“如此說來，我該算你半個同族才是?！?p> 那熟悉的調(diào)侃語氣讓越青一時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衛(wèi)王府的時光。可她尚未展顏，云瑯桓突然執(zhí)起她的手，神色是從未有過的鄭重：“青青，我們留下吧。就在這青城山，只有你我二人，可好？“
越青猛地抽回手，轉(zhuǎn)身進屋時裙擺掃落案上茶盞，碎瓷聲刺耳。云瑯桓追進來時，見她正輕撫那只瑟瑟發(fā)抖的白兔，聲音冷得像山間寒潭：“魔軍現(xiàn)世，兇獸將至，皆因我的妖氣引動。我若留在人間......“
“那我跟你走！“云瑯桓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
“回去找云浚修行?！霸角啻驍嗨?，指尖無意識掐進兔子的絨毛，“等我處理完這些......“
“夫妻本該同進同退！“云瑯桓突然拔高聲音，驚得窗外飛鳥四散，“十五年前你舍我而去，如今還要重演？“
越青霍然起身，懷中白兔化作少女驚慌躲開。她周身突然騰起妖火，發(fā)間金步搖無風(fēng)自動：“你可知我真身為何？可知我手上染過多少鮮血？“火焰中隱約浮現(xiàn)出萬千亡魂哀嚎的景象。
云瑯桓卻迎著妖火上前一步，任由火焰灼傷衣袖：“我管你是妖是魔。“他一把將人摟進懷里，聲音啞在哽咽里，“我只知道，你是我三書六禮娶回來的妻子......“
越青渾身一顫，妖火倏地熄滅。檐外突然落下今冬第一場雪，一片雪花穿過窗欞，正落在她驟然濕潤的眼睫上。
越青看著云瑯桓在灶臺前忙碌的身影，心里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他明明知道她不需要這些凡人的飲食起居，卻還是固執(zhí)地想要為她做些什么。
“魚湯熬好了，你嘗嘗？“云瑯桓捧著一碗乳白色的魚湯走過來，熱氣氤氳中，他的眉眼溫柔得讓她心尖發(fā)顫。
越青別過臉去：“我說了，我不需要?！?p> 云瑯桓也不惱，只是把湯碗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輕聲道：“我記得那年冬天你染了風(fēng)寒，就是喝了我熬的魚湯才好起來的?！?p>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狠狠扎進越青的心口。她當(dāng)然記得，那時她還是個會生病的半人半妖，他徹夜不眠地守在床前，一勺一勺喂她喝湯。
夜幕降臨，云瑯桓又忙著燒水。木桶里的水汽蒸騰而上，他試了試水溫，轉(zhuǎn)頭對她笑道：“水溫剛好，你...“
“我說了只要是水就行?！霸角啻驍嗨?，指尖輕點，桶中的水立刻結(jié)了一層薄冰，“這才是我要的?！?p> 云瑯桓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慢慢收回。他站在氤氳的水汽里，身影顯得有些單?。骸拔抑皇?..想讓你舒服些?！?p> 越青突然覺得胸口悶得發(fā)疼。她看著這個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男人如今小心翼翼討好她的樣子，看著他被冰水打濕的衣擺，看著他眼角不知何時生出的細(xì)紋——他明明是人間的王侯，本該錦衣玉食，卻為了她在這荒山野嶺做這些粗活。
“夠了?！八偷卣酒鹕恚滦鋷Х俗郎系聂~湯，“云瑯桓，你看看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
瓷碗摔碎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云瑯桓站在原地沒動，任由湯汁濺濕了衣角。月光從窗欞灑進來，照得他臉色慘白。
“我像什么樣子？“他輕聲重復(fù)著，忽然笑了，“不過是個怕妻子再次消失的可憐蟲罷了?！?p> 越青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她多想告訴他，正是因為他這樣毫無保留的深情，她才更不能留在他身邊。妖氣會侵蝕他的神性，會讓他再次進入輪回，他本該是那九重天最貴的大殿下啊，越青的心很痛，卻難以跟對方說清楚。
但最終，她只是轉(zhuǎn)身走向門外：“我去山巔吸收月華，你不必等我?！?p> 夜色如墨，寒風(fēng)嗚咽。越青站在云端，看著被定身術(shù)困住的云瑯桓，他眼中的震驚與痛楚像刀子一樣剜著她的心。她咬破指尖，以血為引，駕著烏云往京城方向疾馳而去。
冷月照在廣佛寺的琉璃瓦上，泛著森冷的光。就在越青準(zhǔn)備將云瑯桓放在寺前的剎那，他突然渾身金光暴漲，竟硬生生沖破了她的妖術(shù)束縛。
“青青！“云瑯桓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我最后求你一次......“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眼底猩紅一片。
越青狠狠甩開他的手，袖中玉笛發(fā)出凄厲的嗡鳴：“我不能......“她的話哽在喉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不能拖累你！“
空蕩蕩的長街上，云瑯桓突然仰天大笑，笑聲里裹挾著滔天的憤怒與絕望：“好！好一個不能拖累！“他猛地拔出腰間佩劍，劍鋒直指越青心口，“今日你若走，我明日便上青城山修道！待我成仙那日——“劍尖突然迸出三尺青芒，“天下妖魔，見一個殺一個，包括你！“
最后三個字像淬了毒的箭，扎得越青踉蹌后退。她緩緩轉(zhuǎn)身，卻聽見身后“噗通“一聲——云瑯桓竟跪在了青石板上，長劍當(dāng)啷落地。
“你當(dāng)真......“他的聲音突然低下來，混著血沫，“要離我而去？“
越青的背影在月光下微微發(fā)抖。許久，她終于回過頭來，唇角勾起一抹妖艷的笑：“好啊?！八终卖W間那支他送的金步搖，任由青絲散落，“從今往后，你修你的仙，我作我的妖?！安綋u在她掌心化作齏粉，隨風(fēng)飄散，“多謝王爺......當(dāng)年在人間......“她的聲音突然哽咽，“對我的照拂?！?p> 最后一字落下，她化作萬千彼岸花瓣消散在夜風(fēng)中。云瑯桓跪在原地，怔怔看著掌心接住的一片花瓣——那花瓣上，分明沾著一滴未干的血淚。
遠(yuǎn)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三更天了。
越青轉(zhuǎn)身離去，身影在夜色中漸漸消散。她漫無目的地游蕩，最終踏入了魔界的領(lǐng)域。昔日輝煌的魔尊府邸依舊矗立，卻被萬年積塵覆蓋，死寂而荒涼。她輕撫門廊上斑駁的雕花，指尖沾染了厚厚的塵埃。
“恭迎魔尊回歸！“
隨著玉笛清音，一群小妖從四面八方涌來，跪伏在地。越青微微頷首：“把這里收拾干凈，再備些酒菜?！八穆曇敉钢v，元神受創(chuàng)又經(jīng)困仙陣所傷，確實需要休養(yǎng)。
這一睡便是魔界數(shù)日。醒來時，小妖們已備好一切，還帶回了一只雪白的兔子。越青將它抱起，輕撫其柔軟的毛發(fā)：“小東西，你隨我一路從人間到魔界，究竟為何？“
兔子只是溫順地蜷在她掌心。養(yǎng)了幾日，越青發(fā)現(xiàn)這小生靈頗有趣味，便留在了身邊。這日，她試著運功療傷，突然心口劇痛，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正濺在懷中兔子身上。
“仙女姐姐！“兔子周身泛起白光，竟化作一個白衣少女，驚慌地扶住越青，“您怎么了？“
越青詫異地看著她：“我以為你尚需修煉...“
“我是被玄門宗主封印了修為，“少女低頭解釋，“七百年前，我在昆侖山得道，本想做個除妖衛(wèi)道的仙子。三百年前遇見玄門宗主，他不由分說就要收我...“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后來被封印在玄門陣中，直到您和那位大哥哥破陣...“
越青拭去唇邊血跡：“既然如此，你該繼續(xù)你的修仙之路?！?p> 這時一個小妖進來稟報，聽到對話后得意道：“小丫頭有眼光，這可是我們魔尊大人，連九重天都要忌憚的花神！“
“花...神？“少女困惑地眨眼，“那到底是...“
“是妖，“越青打斷道，“天地初開時第一只妖，比那些上古兇獸更讓神仙頭疼的存在?！八享⒉[，“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p> 少女怯生生地問：“您...吃人嗎？“
“不?！?p> “喝血嗎？“
“不曾?！?p> “那...濫殺無辜？“
越青沉吟片刻：“殺孽不少，但從不濫殺?！?p> “那有什么可怕的？“少女突然笑了，眼睛彎成月牙，“我要留下！以后給您當(dāng)丫鬟，我可機靈了！“
“隨你吧?！霸角酂o奈搖頭，“你叫什么？“
“在玄門陣?yán)镂艺f過，叫跳跳?！?p> 越青輕笑：“好，小兔子?！?p> 少女歡快地轉(zhuǎn)了個圈，裙擺如花瓣綻開。窗外，魔界的血月悄然升起，為這沉寂萬年的宮殿添了一抹暖色。
越青獨自站在魔界幽暗的瀑布前，血色月光透過層層魔霧，在漆黑的水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將手按在胸口，那里傳來的陣陣刺痛比困仙陣留下的傷更令她困惑。
“為何會疼......“她喃喃自語，指尖不自覺地描摹著心口的輪廓。這具萬年不滅的妖身，何時竟會為情所困？
想不透，索性不想。她縱身躍入瀑布下的寒潭，冰冷的魔水瞬間浸透衣衫。這潭水終年不見天日，寒意刺骨，卻冷不過她此刻的心境。水波蕩漾間，仿佛又看見云瑯桓跪在長街上的身影，聽見他字字泣血的誓言。
“呵......“她猛地從水中站起，濕透的紅衣貼在身上，如血般艷烈。魔界陰風(fēng)掠過，帶不走心頭半分郁結(jié)。
換了身素白長衫，她駕云而起，在魔界上空緩緩巡視。這片屬于她的疆域，沉寂了太久。下方群妖感知到魔尊威壓，紛紛跪拜?？稍角嘌壑锌吹降?，卻是人間那場未熄的戰(zhàn)火，是云瑯桓執(zhí)劍而立的身影。
“報——“一只蝠妖急匆匆飛來，“玄門宗那邊有異動，封印似乎......“
越青抬手打斷，紫眸中閃過一絲疲憊：“知道了?！八D(zhuǎn)身望向人間的方向，袖中玉笛無聲震顫。有些債，終究要還；有些人，注定要傷。
魔界的風(fēng)卷起她未束的長發(fā)，如一面黑色的旗幟，在血月下獵獵飛揚。
云瑾手中的朱筆在奏折上懸停良久，墨汁凝成一顆渾圓的墨珠，將落未落。
“魔尊歸位了？“他復(fù)述著太白金星的話，聲音平靜得像是談?wù)摻袢盏奶鞖?。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案頭玉鎮(zhèn)紙上的裂痕——那是萬年前某個清晨，被一支墜地的玉笛砸出的痕跡。
太白金星低著頭，白須垂落在笏板上：“玄門陣的封印已經(jīng)松動，若是兩位殿下也歸位......“
“知道了?！霸畦驍嗨匦聢?zhí)筆批閱奏章。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動，在蒼白的臉頰投下細(xì)碎陰影。
待殿門重新閉合，一滴墨終于墜落，在奏折上暈開成黑色的花。云瑾望著墨漬，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人曾用這支筆在桃花箋上寫：“愿為西南風(fēng)，長逝入君懷?！?p> 云瑯桓猛地從打坐中驚醒。懷中那半塊雙魚玉佩突然發(fā)燙，燙得心口生疼。他走到崖邊，看見魔界方向升起一道血色光柱。
“魔尊歸位了啊......“九峰主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獨臂袖管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
云瑯桓握緊玉佩，沒有說話。山風(fēng)掠過他斑白的鬢角，帶走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云瑾獨自站在最大的那棵蟠桃樹下。萬年未結(jié)果的老樹，今年竟結(jié)了一顆青桃。他伸手觸碰桃子的瞬間，耳邊忽然響起清越的笛聲——那支他找了整整一萬年的《鳳求凰》。
指尖僵在半空。原來有些曲子，聽過便再難忘卻；有些人，見過便再難將就。
玄門宗禁地深處，顏齊跪在玄門陣前，手中羅盤瘋狂轉(zhuǎn)動。陣眼處的青銅古鼎突然裂開一道細(xì)紋，鼎中鎮(zhèn)壓的兇獸精血正在沸騰，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響。
林正玄踉蹌著沖進洞窟，道袍下擺沾滿血跡。他聲音發(fā)顫地喊道：“師兄，西北角的符咒又崩了三道！“
顏齊咬破指尖，以血為墨在空中畫符。血符剛觸到陣壁就被無形之力撕得粉碎，反噬之力震得他連退七步，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林正玄顫抖著捧出一方玉匣，匣中躺著半截焦黑的桃木。那是當(dāng)年宗主以身祭陣時留下的本命法器，此刻正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
陣眼最深處，被九道鐵鏈鎖住的突然睜開獸瞳，金色瞳孔在黑暗中如同兩盞明燈。它似乎嗅到了什么，仰頭發(fā)出一聲長嘯。鐵鏈上的古老咒文開始片片剝落，整座玄門陣隨之劇烈震顫，碎石簌簌落下。
九州邊境，神州的皇帝猛地勒住戰(zhàn)馬。他腰間的玄門令符毫無預(yù)兆地炸裂，碎玉劃破掌心。鮮血滴落的瞬間，遠(yuǎn)處傳來山崩地裂的巨響。
隨從驚恐地指向天際：“陛下快看玄門宗方向！“
只見一道血色光柱沖天而起，將方圓百里的云層染成詭譎的紫紅色。光柱中隱約可見巨獸虛影盤旋，似龍非龍，似鳳非鳳，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青城山上，九峰主手中的茶盞突然炸裂。他望向玄門宗方向，獨臂袖中飛出一道金光，竟是半枚龍鱗。老人苦笑搖頭，眼中滿是復(fù)雜神色。
云瑯桓手中的長劍突然發(fā)出龍吟般的嗡鳴。他望向血色天際，懷中那半塊雙魚玉佩燙得驚人，幾乎要在衣衫上烙出痕跡。
天庭凌霄殿內(nèi)，云瑾手中的朱筆啪地折斷。他望向下界沖天的血光，冕旒玉珠碰撞出凌亂聲響。
太白金星倉皇跪倒：“陛下，玄門陣......“
“朕知道?！霸畦终鹿诿?，露出眉間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金色龍紋。他聲音平靜，卻讓整個凌霄殿為之一震：“傳令，擺駕下界?！?p> 而此時越青凌空立于玄門陣前，血色長裙在罡風(fēng)中獵獵作響。她凝神望向陣中翻涌的混沌之氣，紫眸中映出兩頭正在蘇醒的上古兇獸——裂天兕與藍翼海龍獸。
“都退下！“她廣袖一揮，妖風(fēng)卷起滿地碎石，將圍觀眾人逼退百丈。陣眼處的青銅古鼎已經(jīng)布滿裂紋，鼎中鎮(zhèn)壓的兩道兇獸精魄正在凝聚成形。裂天兕的獨角刺破封印，藍翼海龍獸的尾鰭掀起滔天巨浪。
越青雙手結(jié)印，指尖綻放出萬千妖紋。每一道紋路都化作血色藤蔓，在空中交織成天羅地網(wǎng)。她手持玉笛，笛身頓時浮現(xiàn)出古老的紫色咒印。
“封！“
玉笛化作流光沒入陣眼，瞬間分化出十二道紫金鎖鏈。鎖鏈纏上裂天兕的獨角時，那兇獸突然發(fā)出震天怒吼，聲波震得山石崩裂。藍翼海龍獸趁機掀起百丈巨浪，卻被突然盛開的彼岸花墻擋了回去。
越青踏空而起，發(fā)間金步搖突然化作一柄妖劍。她以劍為筆，在虛空中畫出七十二道血色符咒。每一筆落下，都有一朵彼岸花在兇獸身上綻放。裂天兕的獨角被花藤纏繞，藍翼海龍獸的鱗片間生出血色荊棘。
“以吾真名，鎮(zhèn)！“她將妖劍往陣眼一擲，劍身化作參天巨木，根系深深扎入兩頭兇獸的靈魄。玄門陣的裂縫開始愈合，古老的封印符文重新亮起妖異的光芒。
待最后一道裂痕消失，越青踉蹌著落在陣前，唇角溢出一絲鮮血。她看向目瞪口呆的顏齊：“這株妖木能鎮(zhèn)壓三載。三年后......“突然轉(zhuǎn)頭望向遠(yuǎn)方山巔，“讓帶著雙魚玉佩的人來魔界找我?！?p>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化作漫天飛花消散。陣眼處只余一株妖艷的奇木，樹干上兩道獸影正在痛苦掙扎。遠(yuǎn)處云瑯桓握緊手中發(fā)燙的玉佩，望著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越青踏著魔界的血色殘陽往回走時，忽見天際云霞翻涌，一道璀璨金光破開九重云霄。她本能地側(cè)身避讓，卻聽見身后傳來一聲輕喚：
“魔尊?！?p> 那聲音清冷如玉磬，卻又帶著幾分說不清的熟稔。她轉(zhuǎn)身望去，只見一位身著玄金龍紋袍的男子凌空而立，周身環(huán)繞著三十六道功德金輪。越青微微頷首：“上神。“
天帝向前踏出一步，腳下生出金蓮虛影。他眉間一點朱砂比記憶中的更加鮮艷，卻還是用當(dāng)年那條小蛇的語氣說道：“你的元神剛聚，該好生休養(yǎng)?！?p> 越青怔了怔，紫眸中閃過一絲錯愕。她看著天帝周身金光流轉(zhuǎn)，忽然輕笑出聲：“原來是小蛇長大了?！爸讣鉄o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玉笛，“不過如今你已是三界之主，不必......“
“魔界太冷清了?！疤斓鄞驍嗨脑挘鸸诖轨嘉⑽⒒蝿?，“你的魔軍還未歸位?！?p> 血色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越青望著遠(yuǎn)處巍峨的魔宮，聲音輕得像嘆息：“我一個人，守得住?！?p> 天帝忽然抬手，一道金光落入她掌心，化作一片龍鱗?！靶枰獣r，“他的目光掃過她蒼白的唇色，“捏碎它?！?p> 越青低頭看著掌中龍鱗，再抬頭時，那道金色身影已化作流光消散在天際。她站在原地許久，直到魔界的血月升起，才緩緩收攏五指。
龍鱗邊緣在她掌心硌出深深的紅痕，終究沒有回應(yīng)。
又過了幾日，越青總覺得身子倦怠得很，元神在靈山困了太久，到底傷了根本。這日她懶懶地倚在魔界瀑布邊的黑石上，血色裙裾垂落水中，被暗流卷得起伏不定。
外頭的消息不斷傳來。小妖們時不時便來稟報，說人間何處又被精怪占了山頭，哪處城鎮(zhèn)遭了妖患。她聽著心煩，卻又提不起精神去管。玄門陣那頭傳來的震動越來越頻繁，可她如今連一曲完整的安魂咒都吹不動。
“魔尊！“小兔子蹦跳著過來，懷里抱著一條蔫頭耷腦的小青蛇，“您看，我在血月潭邊撿到的。“
越青懶懶地瞥了一眼。那蛇通體碧青，唯有七寸處一道金線，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蜷著。她本想說放了，卻見小兔子眼眶都紅了：“它都快死了......“
伸手接過，指尖觸到冰涼的鱗片時突然一頓。這蛇......她蹙眉度了口妖氣過去，小蛇微微動了動，露出腹部一道灼傷的焦痕。
“是九霄神雷所傷。“越青紫眸微瞇，“倒是有趣，天界的人為何要傷一條小蛇？“
小兔子已經(jīng)急得耳朵都豎起來了：“我能養(yǎng)它嗎？就養(yǎng)在我窩里！“
“隨你?！霸角鄬⑸哌€給它，起身時血色裙擺掃過潭水，驚起一圈漣漪，“我去取藥來。“
待她走遠(yuǎn)，小蛇忽然睜開一線金瞳，又很快閉上。小兔子沒察覺，正歡天喜地地把它往自己溫暖的草窩里塞。
越青踏入青丘地界時，滿山桃花開得正艷。她站在禁地入口，望著那道熟悉的結(jié)界光幕，恍如隔世。她很久才明白，這世間的結(jié)界就沒有一處可以擋住她的腳步。
“我只是想要顆回魂草。“她輕聲道，聲音驚落了枝頭幾片花瓣。
守衛(wèi)的小狐貍警惕地盯著她，越青沒有硬闖，而是解下腰間的仙樂笛遞了過去。玉笛在陽光下流轉(zhuǎn)著溫潤的光澤，那是越青的標(biāo)志，也是母神留給越青的東西，承澤了母神的神力，九天之下，無人不識。
小狐貍很快引著她見到了青丘帝君蕓晴。當(dāng)那位傳說中的三界第一美人出現(xiàn)在桃林深處時，越青不禁怔了怔。蕓晴一襲月白長裙，發(fā)間九尾金簪熠熠生輝，眉心的狐族紋更是讓她集美艷和威嚴(yán)與一體。
“你為何不用原身見我？“蕓晴的聲音如清泉擊石。
越青微微一笑，周身偽裝如煙散去。紫發(fā)如瀑垂落，妖紋自眼角蔓延，真正的魔尊之姿讓滿山桃花都為之一黯。
蕓晴輕嘆：“果然是彼岸花。這世間除了逝去的母神之子，怕是再無人能與你相配了?！?p> “帝君過譽?！霸角啻鬼?，“我昨日撿了條遭人暗算的小蛇，命在旦夕，特來求株回魂草?！?p> 蕓晴挑眉：“回魂草乃仙家至寶，豈能便宜了妖？你彼岸花不是天生就有起死回生之能？“
“我能讓他活，“越青指尖輕撫過笛上桃花紋，“卻不想讓他余生都活在我的妖力陰影下。還請帝君成全?！?p> 蕓晴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是不愿要他，還是......真要成全他？“
越青但笑不語。
蕓晴忽然揮手，一只錦盒自桃林深處飛來：“先帝璃光有令，青丘萬物，彼岸花可取。“
越青接過錦盒的手微微一顫：“他還記著我......“
“記到魂飛魄散那日。“蕓晴語氣平靜，“聽聞你在誅仙陣受八十一道天雷時，他的魂魄就散了。只留下這句話?！?p> 桃林忽然靜了下來。越青摩挲著錦盒上熟悉的紋路，那是璃光最愛的青藤紋。
“仙人......可有輪回？“她輕聲問。
蕓晴搖頭：“這個問題，或許該去問天帝?！?p> 越青收好錦盒，忽然道：“若帝君不嫌棄，可來魔界坐坐。“
蕓晴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時候聽過的傳說——當(dāng)年璃光帝君愛而不得，親手將心上人送給了那時的天君。原來那個心上人，就是眼前這株彼岸花。
桃林深處，一片花瓣悄然落在越青肩頭，像極了當(dāng)年璃光為她別上的那朵桃花。
蕓晴望著越青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這青丘帝君的擔(dān)子壓得她透不過氣來。一萬年了，她守著這片桃林，守著先帝留下的規(guī)矩，卻從未為自己活過。
“等等！“她突然追了上去，月白衣袂在風(fēng)中翻飛如蝶，“那回魂草用法復(fù)雜，我隨你同去?！?p> 越青轉(zhuǎn)身時，恍惚看見當(dāng)年那個總愛追在她身后的璃光。他也是這樣，總找些蹩腳的理由跟著她四處游歷。只是那時她滿心想著征戰(zhàn)四方，從未好好看過他眼里的情意。
回到魔界時，小兔子正抱著胡蘿卜在門口張望。見越青帶回個陌生女子，立刻豎起耳朵：“魔尊，這位是？“
“美人?！霸角嚯S口答道。
蕓晴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她蹲下身，平視著小兔子：“我是青丘的狐妖，蕓晴。“
小兔子頓時來了精神，拍著胸脯道：“原來是同族！以后我罩著你！“
越青看著蕓晴強忍笑意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柔和：“帶我們?nèi)タ纯茨菞l小蛇?！?p> 等小兔子蹦跳著引蕓晴進了內(nèi)室，越青獨自回到血色瀑布前。她摩挲著玉笛上那朵桃花刻痕，忽然聽見身后急促的腳步聲。
“越青！“蕓晴臉色煞白地沖過來，“那根本不是蛇，是條龍！而且傷他的分明是......“
“是上神的雷訣?！霸角嗥届o地接話，紫眸中映出血色瀑布，“天界內(nèi)斗罷了，與人間王朝更替無異。“
蕓晴急得抓住她的手腕：“那還救不救？萬一引來天兵......“
“救?！霸角喾词治兆∷?，“不過要勞煩帝君先布個障眼法陣?！八騼?nèi)室方向，輕聲道，“等救活了，再考慮怎么處置這條'小蛇'?！?p> 蕓晴深吸一口氣，九條狐尾虛影在身后浮現(xiàn)：“好，你來護法。龍族氣息一旦復(fù)蘇，必會驚動天庭。若被打斷法術(shù)，這條小龍可就真要魂飛魄散了?！?p> 越青點頭應(yīng)下，守在房門外為蕓晴護法?；鼗瓴莸乃幜u漸散發(fā)開來，整個房間籠罩在瑩瑩青光之中?；秀遍g，越青想起萬年前那條小蛇——當(dāng)年也是用回魂草救的，只是那次藥草上沾了她的妖氣，竟讓那條小蛇記了她整整萬年。
隨著藥力滲透，絲絲縷縷的金色仙氣從門縫溢出，引得魔界的小精小怪紛紛聚攏過來。小兔子慌慌張張跑來報信時，越青已經(jīng)知道后果。
“魔尊！天兵天將殺到門口了！“小妖倉皇來報，“說要帶走什么神仙！“
越青叩門問道：“還要多久？“
里面?zhèn)鱽硎|晴吃力的回應(yīng)：“這條小金龍傷得太重，龍珠都裂了......“話音未落，突然一聲龍吟震得門窗簌簌作響，“現(xiàn)在帶走他，至少要沉睡千年才能恢復(fù)！“
越青望向魔界入口處翻涌的云層，天兵的金戈已經(jīng)隱約可見。她握緊手中玉笛：“我用仙樂拖住他們，你盡快?！?p> 飛身至半空，越青橫笛唇邊。她知道自己元神未復(fù)，強行催動仙樂恐有性命之憂。但此刻也別無選擇。
第一個音符響起時，血色魔界的天空突然霞光萬丈。清越的笛聲穿透三界，交戰(zhàn)的士兵紛紛停手，廝殺的妖魔漸漸平靜，就連九重天的云霧都為之一滯。越青只覺得渾身妖力如決堤之水傾瀉而出，眼前陣陣發(fā)黑，卻不敢停下。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指尖開始化作飛灰，意識漸漸模糊。就在墜落之際，一道金光沖天而起，穩(wěn)穩(wěn)接住了她下墜的身軀。
“多謝相救?！靶〗瘕垖⒒杳缘脑角噍p輕交給趕來的蕓晴，轉(zhuǎn)身面對黑壓壓的天兵時已恢復(fù)威嚴(yán)法相，“本君遭人暗算，幸得魔尊與青丘帝君相救。爾等且回天庭復(fù)命，本君隨后便歸。“
天兵們面面相覷，終是行禮退去。小金龍回頭望向蕓晴懷中的越青，龍目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他伸手想觸碰越青蒼白的臉頰，卻在半空停住了。
越青靜靜地躺在玉榻上，蒼白的面容如同冰雕，連呼吸都微不可察。蕓晴倚在一旁的軟椅上，額間滲出細(xì)密的汗珠——為救金龍，她幾乎耗盡了神力。
“上神，求您救救魔尊......“小兔子紅著眼睛，爪子緊緊攥著越青的衣角。
化回人形的云瑾凝視著越青，金龍冠冕下的眼眸深沉如海：“需帶她回九重天療傷?！?p> “我同去。“蕓晴強撐著站起身，九尾狐族的驕傲讓她不肯示弱，“免得你們金龍族又起什么心思?！?p> 云瑾眸光微動：“不會了?！?p> “口說無憑?！笆|晴冷笑，“我父親臨終前說過，金龍族的承諾最不可信?！?p> 云瑾無奈嘆息：“隨你?！?p> 小兔子急忙蹦上前：“我也要去！“
“不可。“兩人異口同聲。蕓晴揉了揉眉心：“你是妖身，入不得天門。“
小兔子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可魔尊醒來若見不到我......“
“她不會有事?！霸畦┥恚讣庠谛⊥米宇~頭輕點，留下一道金色印記，“以此為憑，你可隨時感知她的安危?！?p> 魔界三日，人間百年。那曲穿越三界的仙樂，竟讓云浚頓悟佛理，讓云瑯桓得道飛升。命運的絲線纏繞不休——當(dāng)初越青與云浚的糾葛牽動了云翊，如今云浚遁入空門，倒像是冥冥中要成全云瑯桓與越青的因果。
九重天，瑤池畔。
云瑾剛將越青安置在靈氣最盛的荷花池，南天門便傳來急報。他整肅衣冠坐回凌霄寶座，看著殿中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小仙云瑯桓，拜見天帝?！?p> 云瑾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上的龍紋：“太白，賜云霞君忘塵丹，授云霞殿?！?p> 待眾人退下，太白金星忍不住低語：“大公子歸位，二公子卻入了佛門......“
“隨他們?nèi)グ伞！霸畦颥幊胤较?，“待元神徹底蘇醒，自有抉擇?！?p> 太白猶豫片刻：“陛下為何要帶魔尊回來？“
云瑾這才想起尚未解釋：“那日朕遭人暗算，重傷墜入魔界，是她們主仆相救?！八p撫心口尚未痊愈的傷痕，“對方熟知金龍命門，必是上神所為?！?p> 太白手中拂塵一抖：“老臣這就去查?！?p> “暗中進行?！霸畦怏E冷，“朕倒要看看，是誰敢在天界行刺?！?p> 青丘帝君在九重天極受禮遇，每每出行必有七八位宮娥隨侍。蕓晴雖不喜這般排場，但天規(guī)森嚴(yán)，也只得由著她們亦步亦趨地跟著。這日剛轉(zhuǎn)過回廊，恰見天帝踏云而歸，她眼前一亮，提著裙擺迎上前去。
“陛下，越青可好些了？“蕓晴揮退宮娥，九尾金簪在鬢邊輕晃。
天帝袖中龍紋若隱若現(xiàn)：“正要去看她。“
“同去?！?p> 二人行至瑤池，卻見蓮臺邊立著個陌生仙君。蕓晴心頭一緊，疾步上前：“你是何人？怎敢擅闖禁地？“
那仙君轉(zhuǎn)身，露出一張與云瑾三分相似的面容——正是新晉飛升的云瑯桓。他慌忙行禮：“小仙只是......“
“退下吧?！疤斓鄣驍唷?p> 云瑯桓不甘心地指著池中：“可那朵赤色蓮花......“
“本君知曉?！笆|晴廣袖一揮，不著痕跡地?fù)踝∷囊暰€，“仙君請回?！?p> 待云瑯桓悻悻離去，蕓晴指尖掐訣布下隔音結(jié)界：“陛下，越青當(dāng)真無礙？“
“再有兩三日便可化形?！疤斓勰曋刂心侵暄税叮艾幊叵蓺庾钜损B(yǎng)魂。“
蕓晴蹙眉：“可這池水......“她伸手輕觸水面，指尖立刻泛起妖異的紫芒，“對妖身終究太烈。不如移去......“
“太白殿的誅妖陣會要她的命?！疤斓弁蝗磺敢粡?，一道金光射向遠(yuǎn)處云霞，“偷聽夠了嗎？“
假山后傳來悶哼，云瑯桓倉皇遁走的身影一閃而逝。
蕓晴搖頭苦笑：“你這兄長......“
“餓了嗎？“天帝突然轉(zhuǎn)了話題，龍紋錦靴踏碎一地落花，“本君讓人備了蟠桃?！?p> 蕓晴一怔，這才想起自己已數(shù)日未進飲食。她揉著發(fā)疼的額角，九條狐尾虛影在身后若隱若現(xiàn)：“陛下倒是提醒我了，再不吃些東西，怕是要現(xiàn)原形了?！?p> 池中那株彼岸花忽然輕輕一顫，似是被他們的對話驚醒。一片花瓣無聲墜落，正飄向云瑯桓離去的方向。
天帝吩咐仙娥備了瓊漿玉露給蕓晴，自己又去處理政務(wù)了。蕓晴寸步不離地守在荷花池畔，困極了就倚著玉欄小憩片刻。
暮色四合時，天帝踏著霞光歸來，見蕓晴仍守在原地，不由問道：“你就這么守了一整天？“
蕓晴揉了揉酸痛的脖頸，九尾金簪在暮色中閃著微光：“青丘欠她的，我得親自守著才安心?！?p> 天帝撩起龍袍在她身旁坐下：“到底欠她什么？“
蕓晴望著池中那抹血色，輕聲道：“萬年前，我長姐為爭'三界第一美人'的名頭，從青丘追到九重天。“她指尖劃過水面，蕩起一圈漣漪，“她扮過婢女，最后趁越青與你兄長有嫌隙時，鉆了空子當(dāng)上天后?！?p> 天帝蹙眉：“那段往事......“
“我長姐當(dāng)上天后仍不甘心?！笆|晴打斷他，聲音發(fā)緊，“最后設(shè)計讓越青受了八十一道天雷?！八蝗蛔プ√斓鄣囊滦洌澳憧芍?，璃光帝君就是那時消散的？他臨終前說......“聲音哽咽，“說越青是他漫長神生里，唯一的光?！?p> 天帝怔住：“璃光他......“
“你以為你為何能從小蛇化龍？“蕓晴苦笑，“是越青用元神替你擋過天劫。她是母神親手栽下的第一朵彼岸花，永生不滅，卻要為你們這些......“話到嘴邊又咽下，“總之我守著，誰也別想再傷她。“
池中的彼岸花突然顫動，一片花瓣無聲落在天帝掌心。他望著那抹血色，忽然想起自己這空空洞洞的日子，仿佛成為金龍前的記憶都消散了一般。
“我每日都會來?！疤斓燮鹕?，龍紋錦袍掃過蕓晴的指尖，“你......別太累?！?p> 待他走遠(yuǎn)，蕓晴才松開緊握的拳頭，掌心赫然一道月牙形的掐痕。她對著池中花輕聲道：“聽見了嗎？這條小金龍，總算學(xué)會關(guān)心人了?！?p> 天帝剛離開不久，云瑯桓又鬼鬼祟祟地摸回了荷花池。蕓晴正支著下巴打盹，九條狐尾無意識地輕輕擺動。
“上神安好?！霸片樆腹室馓岣咭袅?，“小仙來賞荷了?！?p> 蕓晴猛地驚醒，金簪都歪了幾分：“怎么又是你！“她氣呼呼地站起身，狐尾炸開成一朵白絨花，“天界這么大，偏要來這兒看花？“
云瑯桓厚著臉皮湊近：“上神這話說的，荷花池又不是禁地?！八傺b欣賞池中景色，眼睛卻不住往那株彼岸花原先的位置瞟。
“你再靠近試試？“蕓晴指尖凝聚起一道青光，“信不信我把你打回凡間？“
“好好好，我走就是了?！霸片樆概e手投降，臨走前還故意嘟囔，“這么兇，難怪青丘的狐貍都嫁不出去......“
“你！“蕓晴氣得狐耳都冒了出來，但想到越青還需要守護，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氣。她重新坐下，不知不覺又打起瞌睡。
朦朧間，似乎聽見“撲通“一聲水響。蕓晴猛地睜眼，只見池中空空如也，連片花瓣都沒留下。
“完了完了......“她瞬間清醒，九條尾巴全都炸毛，慌不擇路地沖向凌霄殿。
金殿之上，眾仙正在議事。蕓晴不管不顧地沖進去，帶著哭腔喊道：“小金龍！彼岸花不見了！“
殿內(nèi)瞬間鴉雀無聲。太白金星手中的玉笏“啪嗒“掉在地上，眾仙面面相覷——這青丘帝君竟敢如此稱呼天帝？
出乎意料的是，天帝并未動怒。他抬手示意眾仙退下，快步走到蕓晴面前：“慢慢說，怎么回事？“
“我就打了個盹......“蕓晴揪著天帝的袖子，狐耳不安地抖動著，“一睜眼她就不見了！會不會是有人......“
天帝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瞬移至荷花池畔。池水清澈見底，唯有幾片殘瓣漂浮。他蹲下身，指尖輕觸池邊泥土——那里有凡間特有的土腥氣。
“那個新來的小仙來過？“天帝眸色一沉。
蕓晴這才反應(yīng)過來，狐尾氣得直顫：“定是他搞的鬼！“
“走?！疤斓坌渲旋埣y亮起金光，“去云霞殿?！?p> 蕓晴怒氣沖沖地跟著天帝來到云霞殿后殿，只見云瑯桓正蹲在花圃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撥弄著泥土。那株血色彼岸花被他栽在一方青玉盆中，周圍還細(xì)心地圍了一圈鵝卵石。
“你！“蕓晴一個箭步?jīng)_上前，九條狐尾全部炸開，一把將云瑯桓拽開，“誰準(zhǔn)你動她的？！“
云瑯桓被扯得踉蹌幾步，沾滿泥土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兩位帝君恕罪......小仙只是覺得，這花不該種在水里。“他指著青玉盆解釋道，“人間種花，都要用泥土的?！?p> 天帝沉默地走到花盆前，指尖輕撫過微微蜷縮的花瓣。那彼岸花似乎感應(yīng)到什么，竟在他掌心輕輕蹭了蹭。
“走吧?！疤斓弁蝗粚⒒ㄟB根拔起，轉(zhuǎn)身對蕓晴道。
蕓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就這么放過他？“她追在天帝身后，狐耳氣得直抖，“至少該削了他的仙籍！“
天帝低頭看著懷中沾滿泥土的彼岸花，輕聲道：“先帶她回去凈身。從今日起，不必再守著了。“
“什么？“蕓晴猛地停住腳步，“難道要任由那小仙——“
“他會比我們更用心?！疤斓鄞驍嗨埬恐虚W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等時機到了，我自會告訴你緣由?！?p> 蕓晴還想追問，卻見天帝已經(jīng)踏云而起。她回頭望了眼呆立在原地的云瑯桓，那人正無意識地摩挲著指尖的泥土，眼神迷茫得像個弄丟了珍寶的孩子。
回到瑤池，天帝親手為彼岸花洗凈根莖。清澈的池水漸漸染上淡紅，那花朵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開來。蕓晴蹲在池邊，突然發(fā)現(xiàn)——這哪里是普通的凈水，分明是融了龍血的靈泉。
“你......“她抬頭看向天帝的側(cè)臉，突然明白了什么。
天帝將重新綻放的彼岸花放回蓮臺，輕聲道：“現(xiàn)在，該讓該記得的人，慢慢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