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怎么辦?”
身后的劉詩云哪里見過這等陣仗,一聽要抓女子回山修煉,便嚇得拽住了周允禮的僧衣。
“莫慌,我想辦法?!?p> “既然現(xiàn)身,必有所圖,說吧,你想怎么樣?”
周允禮知道自己定不是對手,胡亂地沖上去過招只不過是耗盡自己的力氣,既然這個黑面羅剎愿意跟自己交流,必然也沒有那么重的殺心,或許可以拖一拖,等到花和尚回來。
“聰明人,生死只在一瞬間,沒什么可怕??墒侨绻€有余情未了,便是死不瞑目?!?p> 這個羅剎像是許久沒有跟人說話,還沒兩句就一番大道理甩了出來。
“我看出來了,你有一件心事未了,想要求高人點破。可又何苦為難這些待嫁的姑娘?”
周允禮在慢慢試探對方的心思,從表情上能夠察覺到的是,他確實想說什么,顯得有幾分猶豫。
“哈哈,不必猜了,進(jìn)入我的幻境空間,除非我讓你們出去,否則便永遠(yuǎn)留在里面?!?p> “那怎么才能放我們出去?”
邪魅的笑聲再次響起,像是終于進(jìn)入了正題。
“每一個來到這里的人都會做個數(shù)字游戲,如果解開了,我便放他出去?!?p> “可有時間限制?”
“一炷香?!?p> 羅剎說完便從身后拿出了一只點燃的松香。
“好?!?p> 周允禮雖然有點忐忑,自己對于九章算術(shù)問題有所耳聞,在太傅那里略習(xí)得一二,不知能否應(yīng)付這個危機(jī)時刻。
“那我可要講一個故事了?!?p> 劉詩云沒有了方才的緊張,但是看到周允禮依然毫不畏懼地?fù)踉谏砬?,十分感動?p> “二十五年前,有一個老牛郎,養(yǎng)了十七頭牛,膘肥體壯,臨終前叫來了自己的三個兒子,當(dāng)著面立下了遺囑。長子十分取其五,次子三分取其一,幼子九分取其一。由于戰(zhàn)亂剛平息,耕牛是稀罕牲畜,不能宰殺后分割,問你該怎么分?”
周允禮一聽,思忖了一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就目前的十七頭牛,絕不可能完整分割。但是又對這個問題十分不解,為何一個吃人煉丹的羅剎,要去管別家的遺囑問題,既然反復(fù)詢問,便是他心里面的疙瘩,或許跟他自己的身世相關(guān)。
“施主,貧僧斗膽問一句,為何小兒子只能九分取其一,十分不公。既然是三兄弟,為何自尋煩惱,落差如此之大……”
說著說著,周允禮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里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自稱黑面羅剎,羅剎即落差,這人可能就是那個幼子吧,就因為如此,才耿耿于懷。
“你就是那幼子吧?”
說完,那個黑面羅剎原來的邪魅狂狷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失落憤怒,面色漲紅,像是做了什么羞愧之事。
“你解題即可,無需多言?!?p> “出家人不是什么算術(shù)大家,只是渡人渡己而已?!?p> “渡人,可笑,多少道貌岸然的家伙說來渡我,也不過是勸我接受罷了,家父遺言,豈能違抗?!?p> “既然如此,那為何你會變成如此模樣?”
周允禮終于找到了突破口,正如自己所猜測的,這個殺氣騰騰地羅剎,便是那個可憐的幼子,少得并不是牛,而是父親疼愛,即便是死前那一刻,也要在遺囑里狠狠羞辱他一番。
“我做錯了什么,那個老家伙要如此待我?還要把那幾頭牛做一個難題拋給我們?!?p> 說道此處的時候,黑面羅剎的眼睛紅潤,不解,不甘和不服全部寫在了臉上。
“你真可憐,結(jié)果呢?”
一旁的劉詩云不禁同情起對面這個想要殺自己的人。
“他們,跟著那些老東西下去了,真是活該?!绷_剎惡狠狠地說道。
“兩個大哥不容我,沾親帶故的都疏遠(yuǎn)我。所以分牛的那個晚上,我拿起了拆骨刀,一個一個,捅死了他們,然后剃了他們的頭發(fā),縫成了我現(xiàn)在披著的革衣?!?p> 劉詩云和周允禮兩人被他的這番話嚇出一身冷汗,對面的男人已經(jīng)失心瘋,方才一番回憶,怕是又激起了他的殺意?,F(xiàn)在的趕緊想出解題的法子。在松香即將燃盡之際,周允禮似乎找到了辦法。
“這個問題很簡單,如果找人借一頭牛給你們,此時你們有了十八頭,長子十分取其五,便是九頭,次子三分取其一,便是六頭,你九分取其一,便是兩頭。這樣你們?nèi)值苷檬哳^分割完畢,剩下一頭還回去即可?!?p> 這黑面羅剎聽完哈哈大笑,來回踱步好似十分開心,用手指了指周允禮后有豎起了大拇指。
“還算聰明?!?p> “怎么樣?既然答對了,那就放我們出去吧!”
“對也不對,當(dāng)年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是你猜怎么著?”
“還能怎樣?”一旁的劉詩云不解。
“這就變成了個文字游戲,分明遺產(chǎn)只有十七頭,借來的牛他也不是遺產(chǎn),十七頭牛也不是全部留給兒子。怎么最后就分掉了全部呢?”
這個黑面羅剎一邊說一邊看著周允禮。
“對,如果單單十七頭,是怎么也分不了,外人借你或是給你一頭,都不過是讓你們心安理得地分完所有遺產(chǎn)?!?p> 周允禮知道這個分法的不足,雖然聽起來漂亮,但是終究自以為是。
“這個問題本不該存在,兄弟間相互體諒,和和睦睦才是福氣?!?p> “我體諒他們,誰體諒過我?從小到大,罵我雜種的是他們,拳腳相加的是他們。睡柴房牛圈的是我,挑擔(dān)劈柴的是我,夏衣冬穿的是我,手腳生瘡的是我。有誰關(guān)心過?”
羅剎越說越激動,眼眶濕潤,似乎很久沒有跟人提起過自己的往事。
“你也是親生子,為什么要如此待你?”劉詩云聽著也有些動容了,沒想到世間有如此凄慘的男子,心生怨恨,歹從心起,也是自然。
“為什么,因為我娘被一個山賊入室強(qiáng)暴了,后面才生下了我。這老混蛋死活不認(rèn)我這個兒子,差點直接砸死我。我娘親護(hù)著我,經(jīng)常被打得體無完膚,在我十歲那年,就走了?!?p> 這個惡狠狠的羅剎說道自己娘親的時候,似有萬般柔情和眷念。
“眾生平等,不問出身。常言道為母則剛,想必你母親定是一個不俗的女子,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你一個安生,定是希望你可以平安康健,出人頭地?!?p> 劉詩云不禁走上前一步,站在了羅剎的面前,眼里飽含同情和理解。
羅剎終于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仰面長嘆,淚如雨下。
“事已至此,回不去了。”
“蕓蕓眾生,茫茫人海,遇善從善,遇惡避惡。好似池蓮,出淤泥而不染污穢,也能開得潔白高尚。即使誤入歧途,只要懸崖勒馬,彌補(bǔ)過錯,依然是我佛渡劫之人。愿你能放下執(zhí)念,皈依善道?!?p> “大師,我還能嗎?”羅剎可憐地望著周允禮。
“人生做惡人易,善人難,但是善人心安。此刻起,每做一個善舉,便是功德,不求清白過往,但求于己心安而已?!?p> 羅剎聽完便立馬跪了下來,雙手合十,拜了一拜。
“求大師渡我?!?p> 周允禮一聽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眼前這個大惡之人,竟然也能被自己淺薄的禪語點悟,倒是有些竊喜,見到黑面羅剎卸下防備,便將其扶起來。
“請帶我們走出這幻境。”
羅剎聽完點點頭,雙手一擊,便再次回到了劉詩云的閨房當(dāng)中。羅剎周身散發(fā)的殺氣漸漸消散,只見他脫下了那件革衣,雙手奉上。劉詩云趕忙點亮了蠟燭,房間里面頓時兩趟起來。羅剎的的真容顯露,竟是一個老實憨厚的模樣,全然看不出方才的兇狠。
“我本名趙三郎,這件革衣由大師處置?!?p> 周允禮二話不說,雖說是一件厲害的法寶,但是邪氣太重,危害人間,不可留存。便拿起了蠟燭點燃了革衣。
趙三郎再次跪拜,告知了之前被擄走女子去處,便遁入了黑夜之中。
周允禮和劉詩云望著院外星空,一陣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