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見
“芷蘭師姐,按照您說的不能離掌門太近的要求,我把您安排在幽蘭閣,再有一刻鐘便能到了。”接引三人的這位外門弟子叫金雙,看著約摸十四五歲,性情開朗,一張嘴堪比房產(chǎn)中介,滔滔不絕。
天玄宗總共占了這附近七座仙山,位置又如同北斗七星錯落分布,便直接用這七個星宿名字命名,最前面這座是主峰,叫瑤光峰,主要歸掌門管,后面六座山頭則是其他幾位宗門長老管理的地盤。
只是近些年新入派的弟子越發(fā)少,以往天玄宗只分配給內(nèi)門弟子住的院子,如今外門弟子都能人手一套,前兩年還差點住不滿。
不過這些話,金雙自然是不會對新進門的小師姐說的。
姜芷蘭爬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欲坐倒:“還有多遠能到?”
“前面就是了?!?p> 金雙推開門扉,如同一個房屋中介般熱情地向幾人介紹道:“說起來,這院子雖說舊了些,卻特別寬敞,以前還住過我們天玄宗一任特別厲害的掌門呢!而且名字也襯小師姐。因為太久沒人住,所以沒打掃,我已經(jīng)讓人去叫幾個外門弟子過來幫忙打掃修整,被褥家具也會送過來,一點都不會耽誤小師姐晚上休息?!?p> 事實上哪用他推銷,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幽蘭閣里一個偏院的臥室都比姜芷蘭原來在姜山鎮(zhèn)的家還寬敞,有什么好不滿意的。
田小滿和大丫勤快地打掃收拾屋子去了,體力耗盡的姜芷蘭找了個墩子坐下,用衣袖給自己扇風。
“天玄宗弟子統(tǒng)一配發(fā)的傳音符和法袍皆有規(guī)制,像我們外門弟子便是青色銜綠?!苯痣p指了指自己身上,又說,“掌門和長老們的親傳弟子才能穿的金絲白袍,一時來不及做,等過兩天再給小師姐送過來……”
她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
“這是傳音符,是門派內(nèi)用于傳訊聯(lián)絡的法器,使用時用靈氣催動即可?!苯痣p有條不紊地向芷蘭交代著一應瑣事,又順便提點道,“掌門見完長老們,應該很快就會來找小師姐。若有什么急事的話,小師姐也可以去對面找藍橋師兄?!?p> 姜芷蘭接過傳音符:“藍橋師兄?”
“掌門親傳弟子,一個是你,一個就是一年前進宗門的藍橋師兄呀?!?p> 姜芷蘭微微挑眉:“他很厲害么?”
飛舟上,那個叫石成的紙老虎好像也提過這個人。
“當然了!豈止是厲害??!他特別厲害!”金雙興奮道,“師姐知道藍橋師兄是什么靈根嗎?”
“……”她怎么會知道?
見姜芷蘭興致缺缺,金雙也不尷尬,自問自答道:“師兄入門時測出來的,是五靈根?!?p> “五靈根?”姜芷蘭這才被挑起點好奇心,“那不是被叫做廢靈根嗎?”
這世上,擁有靈根才可引氣入體,如果說靈氣如水汽,那么人身體里的靈根經(jīng)脈就好像交匯的河流湖泊。
有了河流,水才有容身之處,在體內(nèi)運轉,但踏入修仙大道,靈根并非越多越好。
多靈根天生寬度就比單靈根窄小,并且數(shù)量一多,靈根之間便容易交錯龐雜。純凈度低不說,修煉時一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
故而,靈根依據(jù)純凈度不同,分出資質(zhì)上中下,靈根越純凈上等,修煉就越容易,進階速度越快。
目前九州公認最強的靈根就是單系變異靈根,這種靈根萬里挑一,每個都是不世出的天才,不僅威力強悍,修煉速度也極快。
而五靈根能修煉到金丹期,都稱得上鳳毛麟角,放在哪個宗門,都是外門弟子的材料。
“藍橋師兄可不是普通五靈根,他是至純五靈根,彼此并不沖突駁雜,師兄修煉也極為自律刻苦,可謂是天玄宗年輕一代弟子們的表率!”金雙一臉崇拜道。
姜芷蘭正要開口,手里的傳音符忽然亮了起來,半空中玄清的虛影驟然浮現(xiàn)。
“徒兒,速來玄坤殿一趟?!?p> “不去,我一步路都不想走了?!碑斨忾T弟子,姜芷蘭也沒給師長留面子。
“……你現(xiàn)在人在哪?”
姜芷蘭哪記得,還是金雙在一旁小聲提醒,她才想起這叫幽蘭閣。
不過瞬息,眼前的虛影便由翩然而至的玄清替代。
“放開!你給我放開……”
不顧姜芷蘭的掙扎,玄清迅速把人拎走了,只留一臉呆滯的金雙。
越過幾座仙山,兩人來到一座浮在半空之中,祥云繚繞的島嶼。剛一落地,姜芷蘭就迅速遠離玄清,抬手就將手上傳音符砸了過去。
“我說了別碰我!”
她橫眉怒目地瞪著玄清,弄得玄清本想指責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本座又不是洪水猛獸,至于嗎?”
姜芷蘭可不是愿意和人講道理的人,她并不與玄清辯是非,只抱臂冷冷說道,“你要是做不到,之前答應你的條件全部作廢?!?p> “行行行!”收了這么個動不動撂挑子的徒弟,玄清只能自認倒霉,他擺手認輸,說回正事,“明日宗門給你測靈根,各位長老都要來瑤光峰見證拜師禮。事不宜遲得趕緊給你開靈根?!?p> 說完,他雙手結印,青色靈力在周身運轉,繪成一道道復雜的法印,與此同時,兩人面前緩緩升起一座五邊形白玉石臺,五個邊角依次亮起五道直沖云霄的光芒,分別是紅色、黃色、金色、綠色和藍色,五色光柱緩緩匯聚在中央處,融合成白茫茫的一團霧氣,轉瞬又變得漆黑混沌,如同黑洞一般,讓人本能就覺得危險。
可姜芷蘭卻覺得眉心處隱隱發(fā)熱,像是被眼前黑洞召喚一般,身體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
她下意識死死咬著唇,試圖用疼痛去抵御那股力量,腿卻不由自主地邁上了石臺的第一級臺階。
玄清看著她眉心處緩緩浮現(xiàn)的青色蓮花形印記,輕聲道:“去吧!”
姜芷蘭感覺她的靈魂仿佛從軀體里被驅逐出來,旁觀著自己一步步走上石臺,朝那片不停翻滾著白茫與漆黑的混沌伸出手去。
觸碰到那片混沌的瞬間,她意識一沉,仿佛跌進萬丈深淵一般,失重地直直下墜。
她看見那張溫文爾雅的臉上露出淫邪不堪的目光朝她撲過來,看見被開除時那天四面八方對她義正辭嚴的羞辱和嘲諷,看見父母崩潰指責時尖利刻薄的模樣……
一幕幕封存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就像濃霧一樣席卷上來,包裹著她,吞噬著她。
那些過于真實的觸覺和聲音如同萬千利刃狠狠扎進姜芷蘭的血肉,攪得血肉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姜芷蘭終于從幻覺里清醒過來,整個人幾乎虛脫。
玄清松了一口氣,連忙伸手去扶,卻被姜芷蘭強撐著側身避開。她低著頭抬手抹了把眼睛,定了定神,虛弱問道。
“結束了嗎?”
這孽徒還有力氣裝腔作勢,看來暫時死不了!玄清收回手,冷哼一聲:“盤腿閉眼,氣沉丹田?!?p> 姜芷蘭依言在石臺上盤腿打坐,雙手置于膝蓋,閉上雙眼屏氣凝神,整個人漸漸陷入放空的狀態(tài)。
“靜下心來去找混元珠在你體內(nèi)的位置,感應天地靈氣?!?p> 姜芷蘭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顆不知所蹤的珠子,此時正安靜浮在她靈府深處,散發(fā)著與剛才那片混沌相似的氣息,只是更加平和中正,仿佛已經(jīng)平靜下來的洶涌海面。
身體的重量仿佛消失了,而意識卻順著這顆珠子漸漸延展開來……她感受到了火焰的溫暖與灼熱,花木的清香與絞殺,水的潤澤與呼嘯、泥土的芬芳與塌陷、金屬的堅固與鋒利,甚至是更遠處的拂面微風,冰封千里,電閃雷鳴和日月更替……
而這所有一切,都蘊藏著巨大能量和用肉眼無法感知的靈氣。
而那些靈氣此刻正被那顆珠子牽引著進入她體內(nèi),仿佛湍急河流般沖刷過她阻滯的周身經(jīng)脈,最后匯聚在她丹田處,重歸混沌。
姜芷蘭睜開眼,眉心青蓮印霎時隱去。
“這本功法你拿去,沒事多看看,照著上面所寫吸納靈氣?!毙鍜伣o她一卷玉簡,姜芷蘭下意識抬手接住,發(fā)現(xiàn)上面寫著“聚靈訣”三字。
她想展開細看,卻仿佛被什么無形的東西阻擋住一般。
“你難道不知功法需以靈力催動么?”玄清看得好笑,“否則,何必分什么五系功法和品階?!?p> “這么說,火靈根便只能修煉火系功法?”
玄清頷首:“這是自然?!?p> 怪不得金雙提起那個藍橋師兄,說他是至純五靈根時一臉崇拜。
感情便宜占在這:五系皆可修,比單靈根多了機遇,比五靈根少了風險。
“那我是什么靈根?”
她方才感應天地靈氣時便注意到,金系靈氣是金色、木靈為綠、水靈為藍、火靈為紅,而土靈則是黃色。她丹田處的靈氣并非其中任何一種,也不像五條靈根交雜排列,反而與之前那片吞噬她的詭異霧靄很像……
“混沌靈根?!?p> “混沌?”姜芷蘭搖了搖頭,“從沒聽說過?!?p> “你自然不可能聽說過?!毙鍑@了口氣,“因為,這世上恐怕也沒幾個人記得它了?;煦缟逍?,五行又衍出諸多變異靈根,交匯互通,此靈根千萬年難出一個。凡有此靈根者,必成名撼九州大陸,救萬民于水火的大人物?!?p> 這混沌靈根,聽起來比什么至純五靈根還變態(tài)些……怪不得自己一路如此不識抬舉,玄清都能忍,非要捆綁做師徒。
玄清蓋棺定論道:“有此靈根,是天道將降大任于斯的恩賜?!?p> “免了,無福消受?!苯铺m翻了個大白眼,“我看這天道多少沾點眼瞎,我可不是什么濫發(fā)善心的好人?!?p> 上輩子她可是個殺人犯,指望她救世,簡直是個笑話。
玄清心里也這么覺得,但迫于立場不能贊同,只好顧左右而言他:“目前你修為太低,身懷混沌靈根之事若是傳出去,必將招惹殺身之禍,好在混沌珠可護住你的靈府防他人窺探,本座對外會說你同你師兄一樣,是至凈至純的五靈根,你切記別漏了馬腳?!?p> 姜芷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知道了?!?p> 今日這山爬的,都快超過她半個月的運動量了,修仙真煩人。
翌日,瑤光峰頂,辰時鐘聲響過三次后,天玄宗眾長老齊聚殿內(nèi)。
玄清坐在上首,而左右手兩邊都分別坐著三位長老,左邊三位皆是男性,右邊三位皆是女性。除此之外,他身旁還有一位長相惹眼的白衣小少年,看著和她差不多年紀,個頭稍微高一點,板著一張漂亮小臉抱臂站在玄清身旁,想必應該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藍橋師兄。
“入我天玄宗,此后便不再是凡世之人,前塵種種牽絆,皆該煙消云散。按天玄宗門規(guī),該給你起個新的名字,但你名字寓意本也不錯,便留下名罷,只是這姓,卻無需再記?!毙謇事曊f道。
敬茶過后,玄清向她介紹這些人的身份,芷蘭便一一向這些人行禮問好。
“恭喜掌門再收佳徒!”幾位長老很給面子地紛紛祝賀,遞上賀禮。
玄清擺手,接過澤禹長老豐厚賀禮時尤為喜笑顏開,盡顯窮鬼本色。
“哪里哪里!日后還要多靠各位長老栽培?!?p> 在一群成年人你來我往的寒暄中,芷蘭撇撇嘴,無聊地開始走神。
她這位師兄,長著一張極其玉雪可愛的臉,偏偏表情端得與長相極其不符,就差沒把莊嚴肅穆,冷冽孤傲寫在臉上,看著就不是個好相與的。
察覺到芷蘭的打量,他抬眸掃來。
芷蘭抬手,正要禮貌微笑和他打招呼,那人卻已經(jīng)移開視線。
匆匆掃過那一眼,已然道盡敵視反感。
芷蘭磨了磨牙,抬起的手并沒有尷尬放下,轉而瀟灑撩起額角散落的一縷碎發(fā),一個白眼翻了回去。
既然小屁孩不想好好相處,她也不怵與他相看兩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