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盡飯飽后,眾人與兩捕役分別,回到驛舍補覺。
可眾人剛睡一個多時辰,王捕役慌忙尋來。他說高家發(fā)生了兇案,高大郎上吊自殺啦。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睡意全無,覺得此事與劉騫案可能有某種關(guān)聯(lián),催促王捕役領(lǐng)著眾人前去高宅。
高宅是蒙陽少有的五進宅院。眾人穿過垂花門,從庭院東側(cè)進入東跨院。
只見東跨院正房外站了一群人,娘子們哭哭啼啼,踮著腳往里看。一眾灰衣奴仆在一邊嘀咕低語。
家主高宇卿站在房外緊鎖眉頭,神情悲落,不知遭受了什么打擊,幾日間像是老了十多歲一般,鬢角頭發(fā)已然斑白。
薛書記有些驚訝,前幾日高宇卿還是一副儒商風(fēng)度,轉(zhuǎn)眼間已物是人非。
撥開人群,王捕役和眾人進得屋門。身著白衣的高大郎由白布自勃頸處高懸在梁間,一只藍眼灰貓站在高大郎頭發(fā)上,正居高臨下,警惕著看著眾人。
屋內(nèi)有一股尿騷氣,高大郎腳下有一把歪倒的胡凳,地面上些許濕漬,旁邊散落著茶杯、茶壺碎片。
眾人將高大郎搬下平放。那灰貓見此,先跳到橫梁上,通過臨窗衣架,跳出窗外。
柳其堅等人蹲下細看,高大郎十五六歲的模樣,身長五尺,身體卻比較瘦弱,面色蠟黃且紫紺,眼窩深陷,雙眼上翻,舌微外吐。脖頸處只一道青紫勒痕,從身體特征上看,高大郎確實是懸梁自盡。
不過卻有兩處疑點。
高大郎出身富貴,身著細綢內(nèi)衫,不愁吃喝,怎么會面黃肌瘦呢?
一般來說,上吊自盡之人雖有向死之心,繩子勒住脖頸時,也會不自主的青筋盡露,雙拳緊握。
可高大郎懸在梁下時,雙手卻自然下垂,毫無掙扎用力的征兆。十五六歲的少年,怎會懷有必死之心,連本能的求生欲也能自行控制?
帶著這些疑問,柳其堅讓王捕役先遣散其他人,留下高大郎的兩個貼身婢女。
兩個婢女年約二八,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到柳其堅面前,顯然,還處于驚嚇之中。
其中一個身材高挑,臉上有幾道抓痕的婢女喃喃自語,“一定是鬼貓尋仇來了,鬼貓來了......”
另一個婢女神色還算鎮(zhèn)定。柳其堅問道,“她口中的鬼貓怎么回事?”
“那只灰貓是小郎君所養(yǎng),名叫藍霜。教它規(guī)矩時基本上兩三遍就記住了,鬼精鬼精的。春秋時節(jié)深夜,灰貓總站在屋頂喵喵亂叫,有時還發(fā)出“嗚嗚的喉音,跟鬼叫一樣。”那婢女臉色略顯蒼白,顫顫巍巍的說。
“藍霜是前年抱來的,不多久,小郎君就發(fā)狂了。大娘子覺得藍霜就是招魂的禍害,要趕走它??蔁o論怎么驅(qū)趕,藍霜也不離開東跨院。”婢女說。
“高大郎怎么發(fā)狂呢?”薛書記接著問。
提到這事,那婢女似乎想到恐怖的事一樣,嚇得簌簌發(fā)抖,說道,“從去年開始,小郎君每天下午要飲一杯濃茶,他自己在里面添加一些東西。吃完茶后,小郎君安逸的躺在床榻上,滿是享愉悅之色,有時還高興得大喊大叫?!?p> 那女婢頓了一下,“可有時小郎君不知為何,總是發(fā)怒,摔打物什,房里的茶具不知換了多少套了,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有時,他還會打罵我們兩個,連藍霜也免不了被踢打?!?p> “大娘子怕此事傳將出去,也不允許外人踏入東跨院,我們做奴婢的更不許多言。”
薛書記對高大郎自行添加之物頗感興趣,于是讓那女婢幫忙尋找此物。
女婢將一個小木匣從柜子中拿出后,從高大郎腰間取鑰匙打開,里面只有一個黑色布袋。
此時,早已逃離的藍霜卻倏地一下從窗戶跳進來,未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抓起布袋就往外蹦。
眾人在窗沿處看到,那灰貓撓開袋子,用舌頭舔舐幾下里面的褐色粉末,便興奮得亂蹦亂跳,走起路來歪歪扭扭,過了一會兒才瞇著眼睛隨意躺在草叢中。
這黑色布袋內(nèi)的粉末跟燒酒一樣,讓人精神亢奮,飄飄欲仙?
酗酒兩字,顯現(xiàn)在眾人腦海。
“啊......”
尖銳的叫聲響徹院落,面帶抓痕的女婢如瘋了一般,看到灰貓如高大郎相同的動作,不停叫喊,“這是大郎魂魄附身,就是大郎!”身子不停抖動,退到墻角,蜷縮起身子。
此時,高家大娘子高段氏正慌忙往東跨院來,看到如同兒子一樣手舞足蹈的灰貓,登時暈了過去。跟隨的奴仆亂作一團,將大娘子攙了出去。
留下一個身穿皂色長袍的瘦高男仆,看穿戴像是管事,神情略顯擔憂,但并不顯露驚恐。
那人上前施禮,說道,“我是高迎謙,是高宅管事。我家小娘子不知為何,對奴婢大肆打罵,后來暈了過去,請諸位前去探看?!?p> 留勉勤看管那黑色布袋,守著高大郎尸身,其他人隨高管事進入內(nèi)院,到西耳房。
那高小娘子面色略蒼白,柳眉下眼睛緊閉,秀鼻小口,倚靠在榻上,如秀麗仙女一般隨意舒展身姿,好一副小家碧玉的絕色娘子,比之賈六所說更要秀美三分。
薛書記長年在軍中,略懂醫(yī)術(shù),上前為其把脈。正當將高小娘子的袖口略往上捋,準備把脈時,薛書記發(fā)現(xiàn),這小娘子的潔白小臂上密密麻麻滿是血色針眼。
服侍小娘子的女婢臉色煞白,當即跪倒在地,不停的說,“不管我們的事,我們也不知小娘子身上那么多針眼......”
不管兩人如何哀求,高管事命人將兩人押下去,關(guān)到后罩房,重新?lián)Q上兩個婢女。
薛書記把完脈后,趁他人不注意,在小娘子腕上捏了兩下。
見小娘子還未醒來,眾人不便在閨房停留,出得內(nèi)院。薛書記對高管事說,小娘子只是精神消耗,體虛氣短,并無大礙,可去醫(yī)館抓些養(yǎng)神補氣之藥。
再次回到東跨院時,面帶抓痕的女婢終于清醒過來了。
她說,小郎君愛吃甜物,她到廚房與何大娘一塊兒做糖餳去了,回來時發(fā)現(xiàn)房門緊閉,敲門時也無人回應(yīng),暗暗著急,找人將屋門撬開,發(fā)現(xiàn)高大郎已經(jīng)懸于梁上了。
“這么說來,房門從里面上了門閂,窗戶開著嗎?”柳其堅問道。
“房門確實從里面上閂了,窗戶也從里面扣起來了?!蹦桥疚床煊X不妥,認為高大郎自縊時羞于見人,才緊閉房門。
幾人一時間無其他線索,只得讓高家人為高大郎沐浴入殮。隨著天色已晚,眾人返回驛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