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劫道
易苗連忙蹲下身子，替老人檢查身體。老人用含著血的嘴，雙眼含淚的對那婦人說：“兒媳婦，莫哭莫哭，我沒事。即便有事，我也可早些見我的兒子和孫兒去了，這個世道活著不易，死卻是很容易的。這樣的世道，早死了也就早解脫。”那名婦人聽著公公的話，只是不斷的抹著眼淚。
經(jīng)過一番檢查，老人的身體沒有大礙，只是吃餅時，被人出手搶奪，扯掉了兩顆牙齒，所以才弄的滿嘴是血，用水沖洗后，不大一會兒就止了血。易苗此時才知道這二人的餅在混亂中都已被搶了，易苗想給他們一些食物，武鏢頭卻搖了搖頭，說道：“讓他們在這里吃，不要帶多余的?！?p> 易苗從趟子手那里找來相對軟一些的饅頭，給了二人，讓兩人人在趟子手的保護下，盡量吃些。在趟子手中鋼刀的保護下，沒有人再敢來搶。兩人在吃了四五個饅頭后，武鏢頭說：“不能再讓他們吃了，吃多了身體也會有問題。”易苗點點頭，想了一下，找來兩個水囊，去自己馬車上灌了兩水囊酒，交予婦人。老人和婦人道謝之后，含著淚，繼續(xù)向陳國方向去了。
看到老人佝僂離去的背影，易苗的心中卻總不是滋味。為了不再親眼看到沿路的難民，易苗很快就返回了馬車里，可難過的心情卻久久無法平復。這些難民在易苗眼里都是弱者，也是這次人禍的受害者，可是他們在面臨饑餓時，對于更加弱小的老人和婦人表現(xiàn)出的冷漠和欺凌讓易苗很難對他們產(chǎn)生同情。易苗從未因為饑餓而面臨死亡的威脅，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面臨這樣的處境時，是否能夠比那些難民表現(xiàn)的更有人性。易苗覺得南涼人在戰(zhàn)爭中的惡行超出了他的底線，可現(xiàn)在這些欺凌弱小，乘火打劫的難民讓他知道，不光是南涼人，所有人面對饑餓時，可能都會做些超乎尋常的事情。
易苗郁郁寡歡的在馬車中坐著想事情，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慢慢停了下來。易苗挑開車窗上的布簾，看到天已經(jīng)擦黑，整個車隊都已停下。他下馬車騎上棗紅馬，一路向車隊前方奔去，到了車隊前方，看見車隊被一群手持鐮刀，鋤頭的百姓攔在了一個鎮(zhèn)子外，劉掌柜正在和一個老頭在交涉。易苗來到近前，見到那個老頭正情緒激動的對劉掌柜嚷嚷：“朝廷的批文有什么用，他們又不管我們的死活，想要進莊就要交糧，誰說也沒用?！?p> 而老頭后面的民眾們也都在不斷的起哄和嚷嚷。見易苗到來，劉掌柜轉(zhuǎn)身走到易苗跟前，皺著眉頭說道：“村民攔路，說路過要交糧食給他們，不交他們就不讓道?！?p> 易苗看看天色說：“不行就給他們交上一些，我們晚上也能找個客棧好好休息一下，怕是后面的路會越來越不好走?！?p> 劉掌柜說道：“這樣交割的糧食可能不夠數(shù)量，而且后面的村子都這么干，我們根本就到不了新城。”
易苗說：“那也沒辦法，總不能現(xiàn)在和這些村民動武吧。晚上再和武鏢頭商量一下后面怎么辦?！?p> 劉掌柜點點頭說：“恩，只能如此了。”說完就轉(zhuǎn)身和那個老頭繼續(xù)協(xié)商去了。
武鏢頭也從車隊后面趕了過來，見到易苗就問道：“易兄弟，出了什么事？”
易苗便把事情和他講了一遍，武鏢頭立刻覺得自己的專業(yè)領域受到了侵犯，高聲說：“這他媽不是劫道嗎？老子帶人把他們收拾了，再進莊?！?p> 武鏢頭的聲音立刻引來了鎮(zhèn)民的目光，兩伙人開始怒目相對。易苗拉了拉武鏢頭說道：“今天先這樣，進了鎮(zhèn)子好好讓兄弟們休息一下，后面的路還有用兄弟們的地方?！斑@時武鏢頭才收回了自己瞪向鎮(zhèn)民憤怒的目光，默默的點了點頭。
經(jīng)過討價還價，易苗車隊的每個人向鎮(zhèn)子里繳納五斤糧后，才進入了鎮(zhèn)內(nèi)。進到鎮(zhèn)子里，他們很快找到了鎮(zhèn)里最大的客棧。偌大的客棧可以說是空空如也，沒有一個客人，只有一個掌柜在店內(nèi)打著盹，直到易苗等人進了客棧，掌柜才清醒過來，笑臉相迎的說道：“客官，您住店呀？“
易苗點了點頭說道：”客棧我們包了，沒有別的客人吧?！?p> 掌柜的笑著說道：”不瞞您說，都四五天沒有客人了?！?p> 劉掌柜說：”店小二吶！“
客棧掌柜說道：”這不是沒客人嘛，小二和廚師都在家里歇著，我馬上去叫！“
武鏢頭說：”我們有五十多輛馬車，停哪里？“
掌柜的說：”后院能停三十輛，其他的等小二來了，我給您找地方停。客官你們先坐?！罢f著掌柜把三人讓到一張桌子前面。
易苗等三人坐下，武鏢頭坐好，把自己的腰刀解下，向桌子上一拍，罵道：”媽的，押鏢押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讓村民給劫了?！?p> 客棧掌柜知道指的是鎮(zhèn)子口交糧食的事，滿臉尷尬的解釋到：”鎮(zhèn)子里也是沒辦法，好幾百口子要吃飯，我們這里離這陳國近，以前還有陳國的商人向咱這里販賣的高價糧?，F(xiàn)在敢過來的客商越來越少，咱這里連高價糧都吃不上了?！?p> 易苗問道：”怎么會沒人販了？“
掌柜一邊給三人倒茶水，一邊說：”這不是流民越來越多，土匪也越來越多了嘛？“
武鏢頭不以為然的說道：”那些流民都餓成什么樣了，還怕他們搶？“
客棧掌柜連忙壓低聲音說道：”有些厲害的，是不是流民咱就不知道了，厲害的很，碰到了都是不留活口的?！?p> 武鏢頭高聲說道：”搶了東西還要命，這些土匪也太霸道了?！?p> 客棧掌柜說：”可不是，不但要人命，連人頭都不給留，死了都不知道是誰。前兩個月劫了幾個商隊后，敢過來的商隊就越來越少了。“
易苗聽到此處眉頭不禁皺了起來?？蜅Ｕ乒裾f：”所以說在鎮(zhèn)里休息咱們至少安全不是，鎮(zhèn)子口有人給守著不是?！敖o三人倒好茶水，掌柜就忙著去叫小二和廚子了。
不一會兒，小二和廚子都被叫了回來，大家開始忙碌的分配房間。易苗和劉掌柜說了兩句話，武鏢頭去安排晚上看守鏢車的人手了?？蜅Ｕ乒裼峙芰诉^來笑著對劉掌柜說：“客官，有些事和你們商量一下行不？“
劉掌柜說：”您說?！?p> 客棧掌柜說道：”您知道，現(xiàn)在糧食金貴，這么多人的糧食我們實在供應不了。自己種的菜倒是還有些新鮮的。我看您們是運糧食的，能不能自己解決一下。而且您看您方不方便把住店的錢結(jié)算的時候給我換些糧食。我們家自己都快沒糧了?！?p> 劉掌柜的眼光看向易苗，易苗輕輕點了點頭?？蜅Ｕ乒褛s緊向易苗和劉掌柜鞠躬說道：”謝謝客官，謝謝客官?！?p> 劉掌柜放下茶杯說道：”叫上你的后廚隨我來取糧吧?！?p> 這樣桌子上就剩下易苗一個人喝茶，易苗見到大家都很忙碌，就返回自己的馬車去吃獨食了。吃完東西，易苗就回自己房間練功去了，整個下午他因為心緒不穩(wěn)，就沒能練功。晚上，趟子手和鏢師門吃了一頓自己押運的糧食，吃飯時易苗同樣也沒有出現(xiàn)。
第二天早飯時，易苗出現(xiàn)了，端了一碗稀飯，拿了兩個饅頭，來到劉掌柜和武鏢頭的桌前。武鏢頭邊吃邊罵：“媽的，還說鎮(zhèn)子里安全，昨天一晚上來了好幾撥偷糧的，害的老子半宿沒睡?！?p> 劉掌柜聽著武鏢頭的抱怨默默不語，易苗坐下之后，喝了口稀飯問到：”后面再碰到這樣的情況，怎么辦？“
武鏢頭說：”下次再有這樣的老子直接帶人硬闖了，反正到了店里還是吃自己的糧，不如以后晚上就不投店了，咱們野營，搭帳篷?！皠⒄乒顸c頭表示同意。
易苗也是低頭吃飯沒有再說話。離開客棧時，劉掌柜留了幾袋子糧食給客棧當住店錢，就這樣在越國的第一天，車隊押送的五十多車糧食就搬空了一車。出鎮(zhèn)子時，易苗發(fā)現(xiàn)這個鎮(zhèn)子的民眾對于流民直接是攔在鎮(zhèn)外，或者是直接派人把難民押送著通過鎮(zhèn)子，一刻鐘也不讓流民在鎮(zhèn)子里多待。對于這些受難的同胞，他們做的甚至不如陳國人更加友善，因為鎮(zhèn)子里的居民不知道他們哪一天也會加入這難民隊伍，他們表現(xiàn)出的是無比的焦慮和恐慌。
之后的七八天里，押糧的車隊沖過了好幾個攔路的村鎮(zhèn)，在武鏢頭八十多騎的馬隊沖擊下，攔路的村民們大多作鳥獸散了。車隊快速通過村鎮(zhèn)，從不在村鎮(zhèn)中歇腳，每次都留下一群村民在車隊后罵罵咧咧。盡管如此還是有些趟子手受了些小傷，武鏢頭開始憂慮這次押鏢的人手可能不夠。而后面通過村莊卻越來越容易了，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越是遠離邊境，村中的村民數(shù)量就越少，一直到碰到十室九空的村莊，再也沒有人在路上設卡攔截?？墒墙?jīng)過這樣的村莊讓易苗有一種身在陳國北部作戰(zhàn)時，路過被戰(zhàn)爭洗劫村莊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