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翊送走云飛后，踱步前往關(guān)押璃光的偏殿。昔日英姿勃發(fā)的青丘帝君如今奄奄一息，九尾已現(xiàn)其八，眼看就要徹底現(xiàn)出原形。云翊凝視片刻，想起年少時與璃光并肩作戰(zhàn)的往事——那時璃光還只是只頑皮的小狐貍，總愛跟在他和云浚身后。
“罷了?！霸岂摧p嘆一聲，取出懷中靈石?，摪椎撵`石在他掌心泛起柔和光芒，緩緩渡入璃光體內(nèi)。他又運起仙力，為璃光穩(wěn)住人形。這番施為耗費了他大半日光陰，待璃光氣息平穩(wěn)，已是日影西斜。
用過晚膳，云翊在書房批閱奏章至深夜，這才想起還被鎖在寢殿的越青。他唇角不自覺揚起，快步折返。然而推開殿門，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眉頭緊鎖——昨日還嬌艷動人的彼岸花，此刻竟如霜打般萎靡不振，連發(fā)絲都失去了光澤。
“你這是...“云翊嫌棄地撇嘴，“怎么一夜之間就蔫了？“
越青虛弱地搖頭，聲音細若蚊吶：“渾身...難受...“
云翊煩躁地揮袖：“本君今日耗費仙力救了璃光，他暫且無礙了?！八D(zhuǎn)身欲走，又回頭補充道，“你若擔心，自去看他便是?！?p> 越青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在侍女的攙扶下踉踉蹌蹌來到璃光休養(yǎng)的偏殿。推開門，只見璃光面色已然恢復了些許血色，正靠在榻上閉目調(diào)息。而她自己卻像被抽干了力氣般，剛走到榻邊就眼前一黑，直接昏睡在璃光身旁。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醒來，發(fā)現(xiàn)璃光的氣色竟已好了大半，正擔憂地望著自己。更奇怪的是，一連數(shù)日，云翊都未曾露面。
這日清晨，阿藍突然推門而入：“我已說服云翊放你們離開。“她將一枚玉符塞進越青手中，“現(xiàn)在就帶璃光回青丘吧，他的傷勢很快就能痊愈?！?p> 越青不可置信地抬頭：“當真...放我走？“
阿藍輕嘆一聲，目光復雜地打量著她愈發(fā)蒼白的面容：“你再不走，怕是要折在這里了。魔界的陰煞之氣，不是你這樣的仙體能承受的?！?p> 越青這才恍然大悟，苦笑道：“難怪...這些日子總覺得渾身無力，像是被什么東西慢慢蠶食著...“
她轉(zhuǎn)頭看向璃光，發(fā)現(xiàn)對方眼中也滿是震驚與心疼。璃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聲音發(fā)顫：“你的仙元...正在消散？“
阿藍別過臉去，不忍再看：“快走吧。再耽擱下去，怕是連青丘都回不去了。“
阿藍將璃光小心安置在馬車內(nèi)，親自護送他們離開魔界。一路上，越青只覺得頭頂似有千鈞重壓，卻不知那是云翊展開漆黑羽翼，在魔界邊界上空默默護送。
馬車穿過結(jié)界時，云翊懸停在半空，望著漸行漸遠的車影。千萬年前，他與云浚同被父神罰入輪回，本該洗凈鉛華重返天界?？伤挠洃浭冀K停留在初見彼岸花的那一刻——那抹驚艷的赤紅，如同業(yè)火般點燃了他心底最深的執(zhí)念。一朵彼岸花，竟讓兩位天界皇子墮入情劫，母神的怨恨可想而知。
“終究...還是回到了原點?！霸岂摧p撫胸口，那里還殘留著越青的氣息。他忽然想起父神當年的嘆息：“癡兒，輪回萬世，你們?nèi)私K究會再相逢?！?p> 馬車內(nèi)，越青悠悠轉(zhuǎn)醒，發(fā)現(xiàn)周身陰冷盡散，連日光都明媚了幾分。她掀開車簾，望著璃光仍有些蒼白的臉色，心中百轉(zhuǎn)千回。九重天是回不去了，青丘也恐牽連璃光，正躊躇間，忽見遠處云霧繚繞的青城山。
“去那里吧...“她輕聲自語，卻不知這正是當年母神栽種她的地方。
行至山腳小鎮(zhèn)，越青恍惚覺得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賣糖人的老伯，街角的茶肆，甚至連石板路上的凹痕都似曾相識。她下意識摸向腰間，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跟著師父修行的凡間少女。
“姑娘要住店嗎？“客棧小二熱情的招呼將她拉回現(xiàn)實。
越青怔了怔，忽然展顏一笑：“要一間上房?！稗D(zhuǎn)身時，她沒注意到柜臺后老板娘驚訝的眼神——這位客官的容貌，竟與百年前那位得道飛升的仙子一般無二。
越青扶著璃光走進客棧，木樓梯發(fā)出熟悉的吱呀聲。她推開雕花木窗，山風裹挾著清冽的花香撲面而來，遠處山巔的云霧正泛著淡淡的金光。
“這間如何？“她轉(zhuǎn)身問璃光，卻發(fā)現(xiàn)對方正盯著墻上的一幅畫怔怔出神。那是幅褪色的山水，題著“青城煙雨“四個字。
璃光蒼白的指尖輕撫畫卷：“三百年前，我來過這里...“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一縷銀發(fā)從鬢角垂落，“那時，這畫還是新的。“
老板娘端著茶盤進來，聞言手一抖，茶水濺濕了衣袖。她盯著璃光看了半晌，突然跪倒在地：“帝君...是您嗎？“
越青驚訝地看著老板娘額間若隱若現(xiàn)的狐紋，這才明白遇見故人了。窗外忽然傳來沙沙聲響，院中那棵千年古樹無風自動，枝頭瞬間綻開無數(shù)血色花朵——正是彼岸花的模樣。
“糟了...“璃光強撐著站起來，“這氣息會引來天兵...“話音未落，天際已傳來隱隱雷聲。
與此同時，九重天凌霄殿內(nèi)，司命星君慌忙來報：“陛下，青城山有異動！“云浚手中的朱筆啪地折斷，墨汁染紅了半卷奏折。
古樹下的泥土突然翻涌，一截纏繞著紅繩的枯枝破土而出，正是當年母神封印的記憶。越青鬼使神差地拾起枯枝，剎那間萬千畫面涌入腦?！?p> “原來...我本就是這山上的一朵野花...“她踉蹌后退，撞進璃光懷里。院墻外，第一隊天兵已經(jīng)降下云頭。云飛第一時間趕了過去，卻發(fā)現(xiàn)那些天兵已經(jīng)被人打暈，扔回了云間。于是快速返回稟報云浚天君。
雨絲漸漸細密起來，打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越青抬頭望著突然陰沉的天空，正欲轉(zhuǎn)身回馬車，卻見一柄油紙傘悄然遮在頭頂。
“雨大了?！吧砗髠鱽淼统恋纳ひ?。
她驀然回首，只見云翊一襲墨色寬袍，衣襟處繡著暗紫色的藤紋，在雨霧中若隱若現(xiàn)。他卸去了魔君的裝束，倒像個尋常的貴公子，只是那雙金瞳依舊攝人心魄。
“是你？“越青下意識后退半步。
云翊將傘往她那邊傾斜，自己的肩頭很快被雨水打濕：“我原以為你會回九重天?！八穆曇衾飵е鴰追肿猿?，“沒想到你來了人間?！?p> 安頓好璃光后，越青沏了壺清茶。茶煙裊裊中，她與云翊相對而坐。
“為何跟來？“她輕聲問。
云翊的指尖摩挲著杯沿，茶水映出他深邃的眉眼：“為你?！?p> 這個答案讓越青握杯的手微微一顫：“我們本不該...“
“不該？“云翊突然笑了，“三萬年前，我，二弟，你?！八哪抗夂鋈蛔兊眠b遠，“那時你開得比現(xiàn)在還要艷，花瓣上沾著晨露...“
越青慌忙打斷：“多謝你救了璃光。等他能行動了，我們就...“
“回云浚身邊？“云翊的眼神驟然轉(zhuǎn)冷。
“不...“越青搖頭，“天后要殺我，我豈敢回去？青丘也不能去，璃光剛登帝位就因我受傷...“
云翊突然傾身向前，茶盞被碰翻，茶水在桌上洇開一片深色：“那你可曾想過...“他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選擇我？“
越青猛地站起，椅子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我們才相識幾日！“
“幾日？“云翊也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你當真不記得了？那幾萬年的供養(yǎng)和陪伴..“他的聲音忽然軟了下來，“小花...“
記憶的碎片突然閃過越青腦?！_實有個模糊的身影，總和云浚來看她。但那記憶很快被后來輪回中可怕的畫面覆蓋：每一世都被強迫，被囚禁...
“別逼我...“她聲音發(fā)顫。
云翊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恢復平靜：“好?！八p輕將翻倒的茶盞扶正，“我等你慢慢想?！?p> 窗外雨聲漸歇，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在越青腕間的彼岸花印記上。那抹紅色，比往日更加鮮艷。
越青望著眼前這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魔界之王，此刻卻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如此卑微的神情，心頭突然涌起一陣酸楚。她攥緊了衣袖，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
“你不必這樣...“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并非你想象中那般美好。“抬起眼時，眸中帶著決絕的光，“我骨子里自私又懦弱，更談不上什么深情專一。你何苦...“
云翊突然伸手，卻在即將觸到她臉頰時生生停住。他收回手，苦笑道：“你說的是云浚？“指尖在桌面上劃出一道水痕，“我不在乎。只要你愿意...“
內(nèi)室傳來一聲輕響，越青慌忙起身查看。璃光的臉色好了許多，卻仍在昏睡。她替他掖好被角，轉(zhuǎn)身時發(fā)現(xiàn)云翊就站在珠簾外，月光透過窗欞，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過去你不在乎...“越青深吸一口氣，“如今也不在乎嗎？“
云翊眉頭微蹙：“什么意思？“
越青的臉頰染上緋色，卻仍直視著他的眼睛：“我從來...都不是堅貞的女子?！斑@句話說出口時，她看見云翊眼中的光一點點暗了下去。
“所以...“云翊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你心里，從未有過我？“
“從始至終...“越青別過臉，“只有云浚。“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狠狠刺進云翊心口。三萬年的等待，千萬次輪回的追隨，甚至不惜墮入魔道...換來的竟是這句話？他周身魔氣翻涌，桌上的茶盞突然炸裂，碎片深深扎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好...很好?！八托χr血順著手腕滴落。有那么一瞬間，他想掐斷眼前人纖細的脖頸，想毀掉這個讓他萬劫不復的執(zhí)念。但最終，他只是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云翊！“越青突然喊住他。
他停住腳步，沒有回頭。
“對不起...“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還有...謝謝你救了璃光?！?p> 云翊仰頭望著屋檐滴落的雨水，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朵沾著晨露的彼岸花也是這樣，在他掌心輕輕顫抖。
“不必?！八崎_門的瞬間，魔氣化作黑霧籠罩全身，“保重?！?p> 門外，最后一滴雨落在青石板上，碎成無數(shù)細小的水花。就像那段永遠拼湊不完整的記憶，終究消散在夜色中。
云翊站在魔宮最高的露臺上，漆黑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他望著青城山的方向，金色的瞳孔里翻涌著無盡的痛苦與不甘。
為了越青，他放棄了作為大殿下的一切榮光；為了她，甘愿在魔界苦守三萬年；甚至不惜暴露行蹤，為她擊退天兵天將?？蓳Q來的是什么？短短幾日的相處，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永遠帶著疏離與畏懼。
“呵...“他自嘲地笑了笑，仰頭飲盡杯中酒。這瓊漿玉液入喉，卻比黃蓮還要苦澀。
“主上...“阿藍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手中捧著一壺新酒。她看著云翊頹唐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痛色。
云翊沒有回頭，只是將空杯遞給她：“再斟。“
阿藍沒有動作。她突然抬手，將整壺酒潑在云翊臉上！
“你醒醒吧！“她的聲音帶著壓抑已久的憤怒與嫉妒，“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值得嗎？“
冰涼的酒液順著云翊的臉頰滑落，像是無聲的淚。他緩緩轉(zhuǎn)身，看著眼前這個陪伴自己萬年的女子，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愧疚。
“阿藍，我...“
“你曾經(jīng)是母神最驕傲的兒子！“阿藍打斷他，聲音顫抖，“是那個混沌之上以一敵百的戰(zhàn)神！如今卻像個懦夫一樣躲在這里喝酒！“
云翊猛地攥緊拳頭，魔氣不受控制地爆發(fā)出來：“那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他的聲音近乎咆哮，“母神說過，三萬年期限一到，我就要回九天繼位！可一旦我回去，阿青就會繼續(xù)跟著云浚輪回！到那時，我就真的永遠失去她了！“
阿藍被他的氣勢逼得后退一步，眼中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她早該知道的...無論過去多少年，他眼里永遠只有那朵彼岸花。
“或許...“她低下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可以試著讓越青真正了解你...改變母神定下的宿命...“
云翊苦笑：“了解？我做的還不夠多嗎？云浚給她的，我都給了；云浚沒給的，我也給了！“他猛地砸碎手中的酒杯，“可她的眼里，從來就沒有我！“
阿藍不再說話。她默默轉(zhuǎn)身離開，背影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云翊才頹然坐倒在地。他望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這雙曾經(jīng)執(zhí)掌三界生死的手，如今卻連最心愛的人都留不住。
而此時的阿藍——或者說，璃藍，正獨自站在魔界最荒涼的懸崖邊。夜風吹起她素白的衣裙，露出腰間那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痕。那是當年為救云翊留下的。
“姐姐...“恍惚間，她仿佛聽見小小的璃光的聲音，“值得嗎？“
她笑了笑，抬手撫過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萬年前那場大戰(zhàn)，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芍挥兴?，是自己選擇了留在魔界，以另一種身份守護在那個永遠看不見她的人身邊。
就像云翊對越青的執(zhí)念一樣...她對他的愛，又何嘗不是一場無望的輪回？
越青站在茅屋前的小院里，望著青城山巔繚繞的仙霧，心中是從未有過的平靜。這五個月來，她每日清晨采藥熬湯，午后打坐修行，傍晚時分便坐在璃光榻前，輕聲細語地講述著山下的見聞。這樣簡單純粹的日子，竟讓她找回了當年初化人形時的歡喜。
可璃光始終沉睡不醒，她終于按捺不住，在一個月色如水的夜晚，施展幻術(shù)將月老請入了夢境。
夢境中桃花紛飛，月老拄著姻緣杖笑吟吟地看著她：“小丫頭，總算想起老頭子我了？“
“老神仙！“越青急得直跺腳，“璃光為何遲遲不醒？“
月老捋著白須，眼中閃著狡黠的光：“你當真打算就此留在人間，不回九重天了？“
越青咬了咬唇：“不回了?！八ь^望向夢境中的天空，“等我修成大乘功法，定要去找鳳凰討個說法。“
“早該如此?！霸吕陷p嘆，“若你當年就潛心修行，何至于...“
“可我欠云浚的...“越青聲音低了下去。
“情債最難償?！霸吕蠐u頭打斷她，“不如放下?！?p> 越青突然想起正事：“那璃光...“
“傻丫頭?！霸吕嫌靡鼍壵容p點她額頭，“他乃青丘帝君，自有天命護佑。你該送他回去了。“
夢境散去時，越青猛然驚醒。窗外晨曦微露，她走到璃光榻前，發(fā)現(xiàn)他的睫毛輕輕顫動，竟是要醒來的征兆。
“璃光？“她輕聲喚道。
榻上的男子緩緩睜開眼，銀發(fā)如瀑般散落在枕上。當他看清越青的瞬間，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阿青...這是何處？“
越青欣喜地扶他坐起：“青城山。你昏迷了五個月...“
璃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云翊呢？他沒對你...“
“他走了?！霸角噍p聲答道，“再沒來過?！?p> 璃光沉默片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越青慌忙去拍他的背，卻被他輕輕推開：“我該回青丘了?！?p> “可是你的傷...“
“無妨?！傲Ч饷銖娬酒鹕?，九條狐尾在身后若隱若現(xiàn)，“青丘有療傷圣泉。“他走到門口，又回頭深深看了越青一眼，“你...保重?！?p> 越青站在青丘的桃花林外，望著璃光被笳奕攙扶進洞府的背影，手指不自覺地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晨露沾濕了她的裙角，帶著刺骨的寒意。
“等等！“笳奕突然追出來攔住她，“你要去哪？帝君為何傷成這樣？“她狐疑地打量著越青蒼白的臉色，“至少等他醒來...“
“不必了?！霸角啻驍嗨曇糨p得像一陣風，“笳奕，幫我最后一個忙?！八鹧郏袔е鴽Q絕的光，“告訴璃光...就說我在誅仙臺羽化了?！?p> 笳奕狐耳豎起：“你瘋了嗎？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越青望向遠處翻涌的云海，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我本就不該存在...如今只想讓一切回歸正軌?！?p> “修行？“笳奕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身上有...“話未說完，她猛地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向越青的腹部，“這是...什么時候...“
越青觸電般抽回手，臉色煞白。這正是她最大的恐懼——腹中這個突如其來的生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時種下的因果。是在魔界那場荒唐的糾纏？還是在九重天與云浚的耳鬢廝磨？亦或是...更早之前？
“求你...“她聲音發(fā)顫，“就當從未見過我?！?p> 笳奕還想說什么，越青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晨風中只余下一縷若有似無的彼岸花香，和笳奕手中那片不知何時多出來的花瓣——上面沾著一滴未干的血淚。
與此同時，青城山深處的古洞里，越青蜷縮在石壁上，終于崩潰地哭出聲來。她腕間的彼岸花印記忽明忽暗，腹中那股陌生的靈力正與她的本源之力激烈沖撞。洞外突然雷聲大作，一場暴雨傾盆而下，仿佛連天地都在為這場荒唐的孽緣慟哭。
云浚獨坐在金龍殿的書房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件越青親手織就的披風。燭火搖曳間，披風上細密的針腳泛著溫柔的光澤，每一針每一線都仿佛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
他的目光落在案頭那盞未寫完的詔書上——那是要立越青為天妃的旨意，墨跡早已干涸。腦海中不由浮現(xiàn)那日在書房的場景：越青因誤食禁果昏睡在他榻上，月光透過窗欞，為她瓷白的肌膚鍍上一層銀輝。她微蹙的眉尖和輕顫的睫毛，像極了初綻的彼岸花在夜風中搖曳的模樣...
“阿青...“云浚痛苦地閉上眼。那晚他本可以克制，本應(yīng)該等她醒來坦白心意?？僧斔裏o意識地往他懷里蹭時，所有的理智都化作了灰燼。更諷刺的是，翌日清晨她竟全然不記得那段旖旎，而他，這個堂堂天君，竟懦弱得不敢啟齒。
殿外傳來鳳凰的腳步聲，云?；琶⑴L藏入袖中。鳳凰立在珠簾外，九鳳金冠在燭光下熠熠生輝：“陛下，魔界封印私有松動，是否到時間解除了？“
云浚猛地抬頭，這才驚覺三萬年期限將至。鳳凰繼續(xù)道：“大殿下若歸來，您當真要...“
“母神的安排，不容更改?！霸瓶４驍嗨曇舾蓾貌幌褡约旱?。他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魔界方向翻涌的云海，“這三萬年...我終究辜負了所有人。“
包括那個，此刻不知流落何方的小花妖。
鳳凰望著他僵直的背影，忽然輕聲道：“您后悔嗎？“
云浚沒有回答。夜風吹起他玄色的衣袍，露出腰間一枚小小的香囊——里面裝著越青的一縷發(fā)絲。這個細微的動作卻讓鳳凰瞳孔驟縮，她終于明白，為何這些日子天君總是不自覺地撫摸腰間。
“臣妾告退?！傍P凰深深行禮，轉(zhuǎn)身時一滴淚砸在琉璃地面上。她早該知道的，這三萬年來，自己始終是局外人。
待殿門關(guān)上，云浚終于攤開掌心。一枚晶瑩的玉簡浮現(xiàn)，上面記錄著云飛上次下界去尋彼岸花的最新呈報：青城山近日有異動，古樹開花，疑似...
玉簡突然碎裂。云浚死死攥住拳頭，任由碎片扎進皮肉。鮮血順著手腕滴落，在越青織的披風上暈開一朵朵刺目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