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察官對于當(dāng)代神子的安排與改造，無疑是成功的。
但周培毅可沒有經(jīng)歷過基因改造，沒有可以存放場能的心臟，沒有語言模塊，他是一字一句學(xué)會伊洛波的語言，一點一點成為看上去與能力者相似的人。
世界樹本該排斥他，但卻沒有。反而用盛大的閃爍在歡迎他的到來。
如果基因是世界樹識別人的鑰匙，而世界樹將他與弟弟混淆，那就不應(yīng)該有所動作。
如果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異鄉(xiāng)人，就應(yīng)該和過去所有被星圖留下痕跡的前輩一樣，被世界樹排斥，被星辰厭惡。
那些星辰過去的表現(xiàn)，就像是在說：“不是這個，不是這一個！”
但當(dāng)周培毅抵達(dá)，這星星就像是死水中被激活的泉眼，興奮地用長波短波同時協(xié)奏出交響樂，歡迎著王的到來，慶祝著王的成長，感念著王的悲傷。
不對，這不對，這絕對有哪里出了問題。
“拉菲拉夫人，我是一向不相信宿命論的。比起希爾德貝特神父，我也足夠信任您?！敝芘嘁汴幊林?，低著嗓音，“但現(xiàn)在的一切都像是某種被精心設(shè)計的繪圖，繪圖背后是陷阱?！?p> 他剛剛經(jīng)過了漫長的沉默，拉菲拉知道他在思考，從圣城對神子的安排，思緒已經(jīng)重回到了他自己的星圖。
話題雖然跳躍，卻沒有離開重點。
“事實上，我也并不知曉您為什么會引發(fā)星象的變化。我只能提供視角?！崩评３至宋⑿?，“我能向您保證，與您有關(guān)的一切星象，我都曾在拉提夏的天空窺見一二。我能向您保證，過去異鄉(xiāng)人的記載多數(shù)屬實，這與我作為羅曼尼人所傳承的知識相符。同樣，我還可以向您保證，這片星空，從來沒有過如此，與一個人的改變緊密相連，息息相關(guān)?！?p> “它讓我看上去就像是什么宿命之子，我什么都沒做，就已經(jīng)被星空，被世界樹預(yù)知了要成為什么，改變什么?！?p> “也許恰恰相反。是您做了什么，才會讓它，讓它們?nèi)绱伺d奮?！崩评f。
又是“因”與“果”的倒置嗎？
周培毅緊皺著眉頭，努力想要找到這其中的邏輯漏洞。
但是很遺憾，無論是煉獄，還是瑪?shù)贍栠_(dá)的過去，甚至是這片星空，都在告訴他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在伊洛波的世界里，時間只是參考坐標(biāo)，而不是變化發(fā)生時不變的向量。
有些他還沒有經(jīng)歷的事情注定要發(fā)生，有些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的事情也可以被改變。這就是熵的逆行，時間的“倒轉(zhuǎn)”，果與因的重置。
這一切，都是因為有東西超越了時間本身，而它正在不斷朝著被時間桎梏于現(xiàn)實的所有人類施加影響力。
會是神嗎？會是那個還沒有誕生，但一旦出現(xiàn)，就會將整個世界完全掌握的神明嗎？
還是說，只是星門之上的什么存在？當(dāng)十二星宮完整，當(dāng)?shù)巧裰烽_啟，當(dāng)星門的次元升格。在另一個更高的維度里，是不是還有著其他操縱現(xiàn)實的東西？
會是世界樹嗎？
周培毅沉沉嘆出一口濁氣，搖了搖頭，依舊堅定不移地說：“不存在不能改變的未來，也不應(yīng)該存在不能改變的未來。我們那里有句古話，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如果事事都按照既定的未來演進(jìn)，那人類和程序又有什么分別。”
“星辰可能只是告訴您，您的未來一定是成功的。這并沒有什么不可為。”
“我不需要別人宣告我的勝利。我不需要被安排的勝利，那我只是傀儡，不是勝利者。”周培毅恨恨地說，“這座金絲雀的鳥籠，想聽鳥兒在囚籠里的鳴叫。我不愿意，也不答應(yīng)。如果可以，我倒是想要它們，這片天空，這無處不在又看不見摸不到的世界樹，我要它們一起來排斥我仇視我，阻止我。而不是看上去順應(yīng)我的心意，給我安排一個明確的無法改變的未來?！?p> “也許您是對的?！崩评恢每煞?，“也許是錯的。我自然沒有答案。很抱歉，這些訊息讓您困擾了?！?p> 周培毅擺手：“不不不，我不困擾，我只是一直在懷疑。不管是這里的星圖，還是記憶騎士給我的告誡，都是一樣的話。在預(yù)兆里，我擁有特殊的力量，我將會毀滅這個世界?！?p> “并非不存在這個可能性?！?p> 周培毅苦笑著說：“是啊，如果世界樹如此認(rèn)可我，將世界意志投射到我身上，讓我擁有了這樣的能力。那就是它希望我擁有毀滅世界的力量，它希望我真的毀滅這個世界?！?p> “您會因此忌憚這力量嗎？您會害怕您自己嗎？”
“我應(yīng)該畏懼嗎？”周培毅搖頭，“我確實擔(dān)心過，擔(dān)心自己使用力量會讓熵減加劇，會讓世界真的毀滅。但我現(xiàn)在想明白了，我不該被自己的懷疑困住?！?p> “您不擔(dān)心，肆無忌憚地使用力量，真的會毀滅世界嗎？”
“如果這一切真的發(fā)生了，那就是世界樹希望如此，我只是它的投射?！敝芘嘁愀甙浩痤^，“如果想要毀滅世界的，是世界本身，那就把世界樹和這個世界割裂。如果能夠毀滅世界的，是我自己，那就讓我離開這個世界?！?p> “由奢入儉難，享受過主宰別人性命的權(quán)柄，您真的愿意放下嗎？如果您有登臨神座的機會，您不會心動嗎？”
“確實是非比尋常的誘惑，但我真的，從始至終，都只想過要回家?！敝芘嘁銏皂g地說，“打敗監(jiān)察官，讓伊洛波的世界變得好一點，是這條路上的岔路與支線，我終歸還是要走到我自己選擇的路上去。”
拉菲拉輕輕頷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神父先生，您已經(jīng)聽到了聽清了?！彼约旱纳砗筝p聲說，保證面前的騎士王與遠(yuǎn)處的守護(hù)騎士都能聽到，“您看，這就是我們的王?！?p> 假裝忙碌，實際上一直藏匿在高塔中的希爾德貝特顯現(xiàn)出身影，朝著周培毅深鞠一躬，用虛幻的語調(diào)說：“為是不為，不為是為。虛置的王座，也許是因為它本就該虛置，而不是等待著主人。騎士王陛下，您讓我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