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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下

第三章 訣別

明月夜下 星宿海ht 1796 2022-04-28 10:20:39

  天氣漸暖,被白雪覆蓋的大地漸漸融化,化為涓涓細流,匯成一汪春水,清澈的水流淌在大地。

  立春了。

  她撐一把油紙傘站在綿綿細雨中,屋檐上的雨水滴落,融入腳下的土地。

  他與她,就是在這樣的春光中相遇——只是沒有這雨罷了。

  她望著那片她望不到的遠方,猜想著他或許已入了都城,也許看過了那繁華城市中煙火;又或許已入了邊塞,看過了空闊的土地上的漫天黃沙。

  他說他要走,她知道自己是留不住他的。

  只是……你何時才能回來,才能再看我一眼?

  蕭月蘋轉身回屋。她看到父親坐在案前,眉頭緊皺,身邊坐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他們似乎在談著什么。

  父親做官已有多年,但她卻從未見過父親會流露出這樣悲傷的情緒,往日無論怎樣,她記得父親是很堅強的。

  只是今日……

  她本無意去聽,轉身回房的時候卻聽到了那個讓她日日夜夜思念著的名字——墨羽書。

  “九年前我曾與你說過,我救過一個臉上有著傷痕的孩子。”

  她聽見父親嘆息的聲音:“如今那曾經(jīng)猖狂多年的山賊已銷聲匿跡,倒讓我突然想起了他?!?p>  陌生男子的聲音響起,那是一個滄桑的聲音,聲音不大,于她而言卻是震耳欲聾一般。

  “只可惜……”

  “兩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已經(jīng)死了?!?p>  剎那間天地間一片沉寂,只剩下了窗外偶有的鳥叫聲。她只覺得父親和那位男子的聲音無限放大,在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回響。

  后面他們說的什么,她已聽不清,也無心去聽,只是呆呆地望著窗外,雙手顫抖著。

  已經(jīng)死了嗎……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卻突然明白了他之前種種的奇怪舉動。

  那冰涼的雙手,一直穿著的樸素白衣,深埋在眼底的悲痛,還有那泛白月光下的道士……

  原來他也許真的與自己同樣年紀,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早已離這人世而去,在兩年前的那個黑暗的夜晚。

  她用雙手捂住臉,極力控制著自己身體的顫抖,眼淚卻不停地從眼眶滑落。模糊的視線中,墨羽書帶著笑意的臉龐越來越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木窗外,雨已停,流螢點點,殘月如鉤。

  他出身于一個平民家庭,兒時父母便雙雙早亡,他一個人挨過多年的寒冷和饑餓,卻在十歲那年因一次意外,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

  雖被一官人所救,但自此,他感受到的,卻是來自這世界的冷眼和惡意,如同里入冰窖,心都是冷的。

  他們笑他無父無母,無依無靠,亦笑他臉上那條可怕的傷疤,也笑他雙眼無神、目光呆滯。

  可他也想像正常孩子那樣生活,像他們那樣能在溫暖燭光下去翻閱浸染墨香的紙張——正如他的名字一般。

  “還起這樣一個別致的名字就是個丑八怪!”

  “就是個怪物!”

  “走開!我們不歡樂怪物!”

  他記得自己十七歲生日那天,風是帶著一些涼意的,水卻也很涼,在那個星星稀疏的夜晚,那群山賊肆意地笑著,紅色的頭巾在風中張揚地飄揚著。

  好痛……數(shù)不清的棍棒落在他身上,很疼。但是心卻更疼,如針扎一般。

  朦朧中,他抬眼看到頭頂?shù)奶一ǚ勰?,隨著風的吹拂飄落下片片花瓣,很美,卻也美的刺眼。

  為什么這世上人要以外貌為重,為什么人可以隨意地去評判他人的面貌?若外貌不再成為標準,若無論長相如何都能被平等對待……

  該多好。

  可我不甘啊……只因這傷痕,就體會不到這世上的關愛、那些溫暖的笑容嗎?

  執(zhí)念一旦很深,便會在地下生根發(fā)芽,漸漸茁壯,直至……不愿步入輪回,固執(zhí)地流離在外。他本認為自己漸漸墮落的心不會再得到救贖了,就那樣做一個孤魂野鬼四處游蕩。

  直到,他遇到了她。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仿佛回到了在人世間的那些溫暖的春天。與她共同讀書、賞花,那深埋心底的執(zhí)念已不再那樣強烈,漸漸釋然。

  靈魂離開的時刻,他望著她的身影,想把她的音容笑貌都刻在心底。望著她,眼淚漸漸模糊了視線。他無聲地開口:

  蕭月蘋,謝謝你。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此時雨剛停,土地被雨水沖洗得很新,一片泥土的味道蔓延開來。

  那個山岡上生長著稀疏的短松,蕭日蘋撐著傘,在這一片寂靜的土地上走著,雨停了,她便將傘放下,又看了眼來時的方向,向著那片黑暗走去。

  這里沒有燈火,微弱的火苗在燈籠里搖擺著,照亮了這一片凄冷。

  在土地的角落,靜靜地立著一塊殘碑。

  她在那塊碑石前礴下,伸手輕輕撫摸著有些斑駁的碑面,然后輕輕將那一塊金黃色的面具放在碑前。

  “如果你想我的話,就出來找我吧?!蹦饡穆曇舴路鹁驮诙希~緲卻又清晰。

  她伸手倒上一杯酒,灑在土地上,酒香剎那間彌漫了出來。

  “我想你了……”

  她又為自己斟上一杯酒,仰頭飲下。烈酒入喉,很辣,辣得她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淚,模糊的視線里他的臉龐越發(fā)清晰。

  “我找到你了,羽書……”

  “只是,你不會再對我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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