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一聲,茶樓里一個酒鬼丟了杯盞便一只腿踩在凳子上猛地甩開扇子。
周圍吃茶的人都被這動靜吸引過視線,只見這酒鬼書生打扮,看著斯文規(guī)整,卻早已喝的面紅耳赤,原本清秀的面容也顯得模糊扭曲。
新來的小二扯了扯老板的衣襟“掌柜的,這醉鬼怕不是要耍酒瘋?”
茶樓的老板撥動著算盤笑“是要耍酒瘋嘍,他每次沒錢喝酒都要這樣耍一遭?!?p> 店小二點點頭擼起袖子就要上前制止,那老板卻一把抓住他,高深莫測的笑到“莫急,且聽聽他今個又要講什么?!?p> 酒鬼又從別人那里奪過一杯酒仰頭灌了下去,才晃悠著講了起來。
“話說這三界,冰火神族一界,凡間永盡一界,鬼族惡魁一界?!?p> “你這醉鬼,說點我們不知道的哈哈?!庇行┠贻p人笑著打岔道。
這醉鬼被稱醉鬼倒也不惱,當(dāng)真認(rèn)真思索起來,然后才開口“先說這鬼界,在過去那可真是個陰翳的爛地方,血海尸山,擠滿了孤魂野鬼,要不是有鬼君和冰族管著偶爾才幾只小鬼跑出來為禍人間,只怕凡間早就瘟疫不斷,禍亂連連了。只是,”說著這醉鬼的眼珠子一轉(zhuǎn)
“這年間,你們可有誰聽聞過何處有鬼族的聲息?只怕無人吧,這鬼族便像人間蒸發(fā)一樣,誰也找不到了。你們可知為何?”
眾位看官搖搖頭,店門口也開始有人往里面張望了。
那醉鬼再一合扇子,扇子敲在掌心處,力大得很。
他拿眼睛掃視過眾人,終于笑著開口,語氣是那么平淡“這世上已再無鬼君,整片鬼族之地沉入囚水之中,同那看守鬼君遺尸的怪魚青潯一道與世隔絕?!?p> 眾人哄堂大笑起來,這醉鬼當(dāng)真是醉了,居然說什么三界只剩兩界的可笑話。
小二又拉了拉老板的衣襟“掌柜的,我真不用去阻止他?”
掌柜的摸著胡子沉默不語,半晌才開口“聽他繼續(xù)說罷?!?p> 醉鬼不理會眾人的哄笑,放下腿坐在椅子上“好好好,你們不愛聽鬼族的,那我講點神族的,神族的那些神少,在座的大都沒見過,我講詳細(xì)點。”
“再說這神族的人啊,無非就是白發(fā)的冰族和紅發(fā)的火族,他們一個生活在神界北邊的雪山之巔不食人間煙火,一個生活在神界南邊的巨巖之圍生性殘忍暴戾。
這冰火神族的神和咱們不一樣之處在于他們天生就擁有著凡人沒有的靈力,操縱著冰雪或火焰,靈力越強的神活的就越久,所以他們隨便一個的年齡拉出來都該是咱們的十幾倍?!?p> “只不過,這些年冰族倒是出了一個極特別的個例,那就是冰族的小公主,一個天生沒有半點靈力的廢神?!?p> “說起來也真神奇,這小公主是冰王側(cè)妃唯一的女兒,活了七十多年了,還是個小丫頭片子的模樣,靈力還不及新出生嬰幼的一半,在冰族那種地方要不是有別人照拂著只怕早被冷雪活活凍死不說?!?p> 醉鬼擺出一副既同情又可憐的模樣,大著舌頭突然也就趴下去了“就比如今現(xiàn)在,刃雪城熱熱鬧鬧的節(jié)日里,就她一個人呆在雪霧森林的冷水湖里泡著,也不知道還活著沒…”
“你一個在這兒的醉鬼又怎么知道人家冰族的神現(xiàn)在在干什么?”
聽到這話這醉貓將頭徹底埋在臂彎里一副將睡不睡的模樣,眾看客聽他說的越來越?jīng)]聲不禁無聊起來,索性都去干自己的事情不再搭理這個信口雌黃的醉鬼。
與此同時,某個嬌小的身影在落雪的湖中狠狠打了個寒顫。
這已經(jīng)是她第三次覺得有人在念叨她了,慌慌張張就從那比雪還冰冷的湖水中爬出來。
少女一副十歲出頭的孩童模樣,深吸一口氣哆嗦著抖掉身上的湖水,雪白色的睫毛如冬日顫飛的蝶翅落上雪花。她在冰雪中站著,已然是一副凄美的景。
神族的人成長是漫長的過程,他們需要耗費百年上百年才能完全成熟。
通常,神界的人會在孩童和成人的階段中間一直停留著,然后有一天,等時機像花期一樣潸然來到,他們會在突然的一天“破繭成蝶”,然后變換一副面孔。
她的名字叫憐殤,意為憐憫殤者的神,是冰族的第九位公主也是那醉鬼口中的廢神。
冰族是極寒的神,越是寒冷的地方越有益于他們聚靈修煉,這也是為什么憐殤要在這冰湖里發(fā)瘋似的呆那么久。
這天是刃雪城最盛大的節(jié)日,也是冰族五皇子的成年禮,這時候刃雪城會鮮有的向三界打開大門,歡迎任何族群的使者來刃雪城一起度過這場盛大的節(jié)日。
憐殤攤開手掌許久,半天那里才出現(xiàn)了一星半點藍(lán)色的光亮。她果斷合起手,找了塊地方躺了下來,任憑雪花飄進(jìn)眼睛里。
“好冷…”她翻了個身淡淡道,雪霧森林里白色的雪狐和雪貂蹦跳著湊到她身邊爬到她身上。
沉甸甸的。
她伸手?jǐn)堖^一只雪狐,摸著它的絨毛抖掉它身上的雪。
“你說,哥哥在哪?他為什么不來找我?”
“他說了,回來后第一個要見的人是我?!?p> 小狐貍自然給不了她答案,她用手臂擋著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哭“他肯定很忙吧,父王會給他找很多事情做?!?p> “為什么我沒法聚靈,為什么我一直長不大,唉…”她抱著雪狐貍不停地發(fā)問,最后卻都化作了一聲惆悵。
遠(yuǎn)處傳來了小孩子嬉笑的聲音,她皺了皺眉起身要離開,卻見一個晶瑩的冰球已經(jīng)不偏不倚投向了自己身側(cè)的雪樹頂上。
小動物們應(yīng)聲而散,只留她一個無奈地看著那群比她還小的孩子們眼巴巴望著樹頂?shù)谋颉?p> “九殿下,幫幫我們。”孩子們迅速圍住了她眼巴巴地望著。
憐殤更是無奈,只得硬著頭皮往雪樹上攀爬。
再說這熱熱鬧鬧的刃雪城中張燈結(jié)彩,來自三界各族的使者都?xì)g笑著齊聚在王城之前。
紫衣面具尋夢,綠衣清秀神醫(yī),藍(lán)衣華貴人魚,彩衣翩飛精靈……
還有,
與整個雪白的王城都顯得格格不入,戾氣畢露的火族。
他們一身華美的紅袍,大搖大擺地走在刃雪城道路中央,凡是見到他們的,無一例外都給他們讓開了路。
火族的神可都是出了名的戰(zhàn)爭販子,每一個都實力強勁,爭強好勝。
這萬千年來,冰火兩族相爭不斷,雖說三界早有相合的約定,但只要火族想,那約定隨時都能給撕毀了。
冰王仁慈,主張維系三界的平衡安寧被三界尊稱為共主。但很明顯,火族對冰族當(dāng)老大這點十分不爽,動不動就要太歲頭上動動土來給冰族找茬。
若不是冰族先祖立了塊巨石寒冰為冰幕將刃雪城包圍起來保護(hù)著,只怕火族就不只是這種日子來挑事這么簡單了。
雖說火族表面只來了十余人,于偌大的刃雪城沒有太大的威脅??蔀槭兹说娜A袍上皆有象征火族力量的紅蓮圖騰,若說只是來刃雪城參加節(jié)日怎么想都不太對頭。
那種紅蓮,在火族精靈的大地上常開不敗,它象征著絕望,破裂,不惜一切的愛。
火族為首的有兩人揭開了袍帽。男人的面容俊美邪魅,胸膛正中有兩片圖騰。女人嫵媚動人,紅袍下的長發(fā)卷翹而蓬松,她的頸飾上也有兩片圖騰。
這兩人一位是火族長公主燁荻,一位是火族三王子煜烽。
還有一個人,他的袍帽倒始終不曾揭開,只是低著頭跟著前面二人的腳步。他身材修長,比挺拔的煜烽還高上半頭,能看見的半張臉俊美冷戾而又不羸弱。
他的身份除了火族無人知曉,可卻比前面二人更加惹人注意。只因他的頭發(fā)是凡人樣的黑色而且只到肩部。
要說這神族,頭發(fā)有多長靈力就該有多強。
而這位跟在火族隊伍中獨特的青年左臂上赫然有四片紅蓮圖騰,那是僅次于火王的實力象征。
燁荻順手抽了一只小攤上擺的風(fēng)車吹了一口氣,那風(fēng)車邊沿就帶上了火星在風(fēng)中打轉(zhuǎn),雪色的城邦里好看的打緊。
燁荻將風(fēng)車遞給身后那人笑道“罹,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刃雪城嗎,怎么來了反而沒什么熱情?”
被稱為罹的那人接過風(fēng)車定定的看了好久才緩緩開口“這里,不是我想找的地方。”
煜烽毫不在意大咧的打個哈欠“自然不是,我也沒覺得這地方有多好,除了冷什么也不是,我倒是真想回我的浴火城里好好睡一覺?!?p> 罹沒有做聲,手里的風(fēng)車已經(jīng)燃燒的只剩發(fā)亮的芯,他將那風(fēng)車扔在地上然后人回頭望向了刃雪城的頂峰處。
而那里什么都沒有。
“怎么了”燁荻警惕地隨他看過去,可她什么也沒有看到,于是又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得快點趕在典禮開始前去一趟雪霧森林,否則就沒時間了?!?p> 罹依舊沉默著,最后點頭跟那兩人走向了雪霧森林。
那頂峰處的白雪中緩緩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他站在白雪中卻讓人看不到雪,即是空靈的仙,清冷的蓮都無法比擬他的俊美,雪長的發(fā)垂過腰后,矜貴得動人心弦。
凡間的茶樓中。
店小二一拍大腿“掌柜的,他酒錢還沒付清呢!就這么讓他在咱們店睡過去?”
掌柜的又開始搗鼓算盤裝聾作啞。
店小二又?jǐn)]起袖子走上前就要拽起那個不知真睡假睡的醉鬼,突然感覺后頸處一涼,一回頭就看到一個黑色的狐貍領(lǐng)毛茸茸的在自己眼前晃悠,而那之下是一只瘦長有力的手攥著一把黑色布滿條紋的匕首對準(zhǔn)他轉(zhuǎn)過脖子的喉嚨。
這一下可把店小二嚇得驚叫出來,他趕忙后退好幾步抄起一把竹椅擋在身前打量著來人。
來人是一個頭發(fā)棕黑,神情慵懶,在店小二看來有幾分世家大族氣質(zhì)的公子。
店小二指著這人問他拿著把匕首是想干什么,但這人全當(dāng)沒聽見只是把地上的醉鬼扶了起來。
然后自己走到了笑瞇瞇的店老板面前,老板把珠算轉(zhuǎn)個向?qū)χ澳銇砹恕!?p> 這人掏出一錠白銀,語調(diào)也是懶洋洋的“老頭給你添麻煩了,我接他回去。”
店老板接過銀子也是十分客氣“麻煩談不上,我這一把年紀(jì)也習(xí)慣了他呆在店里了?!?p> 這人又隨意地笑了笑,像扛麻袋一樣將那醉鬼直接扛了出去。
店小二還驚魂未定,哆哆嗦嗦指著離開那二人“這兩人到底什么名堂啊,就這么讓他們走了?”
老板又摸了摸胡子“這二人我可攔不住。你可知方才那戴著狐領(lǐng)的人是誰嗎?”
店小二搖頭,他要是能知道也不至于受這么大一樁驚嚇。
“他叫隰則,是守界使一分隊的將領(lǐng),別說咱們了,就算是冰火兩族的神都輕易攔不住他這種人?!?p> “守界使不也是凡人嗎?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店小二不滿道。
“你見過能殺神的凡人嗎?”掌柜的悠悠道。
“這怎么可能!”
“這就對了,能弒神的除了那五大族便沒有人能做到,你說這人能是尋常人等嗎?”
“…自然不是了。那那個醉鬼呢?那個醉鬼又怎么看只是個嗜酒的書生而已。”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這醉鬼到我店里坐過這些年耍酒瘋時說的話,沒有一樣不是真的。”
…
守界使扛著肩上的醉鬼然后放在地上,臉上滿是嫌棄“別裝了,你大老遠(yuǎn)把我叫來可不止是為了給你付酒錢吧。”
肩上的醉鬼睜開了眼睛,因醉酒的紅暈早就消散了,他望著隰則棕黑的眼眸表情是與自己人設(shè)不符的嚴(yán)肅。
“刃雪城出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