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濤,應(yīng)皓月和小林在大廈前的夜市分開,分別往市集深處走去。
華燈初上,人從四面八方涌來,空氣里彌散著各種食物的香氣,祁濤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的看去。身后傳來呼喚聲“哎,小哥兒,你是不是有什么疑惑,我專解疑答惑,了塵世俗愿,結(jié)今生善果?!?p> 祁濤回頭,身后是排著長長隊伍的鍋包肉的攤子,他仔細(xì)聽著,聲音是從鍋包肉攤子后邊的拐角傳出來。
祁濤面色陰沉的走過去,只見一個盤著長發(fā)的蒼白枯瘦男子正笑盈盈看著祁濤。
祁濤還沒說話,那男子說“來了?!?p> 祁濤問“你認(rèn)識我?”
那人笑笑,低頭寫了個字,幾個手指一掐,才道“萬般自作還自受,莫道因果無人見。血債需要血來還?!?p> 祁濤微微怔了一下,再去看那人時,那人斜著眼睛一臉詭笑的看著祁濤。
祁濤皺眉冷笑道“你在胡說什么鬼怪魔神的,要是你這么能算,可算得到我是來干嘛的嗎?”
他瞇著眼睛微笑“算得到又怎么樣,偷得浮生一瞬間的茍延殘喘,算不得,也不過是朝生夕死?!彼呎f邊向祁濤抬起雙手。
祁濤從后腰解下手銬,銬上了他的雙手,又脫下外套給他蓋上。
他在前邊走,祁濤在后邊跟著,他態(tài)度輕松安然,遇見熟人打招呼,這一方喧鬧的天地,仿佛是他的世界,他全然沒有一個犯罪嫌疑人所有的態(tài)度,反倒是跟在身后的祁濤,皺著眉頭一臉的苦大仇深似的。
審訊室里,一束霓虹燈的光從狹窄的窗戶里照進(jìn)來,只透過那個枯瘦的人,像是給他鍍了一層金邊。
審訊室里只有一盞暗暗的臺燈,悶熱的天氣里,只讓人煩躁不堪,他卻饒有興趣,轉(zhuǎn)頭看向那扇窗戶。
祁濤三人走進(jìn)審訊室,在那人面前坐下。
那人只是輕輕微笑,祁濤冷冷問道“姓名?!?p> “李木一?!?p> “年齡?!?p> “五十一?!?p> 小林只抬頭看看面前的李木一,問道“真實年齡,多少歲?!?p> 面前這個李木一看起來確實不像是五十歲的模樣,最多四十歲,面目雖黑黑瘦瘦卻沒有絲毫的時間給予的紋路。
“警官,確實是五十一歲?!?p> 應(yīng)皓月直接問道“乘基大廈的殺人案是不是你做的?”
李木一絲毫沒有猶豫,點頭“是我殺的?!?p> 聽他說完,反倒是把祁濤三人驚了,這是殺人案啊,又不是什么小偷小摸的,就連小偷小摸的都要狡辯,他們倒是從未那么痛快的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小林拍了一下桌子“這是殺人案,殺了人是要被判死刑的,不是你隨意的殺了鄰居家的雞鴨那么簡單。”
祁濤看了小林一眼,小林知道自己激動了,只訕訕地坐下來,李木一依舊是一臉微笑的說“我知道,人是我殺的。我認(rèn)罪。”
他說完,拿起桌子上的一次性杯子喝了一口,方才又說道“警官,可以聽我講幾個故事嗎?故事不長,也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等到香燃完,我的故事也就講完了。”
應(yīng)皓月剛想開口打斷,祁濤只用腳輕輕踢了他一下。
李木子神情嚴(yán)肅了一些,開口道“二十年前,她出生在一個邊遠(yuǎn)的小山村之中,落后和貧窮像是一對雙胞胎,圍繞在這個小山村里,也環(huán)繞在她的身邊。她是這個家里的大女兒,也是這個家里的第一個孩子。她從很小便知道父母,阿嬤都不喜歡她。
她很少哭鬧,一般都是自己靜靜的做著手里的活,掃地,洗碗,喂雞,放羊。她只有在看見父母把大妹,二妹,三妹送走的時候她才會偷偷的流眼淚。
她問阿嬤妹妹去哪兒了。阿嬤微笑的說,送給有錢人家去養(yǎng)了,享福去了。
可是那個年月里,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就算是不生育的家庭里也不愿意要個女孩子來養(yǎng)。至于她,則是因為可以干活才沒被送走。等到阿嬤要送走三妹的時候,她便跟在阿嬤身后,想要記住養(yǎng)三妹的人家。
那是秋末的季節(jié),風(fēng)灌進(jìn)領(lǐng)子里,冷的讓人打顫。
她太過緊張,絲毫沒有注意到路越來越陡峭,漸漸的人煙稀少,等到她再次仔細(xì)打量周圍環(huán)境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到了后山的荒陵坡地里。
荒陵坡地里長著能埋住人的穗子草。穗子草隨著風(fēng)搖擺起伏,遠(yuǎn)處還有幾座荒墳。阿嬤停下了腳步,把懷里的三妹放在地上,把裹著孩子的小棉被抽出來,夾在腋下,她雙手合十虔誠的念叨“可別怪俺,菩薩保佑,給俺送個孫子。”
嬰兒感受到秋風(fēng)的涼,哭了起來,祖母疊了疊小棉被,頭也不回的往來時的路走去。
等到阿嬤漸漸走遠(yuǎn)了,她才從穗子草里出來,阿嬤說的給妹妹找好人家就是讓她自己在這片荒草里嗎?可是妹妹還是那么小,嬌弱的像是剛剛萌發(fā)出來的花生芽,輕輕一掰就折了。三妹還在大哭著,她不知道怎么辦,她要是把三妹抱回家,會不會也像三妹一樣被丟到荒山里去吧。
她聽著哭聲,木了一般,穗子草簌簌的聲音,把她從呆滯之中喚醒,她以為是阿嬤重又回來,便重新又躲進(jìn)穗子草里,只看著穗子草里跑出一只健壯的狗,她從未見過那么膘肥體壯的狗,它毛色發(fā)亮,它一步步沉穩(wěn)的向三妹走去?!?p> 小林不耐煩對李子木說“你還真給咱們講故事呢,你就直接交代清楚乘基大廈的殺人案過程和為什么殺人,咱們可沒這時間聽你講故事?!?p> 祁濤轉(zhuǎn)頭看了小林一眼,沒有說話。
李子木笑笑“警官,我在講啊,對于我們來說是在講一個故事,對于她來說,是她的一生。你想知道我為什么殺人,就不僅僅只是來了解我,她才是主角,我只是一個撐船的人,故事必然是從我結(jié)束,那就從她開始吧。”
小林從祁濤耳邊說“我看他有點瘋,要不要給他做個鑒定?!?p> 祁濤說“聽他講完吧?!?p> 聽他又開始講道“她看那狗,先是在三妹身上嗅來嗅去,三妹哭的聲音更大了,只見它張開嘴往三妹白皙鮮嫩的脖子上一咬,哭聲戛然而止,只剩下風(fēng)吹穗子草的聲音。她愣愣的看著,那狗叼著小小的三妹往穗子草更深處走去,她的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里流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的那么傷心,等她再大了一些,她才明白,那是對死亡最原始的恐懼。
后來有一天,阿嬤帶著她去寺廟里拜拜,阿嬤虔誠的對著佛像“菩薩啊,求求賜我一個孫子吧,有點毛病也行啊?!?p> 她不知道為什么阿嬤寧愿要一個有一點殘疾的孫子,也不愿意要她的妹妹。
終于阿嬤得償所愿了,她有了一個弟弟,弟弟果如阿嬤所說,有些白癡,腦子缺根筋,可是家里的人都很寵愛弟弟,她只是冷冷的看著,她沉默寡言,很勤快,也很聰明。等她上完了中學(xué),家里人想讓她直接打工賺錢,她不同意,還說如果不讓她上學(xué),她就把阿嬤和父母遺棄孩子的事情報警,讓警察把他們抓進(jìn)監(jiān)獄,自己進(jìn)了福利院照樣可以上學(xué)。果然一家人都被她唬住了,她阿爸惡狠狠的盯著她說“學(xué)可以上,錢一個都沒有。”
她下定決心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她一旦心生退卻的時候,就走上后山,去看后山荒草里那白生生的石頭,她想,如果留在這里,遲早她也要變成那白石。于是她更加的用功,申請到了貧困補(bǔ)助,考試那天,她緊張過了頭,手指都在顫抖著,仿佛身后不是一同考試的學(xué)生,倒像是前些年那條毛光水滑的狗。
她考的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差,上了一所還不錯的大學(xué)。那個時候剛剛有了大學(xué)貸款,普通人不敢輕易嘗試,害怕是“驢打滾”一不小心把自己后半輩子搭上去,她去了,她不知道自己的下半輩子怎么樣,但是她第一步是要踏出去。
她踏出去了那個山村,在這個世界里雖然活得精打細(xì)算,卻也如魚得水。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fā)展的時候,她的父母從老家里來信兒“你個死沒良心的狠心妮子,一躥出家里去,把你爹你娘老子都忘了,白養(yǎng)了你個白眼狼啊,村里你婆姨娘的三嬸子的鄰居家的小兒子說你在外邊拿獎金呢,行啊,有了錢也不想想家里的老子娘有沒有飯吃,你爹砸了腿,那個死老婆子又癱在床上,你要還是個人,就每個月寄一千塊回來?!?p> 她冷笑笑,撕了信,狠狠的扔進(jìn)垃圾桶里。不再理會。過了幾天,又來了信,說她不寄錢就去學(xué)校里鬧,去她兼職的地方去鬧。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最是臉皮薄,只得月月寄錢,花錢買太平。
一千元,對于一個還在上學(xué)的學(xué)生來說,不亞于是個天文數(shù)字,她還要應(yīng)付自己的生活。一天只吃一個饅頭,愈發(fā)使得她臉色蒼白,身材瘦弱。同寢室的室友周倩也是農(nóng)村來的,卻能天天吃大餐,穿新衣服,她向周倩問門道,卻不曉得被周倩拖進(jìn)了另一個泥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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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慌忙蹲下身子,扶著頭上流著血的王奶奶,王奶奶此刻頭上流著血,褲子里溺了尿,小雨大喊“快找人,要去醫(yī)院的,快來人。”
另外四個人雖然膽子大,卻也沒見識過人在自己的面前流血的,那王老太太眼見的出氣多,進(jìn)氣少。
小雨看著她們狠狠道“你們殺了人,我要報警,把你們都抓進(jìn)去?!?p> 他們幾人顯然慌了。
胖子眼神轉(zhuǎn)了轉(zhuǎn),轉(zhuǎn)頭又看了看另外幾個人,才道“你是騙子,凈會說謊,明明是你推倒的王奶奶,我們是聽見有人叫喊才進(jìn)來的?!鞭D(zhuǎn)頭又看看另外三人,問道“你說是不是?。俊?p> 他們只是沒底氣的點點頭,沒有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