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識到這件殘酷的事實,李一桐忍不住在喪禮上失聲痛哭,她跪在母親的棺木前,滿臉都是眼淚鼻涕,話語含糊地埋怨母親怎么可以自私拋下她,質(zhì)問老天爺為什么這樣對待她。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模糊了她人生的方向。
成為孤兒的她,下一步又該怎么走下去?
親戚安慰她:“一桐,你要節(jié)哀順變,往好處想,以后你的日子就平靜了?!?p> 她不要,她寧愿和母親住在破爛小房子里,天天過著雞犬不寧的生活,再吵再鬧的日子,也強過孤苦伶仃的日日夜夜。
“喪禮那天,姓程那個人來了,我其實想趕他走,這個連媽媽最后一面都避而不見面的爛人,憑什么參加喪禮?但我媽應(yīng)該不希望我這么做,所以我還是讓他來了。”
“你一定…………非常恨他吧?”
“我當(dāng)然恨他!我媽最后的那段日子,他不肯見她、也不接她的電話,好幾個夜晚,她拿著話筒哭著自言自語,她為他掏心掏肺,連命都賠進(jìn)去了,最后換來什么?只換來喪禮上的一炷香!”
李一桐的遭遇太過凄涼,程銘不知道該怎么回話,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令他難受,他想像李一桐過去面對母親時,是不是也這般難過?
一次又一次,聽著最愛之人訴說輕生的念頭,一遍又一遍,奔跑到醫(yī)院確認(rèn)母親的死活,這種日子是人過的嗎?換做是他早就崩潰了……
可是李一桐熬了過來,忍著傷痛,咬牙走到今天。
程銘心理很難受,李一桐沒有哭,他替她流下淚水。
“我最不能原諒的,是我媽自殺那天,那個姓程的明明接起電話,知道我媽快死了,竟然狠心掛斷電話,既然不愿意見最后一面,又何必假惺惺跑來家里上香?”李一桐吸了一口氣,風(fēng)很涼,她的心也涼透了,“他祭拜的不是我媽,而是他的愧疚感吧?他為了讓自己以后睡得著,才來上香的?!?p> 李一桐只見過程先生一次,但他的模樣牢牢刻在她的腦海里,這輩子都忘不了。
倘若有天再遇上,她會走上前問他:“李淑芬有沒有去找你?你晚上睡得好嗎?”
“辦完我媽的喪事后,緊接著就是我的問題,我媽的妹妹,也就是蔣思珍的媽媽,她收養(yǎng)了我,后來我就轉(zhuǎn)學(xué)到新英高中。雖然我不是蔣家的孩子,但我先前說我和思珍一個從父姓、一個從母姓,也不算騙你?!?p> 李一桐的故事說到這里便告一段落,此時太陽已經(jīng)升起,照亮了全世界,陽光射進(jìn)屋子里,程銘祈禱亮光也能照進(jìn)李一桐的內(nèi)心。
但愿李一桐能站在世上最光亮的地方,享受最溫暖的光芒,徹底擺脫過去的陰霾。
“小桐,你為什么跟我說這些事?依你的個性,應(yīng)該會選擇藏在心底?!?p> “我也不知道,剛剛看見日出,我想起我媽,忍不住就說了,現(xiàn)在還真有點后悔,萬一傳出去怎么辦?”李一桐從沒打算向人提起過這些往事,她也不懂為什么向程銘聊這些。
“我發(fā)誓絕不跟別人說!小桐,你盡管放心,我會替你保守秘密!”
李一桐點點頭,她相信程銘不是大嘴巴。
程銘是真的對她好,她心里明白,或許就是這份溫柔,讓她開始想依賴他,想找個人陪她一起承受喪親之痛。
“小桐,一直以來你辛苦了,以后不要再獨自難過,我會陪著你?!?p> 李一桐微微一笑,看著程銘有些傻氣卻十分真誠的眼神,她覺得幸好說出來了,分享了秘密,心里寂寞難受的感覺就減輕了一些。
原來她還是有點兒好運的,所以才能認(rèn)識程銘,遇見這樣疼惜自己的男孩兒。
母親過世以后,她也動過自殺的念頭,認(rèn)為自己的存在只是累贅,又想到自己已經(jīng)被蔣家收養(yǎng),擔(dān)心她鬧自殺會害蔣家蒙羞,于是不敢輕舉妄動,也為了不枉費蔣家收養(yǎng)她的這份好心,李一桐逼自己振作,不做個哭哭啼啼的女孩兒。
如今,她很慶幸自己還活著。
有句話說活著一定會有好事發(fā)生,她以前覺得是句屁話,現(xiàn)在相信了,程銘就是那樁好事。
“說起來也真巧,姓李的女人是不是特別容易被姓程的男人糾纏呀?”李一桐開玩笑地說道。
程銘沒有說話,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他認(rèn)為他和李一桐的重逢,是巧合、是命運,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數(shù)。
李一桐口中的程先生,正是他最熟悉的親人——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