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暮夜機場的送別
天下著雨，水珠沾滿了辦公室的玻璃，顯現(xiàn)出一個淡淡的影像?；馃疲鞘斜灰黄x煌且耀眼的紅光籠罩。
她穿著潔白的連衣裙，站在天臺，仰望天空。
雨，打在她臉上，和淚混在一起。
“霖欣然……”背后傳來一個聲音。
她抬頭，自己已被一把紅色的大傘籠罩。有氣息，吹拂著她輕柔的發(fā)絲。
她滿眼熱淚，緩緩轉(zhuǎn)身。眼前是一個高大的身影，她的額頭只到他胸口。
抬頭，仰視。
一張熟悉的臉。滿懷著親切與愛戀。
“霖欣然，好久不見……”
淚，順著她的臉頰淌下，到下巴，滴在衣領(lǐng)上。
雨，仿佛在那一刻定格。
耳邊傳來悠遠的聲音。
——七年前的聲音。
“……既然來了，就別走了。你留下，我養(yǎng)你一輩子……”
“……不管她多好，我不會因為她而改變。我的心里，只有你……”
“……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孩，如果可以，我要你永遠在我身邊……”
“……你有你的生活，有你自己的世界，不能因為我而耽誤了你……”
“……你的未來，你的人生，如鉆石般珍貴。你還有你自己的路要走，那條路，遠比我的要長得多，寬得多，也明亮得多……”
“當初，我不是有意要隱瞞我的病情。我只是想給我們的故事，留下一個完美的結(jié)局。”
滾燙的淚水不住地流，她站在傘下，早已經(jīng)泣不成聲。
眼前的人微笑著看她，伸出寬大的手掌。
握緊。
消失。
無盡的黑暗。
……
“霖欣然……”
“醒醒！”
猛然驚起，耳鳴不斷。
辦公室，天花板。
這只是個夢。
“霖欣然，你……怎么了？”
眼前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女生，扎著簡單的馬尾辮，皮膚黝黑，身材豐滿，長的很好看。
“我……沒事，姜顏，你去忙你的吧。”霖欣然恍惚之間回答。
“你……在哭？”
她看看她，然后伸手摸摸眼角。一滴淚，沾在她掌心，枯萎，干涸。
“我……沒事?！?p> 收音機傳來天氣播報。
“本市天氣多雨，從今天下午2點到7點有小雨，只后一直到五月初，雨水不斷?！?p> “還真是一場罕見的大雨啊?！苯佔睫k公桌前，喃喃道。
“真是的，下雨有什么好。”
霖欣然無精打采，趴在辦公桌上，望著窗外的天空?！奥飞隙碌靡粍硬粍樱习噙€要擠地鐵。郁悶死了?！?p>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天空中的云層在翻涌。一朵云，幾百米長，活脫像條鯨魚，前進著，撒下無盡的雨水。
上海這座城市，在風雨中，繁華依舊。
……
傳來敲門聲。
“欣然姐，外面有人找你?！币粋€小伙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好的，我馬上來?！闭f著，霖欣然整理一下桌上的文件，站起來，走出辦公室。
走廊里燈光昏暗，一個女孩坐在沙發(fā)上。
披散著一頭秀發(fā)，穿著休閑裝，戴著口罩。四肢修長，偏瘦。正低頭看著手機。
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兩人對視了幾秒鐘。
“小鈺姐？！”霖欣然很驚訝?！澳阍趺磥砩虾Ａ?？”
“媛媛沒跟你說嗎？大學(xué)畢業(yè)后要去英國學(xué)習，今晚就要走?！?p> “你也要去？”
“是?！毙♀曊f?！拔覀?nèi)サ氖峭粋€學(xué)校，宿舍都是同一間。難道媛媛沒跟你提起過？你們應(yīng)該天天在一起吧?！?p> “其實……我回上海之后只和她見過兩次。”霖欣然尷尬地笑笑。“這段時間實在是太忙了。”
“我這次來上海，除了要趕飛機，還想找你聊一聊。再過兩個小時就要上飛機了，你現(xiàn)在……方便嗎？”
“當然，我們進去吧，辦公室沒人?！?p> 兩壺熱騰騰的咖啡在杯中沖泡，濃厚的香氣溢滿了整個房間。
小鈺坐在姜顏的座位上，看著霖欣然。
“哪個……秦墨的事情，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吧？”她輕聲問。
“嗯。”霖欣然愣了一下，點點頭。
“對不起，卿當初讓我不要把事情告訴你，怕你難過。你也別太傷心了?！?p> “我想，我已經(jīng)釋然了。”霖欣然輕嘆一口氣，坐在凳子上。“真的，他死了六年了，我才知道消息，真的有點對不起他。但是現(xiàn)在的上海也早就變了。高涵洋離開了，卿離開了，你和小鈺也要走，一下子感覺空落落的?！?p> “對不起?！?p> “沒事的，反正我整天在公司忙，沒時間空虛?！绷匦廊恍πΑ！皩α?，上次在學(xué)校里見到卿，之后都沒聽到他的消息。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畢業(yè)了吧？”
“是啊，去年剛畢業(yè)?！?p> “他現(xiàn)在人在哪里？”
“其實他沒回上海，也沒回昆山。畢業(yè)后他去了部隊，到現(xiàn)在一直都沒有消息。”小鈺就這樣說著，沒人知道離別之初是怎樣的淚目，她為卿流過多少淚。
“啊？！他進部隊了？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他只告訴了我和高涵洋?！毙♀曊f著，嘴里有擔憂。“其實你也不必太擔心的。我已經(jīng)決定了，只要他活著回來，我會搬過去和他一起住。”
“我是真的沒想到，短短幾年，大家都發(fā)生了那么多變化?！绷匦廊桓袊@?！靶♀暯?，別為難自己，要想開點?！?p> “我已經(jīng)放下了。倒是你自己該多保重，一個人在上海，無依無靠的?！?p> “我沒事，其實，一個人挺好的……”霖欣然的語氣很沉重。
“講真的，你需要一個人陪你一起生活，千萬不能只活在過去，你會被壓垮的。”小鈺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
霖欣然抬頭看看她，沉默許久。
“除了秦墨，我想我再也不會接受任何一個人?！?p> ……
暮夜的機場，太陽的余暉消失在地平線，整片天空就只剩下灰蒙蒙的云。
霖欣然開車送小鈺到機場，媛媛已經(jīng)等了很久。
“其實原本是去年九月份就要走的，因為那邊的變故，才拖到了現(xiàn)在?！甭飞希骆逻@樣說。“但其實這樣更好，不然等你回到上海，我就已經(jīng)走了?！?p> “現(xiàn)在也沒好到哪里去?！绷匦廊挥靡环N玩笑的語氣說?！澳銈円蛔?，我在上海就真的是一個舊友都沒有了。”
“朋友總是越來越多的嘛。”小鈺摟住她的脖子。
她笑了，卻笑得那么僵硬。
難以形容霖欣然此刻的心情。
秦墨的離世已經(jīng)將她擊垮在地。如果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一個人在上海又有什么意義呢？
天下著雨，飛機還有十分鐘起飛，三人還站著候機室門口。
“欣然，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霖欣然雙手抱住媛媛的肩膀，目光深遠?！版骆?，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知己。到了那邊，記得照顧好自己?！?p> 小鈺看出了她的不舍，心中有失落和遺憾。
“欣然，你放心，我們會常給你寄東西的?！?p> “如果遇到卿哥，記得替我問好。”
隔著玻璃，目送著飛機漸行漸遠。時間滯留，低頭嘆息。
這一走，帶去了半個世界。
……
雨，依舊在下。深夜的咖啡店，走出一個人。
打傘，走夜路回家，已是凌晨一點。
疲憊的身軀，支撐著她，從冰箱里取出冷飯，剩菜，草草的解決晚飯。浴室里，熱水淋在身上，浸濕面龐，一個人幾乎要被蒸發(fā)。多少次，像現(xiàn)在這樣，筋疲力盡地躺在潮濕冰冷的床鋪上。
陽臺之外，這座城市，依舊是燈火闌珊。而她，就是大都市一角的殘缺。
無名指上盛開的花朵，在月光下散發(fā)著光亮。這場景，這時刻，又想起那個人，那段過往。
捂干的枕頭，又濕了一大片。
天知道，這以后的生活有多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