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攸仍然沒能從憂傷中恢復(fù)過來,那個站在湖面上,被驚濤駭浪打成泡沫的人,使她心中泛起一股暖意,她不想他消失。
可是,她覺得距離越來越遠。
“白師妹?”肖呼喚著她。
方才經(jīng)歷的種種幻境,皆是白璃攸的臆想,實際上曲流只出了一招,拋出兩片木屑。
曲流冷笑幾聲,手腕一抖,沒人看得清他用的什么暗器。只見肖擋在白璃攸身前,橫握寶劍,時上時下,忽左忽右,劍刃上傳來“零零”清脆的撞擊聲。若非這聲音,誰能想到暗器竟是幾粒沙子?
“肖師侄,你解此招,實是以快取勝,她解此招,是觀定而后動,不妨學(xué)她。”曲流提示道。
肖擋下幾粒沙子,乘空隙說道:“聽聞望月博大精深,有招式‘弄月’,先引人入境,再驚人出境,定力不濟者,便會受內(nèi)傷?!?p> “弟子不會望月,不能靜心入定?!毙び袔追职翚獾溃暗珟熓暹@幾招,均在弟子算計內(nèi)?!?p> “大微功,望月功,不分高下,并駕齊驅(qū)!”
“好個并駕齊驅(qū)!”曲流道,“接下來這招,看你能料得準嗎?”
他手中不知何時攥了一塊核桃大小的石頭,尚未甩出,肖便向左微微挪動,擺好架勢待敵。
熟料那石頭一經(jīng)出手,竟然碎成八塊,勢如破竹。
“料得準!”肖如離弦之箭迎著碎石而去,趁其還未向四面八方發(fā)散,輕巧挽個劍花,將石塊一一挑開。不過劍尖處卻如開了花一般,到處是豁口。
“你的好劍呢,為何不用?”曲流問道。
“與師叔過招,劍易折!”肖的劍已無法合入鞘中,他審視一遍,嘆息道:“哎,又壞一把!”
曲流輕哼一聲,問道:“你為何護她?”
“回師叔,弟子喜歡白師妹。”
聽到這兩個字,白璃攸身子微微發(fā)抖,她似乎想起,有人問過她一個關(guān)于“喜歡”的問題,她當時回答了什么呢?站在她身邊的那個模糊的人影,又是誰?
曲流面上錯愕一閃而過,再次問道:“你喜歡她?”
肖點點頭:“從見白師妹的第一眼開始,弟子便愛慕她了,今后也甘愿為她驅(qū)使!”
曲流笑聲渾厚,直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嘆道:“西域人的性子,老夫喜歡!若我中原人也能如此,那酸掉牙的情詩倒能少幾首!”,
隨著這話音落地,他大手輕輕揮動,整間房屋彌漫著黃沙,手間再抖,六粒砂石沖兩人飛去。
肖的臉上有兩道細微的疤痕,不湊近了看是瞧不出的,這疤痕便是拜沙子所賜,他用劍刃擋出六粒,說道:“師叔,白師妹是女子,臉上不應(yīng)有瑕疵?!?p> 曲流手掌翻覆四次,四顆綠豆大小的碎石依次飛出,分別沖白璃攸四肢而去。
肖眼疾手快,在白璃攸身前橫劍劃個圓,劍刃依次走過四個方位,而四顆碎石也不偏不倚,先后撞在劍刃同一位置,幾乎砸穿劍身。
“好法子,那這一招呢?”曲流雙手同時甩出兩顆碎石,朝著同一方向匯聚。
肖下盤微沉,疾轉(zhuǎn)長劍,風聲赫赫,如綻六朵銀花,兩枚石頭碰在一起,化作無數(shù)細砂,雖然大部分被劍花擋住,但還是有些乘隙而入,將他臉上擦出一道道血痕。
便在這時,白璃攸右掌推開肖,左掌凝聚的真氣強盛無比,一經(jīng)揮出,黃沙頓時反向而去,將窗紙穿出數(shù)不清的小孔。
曲流則從容許多,輕輕揮袖,身上不染一絲塵埃?!巴鹿?,”他自言自語道,“有點意思?!?p> 白璃攸的臉上掛著兩道晶瑩的淚痕,她看向肖,搖頭說道:“不是你?!?p> 肖問道:“白師妹,你的記憶恢復(fù)了?”
白璃攸站在原地,不斷地搖頭:“不,不是你……”
曲流說道:“她并不是恢復(fù)了記憶,只是望月功一經(jīng)習得,便不會忘卻罷了?!?p> “師叔,那她為何這么痛苦?”看著白璃攸,肖面有不忍,“弟子真想為她承受!”
曲流說道:“望月功講求內(nèi)外協(xié)調(diào),外參星辰運轉(zhuǎn)、日月輪回,內(nèi)究經(jīng)絡(luò)運氣、陰陽五行,這其實與其他神功無異??諠u的陰元真氣,旬老頭的大微功,甚至于臭名昭著的血飲魔刀,皆是如此?!?p> “這幾路神功又有各自精妙之處,陰元在平衡之上追求極致,陰盛陽衰,陽盛陰衰,至極則通達。大微注重積勢,一分一毫,一進一退,皆在出手時算好,勝負手從來不在一招。血飲魔刀另辟蹊徑,鉆研血氣邪術(shù),實則是以內(nèi)之失衡為代價,化外力為己用?!?p> “而望月功,是由火癡、劍仙、故瞻乾三人合創(chuàng),到故瞻乾被囚禁虎跳崖鎮(zhèn)為止,這門武功才算終止了演化。其精髓所在,在于人,在于時?!?p> “不才老夫的百萬人陣,正是仿照望月?!?p> 白璃攸嗓音顫抖:“他,在這百萬人中嗎?”
曲流不答她,卻反問:“你覺得呢?”
白璃攸不由地紅了雙眼,似幽怨,似嗚咽:“我把他忘了……”
肖的背影似曾相識,她嘗試將輪廓匹配上,只可惜,那個輪廓太過模糊。
但她終于肯相信,在那些憤慨的聲音中,那些告訴她真相的聲音中,有一些是真正存在過的。
肖走近說道:“師妹,我由衷為你感到開心,希望你早些回憶起來!”
這句話在燈火昏黃的房間中飄蕩著。
白璃攸沉浸許久,才回過神來,遞給他一方手絹:“謝過師兄!”
肖微微點頭,想要擦去臉上血跡,又覺不妥,看向白璃攸。
白璃攸輕輕揮手,示意手絹贈與他。
肖不推脫,卻將手絹疊好放入懷中。
曲流目光掃過二人,語重心長道:“蕓蕓眾生,百萬人中,不止其中一人?!?p> 肖頷首沉思,他曾多次出城歷練,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布衣,可謂閱人無數(shù)。他并非不懂“百萬人”的意涵所在,只是始終缺了一個人,來補上人世間七情六欲的圓缺,令他困于瓶頸,不能更進一步。
白璃攸則上前一步:“我會數(shù)完這百萬人,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