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際遇不一樣,人生便會不一樣。瀟其蒽二十年的豐衣足食和宗門驕傲在一瞬間成為泡影,他要償還付清峰的養(yǎng)育教導之恩,就要承受他帶來的罪惡,雖然這一切不是他所為,可世人只會因為只言片語而揣測。即便各門派掌門會幫他在江湖中澄清事實,但人多是非多,往后如何端看他的造化了。他不參與惡,卻在漩渦中,甩不掉的爛泥講不清的關系。
那日在玉劍宗,齊將軍給月上初帶來了葉啟的信,時隔兩年,兩年的江湖生活,她差點忘記自己是誰。她扯了一個自嘲的假笑,將信點燃,燒成灰燼。假太子已經(jīng)查到她的行蹤,雖然小宗門的勢力在朝廷和江湖之間都有涉足,但是,這種被牽制的感覺,真的很差勁。
“你說什么?你要離開?”林文裴幾乎不敢相信她說的話,朝夕相處的這兩年,難道一點留戀都沒有嗎?
“是,這兩年說起來是小宗門收留了我,你也時不時帶我去各個江湖門派見了世面,我很感謝?!?p> “所以呢?我對你不好嗎?這兩年的相處都不夠你下決心留下?”
林文裴像個被拋棄的棄婦,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始亂終棄”的人。
月上初嗤笑了一聲,雙肩放松下來,似是卸了什么重甲一般。她的臉上再不是往日的無所謂,滿是嘲弄。林文裴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聽得耳邊是她冷漠嘲笑地話語:
“別玩了林文裴,兩年,你該釋懷了吧。我陪你演了兩年的戲,你真以為世上是有不透風的墻嗎?很感謝這兩年的互相成就,你的愧疚我收到了,我也原諒你的背叛與算計。”
一瞬間,林文裴的臉色煞白,埋藏在心里的愧疚與后悔原來早就在她面前一覽無遺。
“我聽他們說了,你失蹤的那些年,不管是因為宗門歷練還是別的什么,扶賢宮的覆滅從來都不是因為你。我的無家可歸,眾叛親離,內(nèi)力反噬都與你沒有太大的關系。我曾經(jīng)恨過每一個參與這件事的人,可是,兩年了,想也想明白了。我自己的人生,不該依靠任何人去過活,這就是一場騙局。扶賢宮也從來不是我的歸宿,它……是別人給我編織的一個夢。從出生起,我就沒有家,沒有親人,所以,你不用愧疚,即便不是你,也不會改變這個結局。那位和青玄,他們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各自的出路,這個出路里也從來沒有我。這兩年,你該補償?shù)亩佳a償了,我沒有遺憾,也不怪你,你放過自己也放過我?!?p> 月上初越是清楚明白這一場陰謀的來去,越是清楚自己的處境,林文裴的心里越無法釋懷,他們這些人為了權力,為了利益,連親情都是可以舍棄和算計,那對自己想要成就的大業(yè)來說,真的做到問心無愧了嗎?
林文裴還想說什么,月上初已經(jīng)將銀雙劍留在桌子上,轉身走了。她毫無留戀地離開了小宗門,帶著曾經(jīng)的行李,一把長鞭別再后腰,甚至都沒有和除林文裴以外的人告別就離開了。
“表妹……”林文裴輕輕喚了一聲,隨著風散在了秋日的蕭瑟里。
月上初走走停停了幾日,沿路各大酒館、茶舍熱議的都是玉劍宗的事,唏噓憤怒,都是替那些枉死的人惋惜。聽得多了,總讓她有些恍惚,從第一次見面到至今,其實和瀟其蒽的接觸,也不過是那數(shù)面,可每次見面都是那么的印象深刻,糾葛地也深刻,緣分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她甩了甩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情緒,扯了扯裹著口鼻的布條,自嘲地一笑,牽著馬漫無目的地走著。秋日的清晨還是有些冷的,風吹在臉上帶走了僅有的溫度。路邊只有零散的幾人擺著攤,熱氣騰騰的食館吸引了她的注意。這么早,食館來來往往的人很是熱鬧。走進才發(fā)現(xiàn)食館里好些讀書的學子都在此處用早膳,小二熱情地替她牽馬,招呼她落座。
“客官要吃點什么,現(xiàn)小店是早膳時段,有餛飩、肉包、煎餅、鹵面,您要來點什么?”
“來碗鹵面和餛飩。”從昨夜開始,她就沒吃什么,這會兒肚子餓的直打顫,這鹵味的香氣把她的饞蟲都要勾出來,什么都想吃點。
小兒愣了一下,笑著朝后廚喊道:“一碗餛飩一碗鹵面?!?p> 食館里的學子都側目看了她一眼,著實她的裝扮與食管中的熱鬧有些異樣。她環(huán)顧四周,有不少學子一邊吃著早膳,手里拿著書像是在零時抱佛腳,眉頭皺的緊緊地。想來這邊的私塾的教學還是較為嚴苛的。不一會兒餛飩和鹵面都上來了,她把餛飩倒進鹵面里,拌了兩下吃起來。剛進食館的學子見她吃法新穎,也叫了一碗餛飩和鹵面。
“你們聽說了沒?當今圣上有遺珠流落在外,至今下落不明,太子派了好多人去找這個親妹妹?!?p> “圣上有這么多位公主,也不見得太子對其他公主有多上心,這位遺珠別是有什么貓膩吧?”
“我才不管他們怎么找,別影響這次秋闈的考試就行。這般大張旗鼓,找個通緝犯也不過如此了?”
“哎?你怎么說話呢?通緝犯和遺珠那是能相提并論的嗎?”
“哼,你們啊,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秋闈在即,肚子里的墨夠不夠寫策論?!?p> 聽聞隔壁桌幾個學子的議論,月上初的好心情幾乎一下被破壞,原本津津有味的鹵面也食之無味。她硬著頭皮喝完最后一滴湯,放了銅板,拿起鞭子便走了。她這一動,倒引起其他的人的側目,實在是在一眾學子中,她這樣裝扮確實突兀??拷鼘W府的地方,鮮少有江湖人士往來,月上初的出現(xiàn)無疑是打了眼。
方才,那些學子的話始終縈繞在月上初的耳朵邊,心下煩躁。這該死的太子,竟然這么大張旗鼓的找她,找她做什么呢?那位便宜父親也不知道制止他這荒唐的行為嗎?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假太子?這般想著,不知不覺已經(jīng)快走到城門口,一早上,出城的隊伍已經(jīng)排起了長隊,許多人在抱怨今日的檢查尤為嚴苛,特別是女子檢查的更是仔細,白白耽誤出城辦事的時間。
聞此,月上初心下一驚,牽著韁繩的手一緊,往旁邊的小攤位靠近,假意詢問攤位的物件,實則悄無聲息轉了個方向往回走。她才在這個城鎮(zhèn)落腳不過兩日,假太子的人已經(jīng)追蹤到此處了。想起在食館眾學子們看她的樣子,想來是比較打眼的。她嘆了一口氣,只好將馬寄存在大馬店,又去成衣鋪子按照這里的穿衣風格選了一套淑女一些的廣袖裙,頭上簪了幾朵珠花,俏皮可愛。也是許久,沒有穿這樣的裙子了,以前每每阿兄外出,便叫穆盛捷給她送來一些新款式的衣裙,沒有一個女子不愛漂亮裙子。她心中嘆了一口氣,誰叫自己的命這般苦呢。
兜兜轉轉,她又回到那個食館,回味早上那碗沒有好好品嘗的鹵面,心中萬般可惜,她進去問了問,午膳是沒有早食的那些菜單,如果想吃得明天一早再來。她有些失落,在食館門口晃蕩,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有個學府就挨著這個食館,怪不得早上這里都是學子。此時,學府的門口的公告欄上貼著幾張宣傳單,一張上寫著長期招騎射場場工,一張寫著招騎射老師,都是包食宿。她想了想,如今出不了城,不如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等這邊的檢查松懈了,再走不遲。于是,她試著上前敲了敲門,表明來意。開門的大叔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屑道:
“姑娘莫要同我玩笑了,就你這嬌氣模樣,可干得了場工的活?成日在太陽底下曬,可不是什么輕松的活計?!?p> 月上初有些后悔買這件成衣了,苦笑道:“大叔,你別看我這樣,我可有力氣了,也是有些武功底子,不信你可以叫人試試我嘛!試了不行再說唄。我本來是來投奔親戚的,可是找錯了地方,盤纏不夠了,就想找個地方安頓一下。您通融通融。”
看門大叔看她腰間別了一條特別的長鞭,抬眼定定看去,發(fā)現(xiàn)是一條鐵制的,頓時眼睛一瞪,笑道:“行吧,你就進來試試,不行就走,別到處亂跑。”
“哎!我曉得的?!闭f著,快步進了學府。
大叔叫了個小廝帶她去練武場找騎射夫子,這個學府內(nèi)里還是挺大的,小廝帶著她走了近一盞茶的功夫才到練武場。練武場上今日正好有課,教課的夫子正在調(diào)整學子們的射箭姿勢,小廝上前耳語了幾句,學子們好奇的轉過頭來打量她。原本教課夫子見她文文弱弱的,像個富家小姐,眉頭皺都要夾死蚊子,可就在這時,隔壁場上的蹴鞠教學有學子踢猛了,蹴鞠直朝著月上初的后腦勺飛去,在眾人驚慌失措中,她下意識轉身一拳超飛來的勁風打去,一只小小的蹴鞠就這么四分五裂在了面前。她驚愕了一瞬,看向蹴鞠場眾人,臉瞬間紅了整面,不好意思的朝對面鞠躬道歉。
“不好意思,我以為是什么暗器,這多少銀兩我賠。”在小宗門待得久了,下意識的反應就覺得突如其來的東西都是暗器,時刻防備著。
蹴鞠夫子顯然被她這一拳嚇了一跳,隨即又笑道:“沒事,就一個蹴鞠,也不值幾錢,小姑娘,你來練武場找人嗎?”
此時,騎射夫子已經(jīng)和小廝走了過來,解答道:“這是騎射場新招的場工?!?p> “喬夫子,那你這是好運氣呀,這丫頭看起來武功不錯。”教蹴鞠的邱夫子羨慕道。
“這等運氣,確實不一般。”喬夫子不謙虛地笑道。
月上初一聽,趕忙問道:“夫子,我這是面試過了嗎?”
“這是自然,我看你武功底子不錯,在騎射場也不埋沒你,平時也可和學子們切磋切磋。不過……”說著,他看了一眼她腰后的長鞭凝重道:
“你這江湖武器可不得帶到練武場來,免得傷了這些學子。學府的教學保守為上,不得胡來,這些孩子將來都是國之棟梁?!?p> “明白了,這長鞭我會收好的,絕不帶到練武場來?!?p> “行了,不過你這身衣裳也是不便做工的,學府有專門的工作服,讓他帶你簽契約,再去女宿那邊安排個房間,換好衣服直接過來就成?!?p> “好的,喬夫子?!?p> 見此,兩位夫子都回去上課,由小廝帶著她去辦手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