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樓梯忽起環(huán)佩清鳴,劉月賢廣袖垂云拾級而下。廊外海棠隨風(fēng)入堂,正落在她未簪珠翠的鴉鬢間。
一襲羽佩羅衣,款款得體,無花鈿裝飾更顯清麗,亭亭似月,燕婉如春。
謝文范手中茶盞驀地傾斜,愣在原地,碧螺春潑濕了繡金袖口——那女子分明素面朝天,偏生教滿室燭火都黯了三分顏色。
謝驚秋察覺到他的失態(tài),輕拽他的衣袖,他這才如夢初醒。
“見過郡主!”二人齊聲施禮。
“月賢見過兩位謝家公子?!眲⒃沦t微笑回禮,請兩人坐下。
“感謝郡主能夠來我們楓溪城,接下來的幾天就由我們帶郡主去參觀一下這里的人情風(fēng)土?!敝x文范迫不及待地說,眼中滿是熱切。
“謝謝文范公子,月賢想先去拜訪一下謝家的長輩,家父有一封信想要交給謝老爺子?!?p> 謝文范聞言大喜,立即起身道:“既然如此,便隨我前往謝府,祖父定會欣喜?!?p> 這時,大堂后,一道人影如鬼魅般繞過梁柱,悄然出現(xiàn)在屏風(fēng)之后,正是江笛。他眼神冰冷,默默注視著眼前的爭執(zhí)。
談攏之后,幾人向外走去,全然不知江笛就在他們身后不遠處不緊不慢地跟著。
眼見幾人已經(jīng)快到了大門,江笛手掌的三個指縫間都赫然扣住了一枚銀針。
江笛雙手齊發(fā),寒星三點撕裂暮色。劉月賢云鬢微晃,銀光閃爍間飛出,銀針印在她的瞳孔之中,波瀾不驚的眼神始終未變。
謝文范渾身一個激靈,袖中匕首乍現(xiàn)青光,刀風(fēng)過處竟將后續(xù)三針凌空劈開。
“叮!”金石相撞迸出火星,映亮謝驚秋驟然慘白的臉,兩枚銀針直接刺進他的左手臂中,如同被螞蟻咬了一口一樣,他下意識的撓了撓左手臂,疼痛感傳來才知道是被暗器傷了。
“是誰?。俊敝x文范心有余悸,四處張望,追風(fēng)刀法起手式卷起沖風(fēng)。
劉月賢也是很驚慌的樣子,連忙與他們拉開距離。
江笛鶴步倒踩九宮,袖中銀針化作漫天星雨。忽見謝文范刀勢突變,竟是以匕首使出了追風(fēng)刀絕學(xué)“斷江式”。
“是你???”謝驚秋看見江笛的臉,腦海里瞬間浮現(xiàn)那日的場景,滿臉不可置信,這個人怎么在這里?!
“他是誰!?”謝文范臉一黑,還是把謝驚秋護在身后,不斷幫他抵擋銀針。
“他就是殺了我大哥的人??!”
“什么!”聽見這句話,謝文范的動作一頓,眼睛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隨后殺意暴起。
謝家歷代以武為宗,當(dāng)年幫著太祖皇帝打下江山靠的就是這出神入化的謝家追風(fēng)刀和一套血戰(zhàn)長拳。
傳至這一代自然沒有忘了傳統(tǒng),謝文范是謝家長孫,習(xí)武最早,可是卻天賦平平,絲毫趕不上謝家的二公子謝驚霖,早早就被超越了。
但此時此刻,謝文范面色猙獰可怖,手上的匕首更是不自覺就使出了追風(fēng)刀的殺招,朝著江笛襲來。
江笛并沒有見過這位謝家大公子,不清楚這人就是自己送藥來“救”的對象,不過依舊不敢有絲毫大意。
匕首在空氣中劃出凌厲的刀鳴,破空聲伴隨著簡單到極致的一刀,江笛隱隱覺得臉上的風(fēng)都有些刺人。
謝文范全身飛躍不斷翻滾,手上的刀精準無誤地揮舞,每次都砍在江笛手中揮出的銀針上,溢出的刀氣卸在地上,石板都發(fā)出了龜裂的響動,平整的切口呈現(xiàn)在院內(nèi)的各個角落。
江笛邊戰(zhàn)邊退,當(dāng)謝文范來到他的身旁的時候,立馬就收針轉(zhuǎn)為躲閃。
一連數(shù)刀都沒有砍中他,謝文范火氣直線上漲,刀氣愈發(fā)尖銳凌厲,兩人的身形化作殘影。
江笛使了個假動作,飛身踩著柱子來到屋頂上。
一批手持精刀的侍衛(wèi)突變,陣列擺好,二十八柄精鋼刀組成天罡陣,寒光織就鐵網(wǎng)將劉月賢護在核心,警惕地看著上方的江笛。
謝驚秋捂著自己的左臂,只覺得一陣麻痹感傳來竟然是漸漸沒了知覺,這暗器上有毒?!
謝驚秋驚叫一聲,蒼白的臉上痛苦不已,劉月賢見狀,淡然如水,揮手下令,命人將謝驚秋抬至后堂救治。目光始終鎖定在屋頂擊殺的二人身上。
“你這個混蛋!我們謝家哪里得罪你了!你先毒殺謝驚霖,現(xiàn)在又對我和謝驚秋出手?!敝x文范輕身飛至屋頂上,雙目赤紅似癲似狂,刀鋒過處瓦片紛飛如蝶。
江笛冷笑兩聲,壓根不想解釋,眼看已經(jīng)傷了謝驚秋,縱身欲踏風(fēng)而去。
“想走?”謝文范突然倒轉(zhuǎn)刀柄,追風(fēng)刀“斷岳式”悍然劈落。瓦浪如潮翻涌,屋脊竟現(xiàn)三丈溝壑,凜冽刀氣貼著江笛后頸犁開青天。
霎時云海翻墨,整座楓溪城的飛檐翹角齊聲悲鳴,一陣狂風(fēng)平地驟起,氣流盡朝一個方向涌去,整個城池的景象都開始搖晃不停。
劉月賢秀眉緊慼,悄然攥緊了垂落的衣袂,帶著震撼的表情盯著遠處的天邊,她可以感覺到風(fēng)中一種可怕的內(nèi)力在傾瀉而出。
突然之間,一直默默立于角落的佛公身影如同鬼魅般現(xiàn)身于劉月賢背后,神色冷峻肅然。他靜靜注視著空中所發(fā)生的一切,墨色的斗篷獵獵作響。
謝府長亭之巔,謝素文一身長衫飛舞,廣袖鼓蕩,如同一棵枯木般立在長亭之上,臉上的表情僵硬如尸體,凝視著前方。
隨即,謝素文伸出手來,揮成手刀向前劈去,更加猛烈的破空聲覆蓋了整座大院,時隔多年,追風(fēng)刀的真正威力再度顯現(xiàn)。
刀意未至,五十丈開外,臨近行館的百年槐樹已攔腰折斷,斷口光滑如鏡。
“怎么回事?”江笛后頸汗毛驟然倒豎,倏忽心中警鈴大作,丹田真氣竟如沸水翻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在心中炸響。
“佛公!”一絲猶豫在劉月賢臉上閃過。
“噌??!”
一直坐在房間里保持著閉目養(yǎng)神的姿勢的李玉衡也在這時睜開了眼睛,龍吟般的劍鳴突然迸出,樓屋外極盡劍意,與襲來的刀風(fēng)相撞一處。
“郡主當(dāng)心!”佛公上前一步,將劉月賢護至身后,雙掌交錯推出大金剛輪印,試圖和和這兩種力量抗衡。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在半空中炸裂開來,兩股至強之力相撞所產(chǎn)生的氣旋如狂風(fēng)驟雨般席卷而來。
剎那間,整座行館的地磚盡數(shù)被掀飛,碎石如雨紛紛而下。
氣浪更是以排山倒海之勢,直接掀翻了劉月賢身前的護衛(wèi)們,房屋的門窗亦被震得四分五裂,木屑紛飛。
屋頂上的江笛和謝文范只覺一股巨力蔓延至身前,兩人皆面色一白,胸口如遭重錘,口上鮮血如箭,倒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