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她是對的
對著泰國帶回來的訊息，蔣瓏氣得破口大罵，抬手就將文件夾摔了出去。
古崇康一如往常，面不改色的站著，等他自己熄火。
蔣瓏轉(zhuǎn)了幾圈，走到古崇康面前，比手畫腳。
“那兩家伙給我去惹到芮陽了。好家伙。你喊他們滾！”
“好?！惫懦缈迭c頭答應(yīng)。
“你知道嗎？他們同居了。”說完蔣瓏左手捏著右手，沖著古崇康一個勁的瞪眼，“手牽手逛夜市。馮周洲那個撲街仔，拉撒！還唱情歌？我撕爛他的嘴。”
古崇康撇了撇嘴，提醒蔣瓏，“嘴不重要。同居的問題比較大?！?p> “呸！”蔣瓏惡狠狠的將雙手背在身后，轉(zhuǎn)頭又換了副臉色，“她的事我管不著。以后別什么亂七八糟的小事都回來給我說。我只要重點，芮陽在哪？她好不好就行?！?p> “那，最新消息。她已經(jīng)回國了。”古崇康覺得蔣瓏的火熄得差不多了，撿起文件夾。
“明天去找她?！闭f完，蔣瓏頓了一頓，轉(zhuǎn)身，“明天我有事？晚上吧，幫我定晚上的飛機。把她揪出來?！?p> ***
大概夜里的十一點的時候，蔣瓏帶著酒氣回到百晟府的家。時間也晚了，他讓司機送古崇康回去，獨自一人踱步入門。
院門移開，他將西裝脫下來，甩在肩上一個人走進院子。雖然喝了不少酒不過也不覺得頭暈，只是腳步輕飄飄的。
起初他心情還不錯，哼著小曲，路過草坪邊那輛甲殼蟲時，突然又一股氣涌上心頭，將西裝惡狠狠的甩在引擎蓋上，對著干癟的車輪狠踹。
不遠處有人走來，蔣瓏收回腳，松了口氣。拎起外套往前走了一截，迎面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蔣瓏將西裝遞給他。
“王叔怎么是你？何阿姨他們呢？”
王叔收了西裝，緊跟在蔣瓏身后。
“蔣欽來了?！?p> “來了？”蔣瓏疑惑。
“是?！?p> “怕是覺得他家里壓力大，到我這蹭幾天。睡了嗎？”
“還沒有。”
“他也不是專門來找我的。你們別管了，我從側(cè)邊進去?！?p> 蔣瓏故意避著蔣欽直接乘電梯到三樓房內(nèi)，先是洗了個澡，覺得沒有睡意，就貓在書房里翻書。想到白天放下的狠話，反倒開始猶豫起來，該不該去找芮陽？
其實他也拿不準，只是實在是想她，想見她。
他還是沒辦法接受芮陽已經(jīng)徹底離開的現(xiàn)實，雖然循例這樣活著下去，但沒有那顆又硬又臭的刺頭總覺得處處不妥。
時間已經(jīng)半夜兩點，蔣瓏合上書本，覺得有些倦倦的，決定自己到樓下找點吃的。冰箱里有燉好的燕窩，他端了一盅，又拿了個蘋果，默默地坐在島臺邊摸黑吃完，又摸黑上樓。
走到二樓的時候，突然想起蔣欽，沒忍住走到客房門口。靜駐了一會，嘆了口氣，又才想轉(zhuǎn)身離開。
突然蔣瓏聽到兩聲細微的哭號，他疑惑的偏頭。并不認為是自己的幻聽，繼續(xù)將耳朵貼近門板。
寂靜的夜晚，連手表指針走過的聲音也顯得很大，突然碰碰兩聲，他確定是屋內(nèi)傳出來的，隨后是細細的嗚咽聲。
“欽仔?！?p> 他開始敲門。
屋內(nèi)并沒有回應(yīng)，蔣瓏低頭見門上的鑰匙沒被收走，直接擰開推門而入。
床邊伏著一個黑影，嗚嗚的哭聲就是他發(fā)出來的。蔣瓏走過去，確定那人是蔣欽。
蔣欽察覺有人走了進來，恐慌地迅速扭頭盯著來人，撇著的嘴像一只蛤蟆，身體僵硬又戰(zhàn)栗不止。
“你干什么？”蔣瓏蹲下，伸出手。
蔣欽滿臉淚水，面對蔣瓏的好意，突然低頭攻擊，抓住他的手又撕又打。
蔣瓏剛開始還被蔣欽的花拳繡腿唬住了，畢竟一個十七歲少年已經(jīng)有了成人的蠻力，逼得他閃躲了幾下，還捱了一爪子。
突然蔣欽轉(zhuǎn)變了攻擊的方向，身體一縱將床頭柜上的物品全部掃落在地。蔣瓏趁著空隙，撲上前將人控制住。
懷里的人極力掙扎，這時他發(fā)現(xiàn)了纏在蔣欽脖子上的耳機線。
過了一會兒，狂躁的蔣欽好像突然冷靜下來，雖然被鉗制，還是往后縮著身體，抱頭躲避。一邊嚎哭，一邊口齒不清的說著對不起。
蔣瓏無法將眼下這個人和自己的堂弟聯(lián)系在一起。這還是那個威脅嗎？那個成績優(yōu)異，笑容爽朗，各種優(yōu)良的品格都堆砌在身的蔣欽。
蠢貨！這個東西此刻猥瑣的姿態(tài)及其惡心。
蔣瓏松手將蔣欽推開，垂眼看著這如同下水道里撈出的巴掌大幼犬，又臟又可憐。
散發(fā)出臭味的幼犬緊緊摳住頭部的手上留著四五條長長的血痕，額頭也是腫的，繞在脖子上的耳機線已經(jīng)被扯斷，露出的金屬線發(fā)出不起眼的光。它抽搐著，一聲接一聲的哀嚎，滿面的淚倒像是給自己下了一場傾盆大雨。
他終究還是少年，越發(fā)蜷縮越顯得瘦骨嶙峋，單薄的讓人心疼。蔣瓏隱隱覺得這個場面熟悉，開始于心不忍，伸出手想要去撈蔣欽，沒想到，對方直接撞進自己的懷里，口中不斷重復(fù)著對不起，埋頭大哭。
蔣瓏還是慌了，抱住蔣欽的背開始叫他的名字，希望能把他從這種混亂的狀態(tài)中喊回來。
輕柔的呼喚重復(fù)了幾遍，蔣欽的情況仍然沒有改變。
恐懼慢慢的騰起，從蔣瓏的腰部纏襲上來。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熟悉，是他最不愿意回憶的那一夜。
蔣瓏生氣了，他煩躁不安的一把扯起蔣欽的后領(lǐng)張口就要罵?？煽吹綄Ψ侥歉币呀?jīng)被抽去神智的皮囊又皺起了眉心軟下去。
“老板?！?p> 王叔出現(xiàn)在門口，他突然發(fā)出的聲音，讓蔣瓏瞪大雙眼。
察覺到其他急促的腳步聲也傳了過來，蔣瓏迅速用身體護住蔣欽，伸出手。
“手機給我。不要讓其他人到這里?！?p> 王叔反應(yīng)很快，掏出手機，點開屏幕往蔣瓏腳邊一滑，帶上門轉(zhuǎn)身往回走，順便攔住趕來的何姨的等人。
蔣瓏熟練的播出古崇康的電話。響了兩聲，對方接了。
他緊摟蔣欽，用咬牙來壓制住自己的情緒，低沉的聲音。
“你馬上帶莫醫(yī)生過來，蔣欽瘋了?！?p> ***
蔣瓏不知道他就那樣摟著蔣欽到底多長時間，只覺得太長，等古崇康和莫醫(yī)生趕到分開他們的時候，被壓過的腿不停打顫，好像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
他轉(zhuǎn)頭看著被抬到床上的蔣欽，像是沾滿沙土，在岸上曬了兩個小時的魚。還沒死，卻帶著死亡的氣息，不時掙扎兩下。
蔣欽還在抽噎，蔣瓏疑惑人有這么多的眼淚嗎？為什么要哭？你看哭得連氣也喘不上來。
古崇康壓住蔣欽，莫醫(yī)生也圍在床邊，蔣瓏彈了彈衣服，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他帶上門，沒有回自己的房間。雙手搭在褲兜里，故作自然的往樓下走。被蔣欽死死箍住的腰還有些酸疼，下腳不發(fā)控制地顫顫巍巍。
蔣瓏徑直往花園走，走到泳池邊，坐在長椅上。
交錯在一起的手指顫抖著，他的腦子飛快轉(zhuǎn)動，閃過很多訊息，帶給他很多自相矛盾的情緒，他努力呼吸著涼風讓自己平靜下來。
手指漸漸平靜了下來，此時才覺得脖子癢癢的，蔣瓏抬手往后一摸，是一道粗糙的痕跡，還有些疼，用指甲扣了一下湊到眼前。
指甲縫里帶著血塊和皮屑，蔣欽的樣子又張牙舞爪的撲在眼前。他清醒的回憶，蔣欽，抑郁癥，芮陽，同樣癲狂的場景。
蔣瓏閉上眼，回味當自己面對蔣欽和芮陽時不同的體會。他心疼芮陽，卻對蔣欽心生嫌惡。
心臟被一根細細的琴弦圍繞，拉緊，逐漸疼痛，蔣瓏深呼吸，卻無法吸入空氣，心臟正在被慢慢絞殺。淚水悄悄從眼角溢出來，他終于知道為什么芮陽會斬釘截鐵的拒絕自己。
她是對的，就算用情再深，終究也會厭惡。當下他可以用偏愛包容她的所有，但當那份偏愛減少，甚至于消逝，她也只不過是一灘同樣令人生厭的垃圾。
蔣瓏清楚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在他想要的東西里感情只是錦上添花，并沒有那么多的耐心和專情分到一個女人身上。
他原以為他們的結(jié)合會是為你之矛為我之盾，現(xiàn)在他清醒了，自己想從她那里拿到的東西她也給得起，而她要的自己給得起嗎？
和芮陽相持會只能是兩敗俱傷，反是玷污了這份自以為是、托付終身的真情，撕得一地雞毛，一灘狗血，難堪至極。
他看看樹，又看看天，抬手抹去停不住的眼淚。
愛只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不是萬能，而是萬萬不能。
怨不得你對我沒信心，我對自己也開始沒有信心了。就算我有賭徒的本性，現(xiàn)在也不敢去賭我與你的未來了。
蔣瓏緊閉雙唇，人生第一次他感受到自己的無能，覺得自己并不健全，連痛哭的自由也沒有。
芮陽，你和他在一起真的幸福嗎？
蔣瓏長久的盯著對面的樹，樹葉簌簌的抖動，仿佛能抖掉他的傷心。
察覺到身后有人走過來，他抬手制止對方，與古崇康隔了三米的距離，將自己掩在黑暗中。
“好了嗎？”
“已經(jīng)休息了。莫醫(yī)生會找時間給他做一個檢查。需要這邊配合?！?p> 古崇康察覺蔣瓏此刻的心情可能不太好，自覺的將身體微轉(zhuǎn)以免自己看著他。
“知道了。”
“那我先送莫醫(yī)生回去了?！?p> “去吧。我看著蔣欽就好?！笔Y瓏并不打算讓更多的人知道今晚發(fā)生的事。
古崇康轉(zhuǎn)身要走，突然被叫住。
“機票訂了嗎？”
“訂了。”
“我不去了?！?p> “好。”古崇康答的干脆，并沒有發(fā)出多余的疑問。
“我明天想去醫(yī)院，你知道抑郁癥看什么科嗎？”
到不是不知道看什么科，而是蔣瓏突然拋出的問題讓古崇康疑惑，他遲疑著，不知道是不是該關(guān)心一下蔣瓏。
見對方?jīng)]有馬上回答，蔣瓏以為他是不知道。
“算了，你讓莫醫(yī)生幫個忙，我想去看看那些人都是什么樣子的。”
蔣瓏想看一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辦法忍受那樣的人。終究，他對芮陽還是抱著自己也清楚的百無一用的執(zhí)著。
“好的?！?p> “還有。”蔣瓏頓了頓，“叫跟著芮陽的人，以后一星期報告一次，隱蔽一點。任何時候都給我看著，馮周洲也別漏了。”
“知道了?！?p> 古崇康并不覺得蔣瓏會放棄芮陽，甚至還是覺得兩人在一起也是合適的，畢竟她是極其少能克著蔣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