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家屬院
走出醫(yī)院大樓時,已經(jīng)下午四點多了。
陽光依舊犀利而刺眼,秦川手搭涼棚朝太陽望了一眼,很快便低下了頭。
剛下飛機就做了場手術(shù),而且自己都不是在編醫(yī)護(hù)人員,這樣的橋段,夠瘋狂。
但他對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還算滿意,同時他也承認(rèn)有私心,不單是為了救趙慶河,更是想給自己打響名號。
現(xiàn)在看起來,效果確實不錯。
坐回車上,蔣俊扔給他一支煙:“秦川,你以后可以朝著名醫(yī)的方向發(fā)展了,好好干,等你發(fā)達(dá)了,可不許忘了兄弟!”
“名醫(yī)嗎,我從未想過……”秦川接過煙,握在手里不抽,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突然感到一絲疲倦,繃緊的神經(jīng)此時終于松弛了下來。
蔣俊又說:“拿刀給人動手術(shù),還真不是普通人能隨便干得了的!秦川,咱們幾個人里,就數(shù)你功課成績最好,這不,學(xué)醫(yī)讀博,牛壞了……嗯,以前甜甜的功課也是沒的說,和你一樣厲害,我那時只能抄你們的作業(yè)!”
秦川拿起煙,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煙草味,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吞云吐霧的欲望,便淡淡地回道:“怎么聊到甜甜身上去了?!?p> “瞎聊聊唄,你女朋友盧菁又不在,”蔣俊把打火機遞過去,見秦川拒絕了,又笑嘻嘻地說:“秦川,年頭的時候你去了一次月琴是吧,韻姐都告訴我了?!?p> “是的,”對于自己的兄弟,秦川也沒想著刻意隱瞞。
“你說實話,是不是想念甜甜了,所以才去月琴的?”蔣俊一語中的,他對秦川太了解了。
“甜甜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那么多年都杳無音訊,我不會再想了,”秦川手枕著頭,斜靠在座位上懶洋洋地說:“就是去那里走走,和過去做一次徹底的告別。”
“真的?”
“阿俊,我沒必要騙你啊?!?p> “我猜也不會假,你今天都帶回來了那么漂亮的一個女孩兒,這身段和臉蛋真是好的不像話,說說吧,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秦川笑著回答:“我和盧菁遇到幾個劫匪,被圍在小巷子里,逼我們交出錢,不得已之下,我們只能一起聯(lián)手把對方打倒,但對方還要來報復(fù),又糾集了十多號人,帶著鐵棍和砍刀一路追殺,最后我們好不容易搶了輛摩托車,才拼死逃出來......”
“停停停,有點誠意好不好,當(dāng)我三歲小孩兒呢,”蔣俊不滿地扭頭,瞪了他一眼:“你是美國大片看多了吧?”
“我說的都是事實,你怎么就不信呢?”
“我信你個鬼!漏洞百出的故事,還拿來唬我!”
秦川笑的前仰后合,等笑夠了,突然想給盧菁打個電話,約她出來吃頓飯,但又怕她不方便,只能先發(fā)了一條微信,問問她有沒有到家。
蔣俊還在絮叨著:“韻姐關(guān)照我,你去月琴的事情,不要讓蒙哥知道,蒙哥和咱們一塊兒長大的,發(fā)生了當(dāng)年那件事后,我有段時間挺瞧不起他的,但韻姐又說了,要記得蒙哥以前對咱的好......”
“阿俊,很多人和事都已經(jīng)回不去了,所以,該忘的就忘掉吧?!?p> “現(xiàn)在你終于看透了,當(dāng)年你可是尋死覓活,撕心裂肺的,誰都勸不住……喂,我就是說說而已,你不許跟我板臉啊……行行,我不提了我不提了?!?p> 剛才還情緒不錯的秦川,突然就開始沉默了。
他是好面子,但不至于為這事和蔣俊生氣,只是心里有股莫名的沉重,就像空氣里的塵埃,既躲不開,也避不了。
其實,從下飛機落地這刻起,過往的回憶就將他深深包裹住了,趕來接機的兄弟姐妹們,每個人都好似是面鏡子,讓他在每一寸剝落的陽光里,把自己曾經(jīng)的點點滴滴看得無比清晰,有痛,有淚,也有笑,更有失去和失落……
停車等紅燈時,蔣俊突然對心不在焉的秦川提議道:“晚上一起去喝酒吧?有好多話想和你說,我估計你都不需要倒什么時差,虹姨又不在家,再說了,咱倆有多久沒在一起喝過酒了?”
“六年?!?p> “對啊,人生有他媽多少個六年??!你在美國讀書這幾年,我和韻姐來看過你三次,每次都在你們食堂吃了同樣的牛排,這股半熟不熟的腥味,我現(xiàn)在想起來都反胃......走走走,回家放好行李,我們找個酒吧,今晚不醉不歸。”
秦川知道蔣俊愛熱鬧,不忍掃他的興,只能答應(yīng)了。
雖然以前吵過鬧過,但他們倆一直最好的朋友,從小到大都是。
而從中午重逢直到現(xiàn)在,秦川對蔣俊的感覺,就是阿俊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不,變了,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的扎起了小辮子,如果再長一點,就像盧菁的馬尾辮了。
……
一路聊聊說說,車子駛向南橋大學(xué),在寶紗湖邊繞了一個很大的彎后,拐進(jìn)旁邊靜謐的教職工家屬院。
這是學(xué)院在十年前,分給秦川母親羅虹的房子。
下了車,輕舒一口氣,秦川打量著闊別多年的家屬院。
這兒還是老樣子,兩排六層樓的房子,墻面上綠色爬山虎稀稀疏疏,樓下幾棵梧桐樹隔了這許多年,依然粗壯挺拔。
兩個四五歲的孩子蹲在樹下面,頭碰頭挖著土,他們見到秦川,只是抬頭看了看他,便繼續(xù)專心致志地埋頭玩耍。
這倆孩子,或許是學(xué)校某個教職員工家的孩子,但秦川并不認(rèn)識他們,他們出生的時候,自己應(yīng)該正在國外念書。
上二樓,推開家門,迎面撲來的卻是一種陌生感。
是的,確實是陌生感。
“秦川,該不會忘記這里了吧,”蔣俊打開客廳窗戶,同時回頭,瞅瞅秦川有些癡呆的表情。
秦川在屋里來回走了幾圈,這里摸摸那里碰碰,過了很久才說:“我讀大學(xué)起搬來了家屬院,但那時基本都在外地住校,只有過年放假才回來,接著又出國讀書,所以住在這兒的時間并不算長。”
蔣俊說:“虹姨出國之前,把鑰匙給了韻姐,韻姐每個月都帶我來這里,打掃整理一下房間?!?p> “謝謝?!?p> “自己兄弟,說謝謝干嘛呢,”說著,蔣俊便把一串鑰匙丟在桌上:“從今天起,就該物歸原主了!”
蔣俊臉上的笑容很真誠,沒有他平時的玩世不恭,秦川知道,蔣俊和盧菁一樣,是最希望他回紫田來的兩個人,他們分別代表著友情和愛情,而象征著親情的媽媽,也將于明天上午來紫田。
秦川不由地心情一片大好,把行李箱往房間里一丟,和蔣俊勾肩搭背地出了門。
再次回到樓下,秦川終于注意到了,蔣俊開的是一輛寶馬,就問他:“阿俊,你過得不錯啊,都開上這車了?”
蔣俊拍拍車身:“哪有啊,這是韻姐開剩下的車,我從她那里低價買了過來,她也真是小氣,居然還坑了我六萬塊?!?p> 瞧蔣俊不太高興的樣子,秦川笑而不語。
他能猜到唐嘉韻的想法,韻姐怕蔣俊亂花錢,貸款去買車,干脆把她的車低價賣給蔣俊,而且秦川還能想到,這所謂的六萬塊,以后韻姐也會變著法兒還給蔣俊。
海棠街兄弟姐妹們的感情,早已超出了金錢范疇,雖然大家偶爾也有爭到臉紅脖子粗的時候,但每次回憶起當(dāng)年的片段,就像剛剛打印出來的黑白照片,它們恍如昨日又栩栩如生,帶著歲月的質(zhì)感,飄著淡淡的油墨香,在手里頭微微發(fā)著熱。
只不過世事終難得圓滿,曾經(jīng)一起長大的伙伴們,卻已經(jīng)不可能再聚齊了。
望著漸漸西沉的太陽,秦川一時之間便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