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詬隨意指著對面房間對郁安道:“你今天的工作就是把那里的文獻整理好?!?p> 周圍人倒抽一口涼氣,為郁安捏了把汗。
對面房間都是些幾十年前或者上百年前的無用文獻,亂糟糟堆在那里,別說一天了,給他們半個月也收拾不完。
沈無詬明顯就是在刁難他。
郁安神色未變,面無表情地應下,轉身離開了。
如此沈無詬看他更不順眼,別人來都知道奉承他兩句,這臭小子一個好臉色都不給,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
果然,傍晚時分,別人都下班了,只余下郁安一人整理文獻到深夜。
等郁安到家時,院子里已是一片安靜,只有黑蛋聽到聲響,瞪著一雙綠油油的眼睛給他引路。
郁安路過堂屋,聽到一陣綿長的呼吸聲,湊過去一看,是云遙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他眼底露出一絲心疼和無奈,輕輕拍醒云遙,柔聲道:“我回來了,你快回屋睡吧?!?p> 云遙迷迷糊糊醒來,點燃油燈道:“你怎么第一天就加班啊,好辛苦?!?p> 郁安看到云遙臉上被壓出來的印子,輕笑道:“過段時間就好了,以后不用等我?!?p> 云遙唔了一聲,覺得老這么等相公也可能會給他施加壓力,于是道:“那你回來了一定要把我叫醒,我給你下碗面吃。”
“好?!庇舭颤c頭答應。
云遙滿意了,怕太晚不好消化,給郁安下了碗清淡的面條,熱氣騰騰的,驅散了郁安身上的涼意。
隔天,工部眾人看到整整齊齊,有序擺好的文獻,一整個目瞪口呆。
京都畢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整個工部大樓,除了工部尚書的房間,其他辦公房間都是多人的。
于是今天的熱門話題就是郁安驚人的工作效率。
沈無詬本來想趁此機會給郁安一個下馬威,沒料到他真的能做好,于是變本加厲,給郁安指派了更多沒用的活。
郁安依舊面上毫無波瀾,一雙清澈的眸子好似明鏡,照著沈無詬的小人心思。
沈無詬感覺自己在這個新會元面前好像小丑,為了找回場子,他就像吃了槍藥一樣,逮誰罵誰。
其實這工部像郁安一樣穿著黑官服的人還真不少,都是往屆的國子監(jiān)生,一直被沈無詬打壓著,轉不了正。
凡是被安排在沈無詬手下,被提拔的不一定是有本事的,但一定是會奉承的。
像他們這些木訥的寒門弟子,又沒有一走了之的條件,只能年復一年熬在這里。
來工部一個月,沈無詬甚至找不到沒用的活給郁安干了,這小子就像個傻的,讓干啥干啥,完全沒脾氣。
沈無詬覺得無趣,漸漸懶得對付他了,開始把手底下的小活交給郁安干。
明明沒人教過郁安,他卻像工部的老骨干一樣,真的什么都會。
實際上郁安一個月的閑活不是白干的,那些表面上沒用的文獻,記錄的都是百年來紹國各地的水利、土力工程和各種遇到的地里地勢問題。
郁安把它們都看了一遍,漲了很多知識。
眾人除了佩服,更多的是在這一個月的相處中,對郁安產生不喜。
他總是冷著一張臉,目無尊卑,和誰也不交好。
這天,工部尚書吳或北遇到一個棘手的問題,此時右侍郎楊慶安南下抗洪,他只好把問題拋給沈無詬。
沈無詬根本不識字,他直接把文書拋給他的得力干將,讓他們像以往一樣替他工作。
然而眾人看了半天也沒找到解決之法,最終把呂識程推了出去。
呂識程小心翼翼地說:“沈大人,小的們無能,這個事情實在太棘手,我們...找不到解決之法。”
沈無詬還在笑呵呵地看小人書,聞言一把將茶潑到呂識程身上,吼道:“我要你們這群飯桶何用?”
呂識程一個哆嗦,點頭哈腰地賠不是,半點人的尊嚴都沒有。
沈無詬刻意站出來踹他一腳,把呂識程踹到地上踩來踩去,才滿意地拍拍墨綠的衣擺。
他道:“其他人呢?過來看看這個文書。”
眾人哪敢上前,都低著有,互相瞅著別人,盼著有人趕緊過去。
郁安道:“我看看。”
他接過文書,略看一眼,便將它放桌上鋪開,提起毛筆輕輕蘸墨,在上面畫出一條條似河流般的線條。
眾人小心翼翼湊上去,各個忍不住感嘆:
妙啊。
太妙了。
他們怎么沒想到呢?
“閃開,”沈無詬趕走眾人,問道:“你這畫的是什么?”
郁安指著復雜的堤壩工圖道:“此處地勢低,水勢兇猛,堤壩根本擋不住,與其思考如何加固河堤,不如砍幾棵樹,挖開新的河道,將這水引流,百姓就不會受災了?!?p> “原來如此,”沈無詬道:“這就是堵不如疏啊?!?p> 郁安古井無波道:“沒錯,大人睿智,這種問題只要大人想,不用學就能解決?!?p> 其他人傻眼,面面相覷,確認沒有聽錯。
誰說新會元不會奉承的,這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還誰有?
沈無詬果然很受用,連連叫好,讓人把文書拿給工部尚書吳或北了。
其實這問題并不難想,只是別人都怕?lián)熑?,擔心改了河道后遇到其他問題,那就是死路一條了。
郁安斂眸,好看的眉眼異常鎮(zhèn)定,繼續(xù)干他的小活去了。
他得盡快站上去,成為值得云遙托福的男人。
最終這個問題解決得非常好,省了一大筆費用,紹皇下令讓吳或北覲見,當面夸了他一番。
吳或北道:“這都是左侍郎沈無詬的功勞,臣不過是規(guī)矩辦事罷了?!?p> 紹皇笑著點頭,一邊滿意吳或北的謙虛,一邊滿意沈無詬的能力,叫人給沈無詬賞了不少東西。
沈無詬樂開了花,逢人就說自己有多厲害,把郁安給他的講解全轉化成自己的話,半點不題郁安的功勞。
以往吳或北遇到棘手問題,大多會與眾人商議多日,如今因了沈無詬這件事,他總會先讓沈無詬看看,確定他是否有解決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