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莊生曉夢迷蝴蝶
林瑯:“有一說一,梁若詩的演技不錯哎,胡娘的異域風情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關鍵是布景逼真,短片拍的很有意境。”
“嗯,含蓄,有留白。不像有些古裝劇,用旁白不停地解釋。沒有雋永深邃的美感?!?p> 林瑯:“我查一下花與劍劇本殺店,那些市井小民是劇組安排吧!如果布景是這家店,咱們?nèi)ヌ煅膷u旅游時,可不能錯過?!?p> “噓——”嬌媚少女捂住她的嘴。
銀幕上,漆黑的畫面映現(xiàn)出點點亮光。
江陽又來到了一處茶館。
茶館寂寥無人,只有數(shù)聲貓叫。
“江郎,上好的雨前龍井,奴家特地給你留的,”一襲白衣的少女笑道。
“對不起,我忘記你的名字,”江陽說道。
少女抱著懷里的緬因貓,淺笑:“江郎可以叫我書音?!?p> “書音?”江陽頷首贊道:“名字很不錯,大象無形,大音希聲?!?p> “江郎,你果真失憶了,整個熙悅府都曉得江郎失憶了,我原本是不信的,”書音笑道。
“余生落魄,雙目失明,不知能否在熙悅府立足,”江陽嘆道。
書音:“怎么不能?只要江郎愿意,茶館的上房永遠為你而留。”
倏地。
風雨大作,茶館里的燭火熄滅了一大半。
“喵——喵——喵——”
大堂中,貓叫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書音忙去關窗戶,只留著大門。
江陽坐著的地方正對大門。
他聞到一股異香:“你,怎么坐過來了?!?p> 書音捧著一卷玉簡:“燭火熄滅,書音懶得再點,借江郎微光讀完殘本??煞瘢俊?p> 江陽點頭。
“喵——”
幾只貓兒圍了過來,有一只跳上了桌。
江陽撫弄它的身體,貓兒舒服的四肢朝天。
轟隆隆——
天雷滾滾,電閃雷鳴。
“你在讀什么書?”江陽問道。
“南朝古墓出土的批閱玉簡,”書音答道。
“為何停在一處,”江陽說道,他許久不曾聽到玉簡清脆的觸碰聲。
書音望著他,眼眸中是壓抑的深情:“讀到喜愛的詩句,回味無窮。”
江陽問道:“什么詩?”
書音摸著腳下的貍花貓,說道:“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p> 話音未落,江陽握緊幡杖,手指筋骨爆起。
“江郎,你記起我啦?”白衣茶女展顏一笑。
江陽沉聲道:“是你!”
熟悉的配樂響起,是《倩女幽魂》的前奏,婉轉凄悲的長笛聲回旋飛飄。
林瑯:“這劇情有點意思?!?p> 嬌媚少女再次捂住她的嘴:“別說話!”
背景音樂《倩女幽魂》全程播放中……
白衣茶女聲音顫抖:“江郎,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p> 江陽摸到幡杖,氣息稍定,追思往昔歲月,嘆道:“當年我寒窗苦讀,你是那只白貓,伴我左右。進京趕考前,你潛入我夢中,說要去昆侖山化形。我醒來后,你果真不見了?!?p> 白衣茶女低聲啜泣:“天上一日,凡間一年。我癡纏天界十日,再度下凡,不曾想你已經(jīng)娶妻?!?p> “阿蘅是你殺的?”江陽臉色鐵青。
“她橫刀奪愛,我殺不得?”白衣茶女目露兇光,眼中卻噙滿委屈的淚水。
江陽激動道:“你憑什么殺她?我和你既無婚約,又非心意相通。再者,你要殺人泄憤,殺了我便是!”
白衣茶女柳眉微蹙:“我在夢中問過你的心意。你說過,等我化形歸來,娶我為妻?!?p> 江陽冷笑:“夢中胡言亂語,豈能作數(shù)?”
“為何不作數(shù)?我那時不能說話,唯有入夢詢問你的心意,”白衣茶女的心沉了下去。
“既然你位列仙班,何不擇日飛升,”江陽又問。
白衣茶女捂住心口:“江郎,我的一片心意,你何必鐵石心腸?”
“人妖殊途,”江陽表情冷冽,斷眉處閃過金光:“醫(yī)者仁心,我本不愿造就殺孽。但你手上沾了阿蘅的血?!?p> 幡杖揮出,一陣金光辟出,茶館大堂霎那間光芒萬丈。
“喵——喵——”
茶館里,群貓亂竄。
那幡杖打了書音措手不及,她在空中翻了數(shù)圈,落到門外的臺階上,口吐鮮血。
貓妖專屬的尖銳獠牙露了出來,在頭頂和耳朵交界處,長出了毛絨絨的耳朵。
同時,比她身子更大的九條貓尾,鋪滿了街道。
“哇,吸血鬼和貓娘的結合,兇中帶萌。陶書旻這造型絕了,要火!”
“她的顏真的是……碾壓國內(nèi)的新生代女星。我以為她只適合演神仙姐姐,誰知道扮起妖精更帶勁?!?p> 《倩女幽魂》的前奏,長笛那幽怨的再度響起。
“貓有九命,今日奪你一命,為阿衡報仇?!苯柾耙徊?,側臉說道:“往日我行醫(yī),你多有幫扶,我身上的無量功德有你一份。望你早日飛升,不必在凡間自尋煩惱。”
“噗——”書音又吐了一口血,長長的獠牙縮動,一臉倔強:“若我偏不呢?”
江陽的手在空中虛晃,幡杖飛入手中。
“啊??!”
書音再度吐血,她瑩白紅潤的絕色容顏凋零,變得枯黃,嘴唇?jīng)]了血色。
“明明是我先與你結識的!”
“我不過是貪戀天界繁華,晚了幾日下凡。”
書音淚流滿面,雙眼卻無比堅定,凄婉說道:“天地昭昭,小妖能開啟靈智,汲取日月精華,全拜公子所賜。公子既怒,我便灰飛煙滅?!?p> 江陽再次揮出幡杖。
書音發(fā)出悶哼,眼角溢血。
又一道金光閃下。
書音已經(jīng)撐不起身體,她癱倒在地,唯有九尾在擺動:“江郎,你好狠的心!”
此時,黑暗的街道遠處,瑩綠的光影緩緩走來。
“孟婆?”江陽問道。
“江公子,你救死扶傷,有大功德傍身。她輔助你救助人間,已經(jīng)位列仙班。望寬恕則個。”
“可她殺了阿蘅,”江陽握緊幡杖。
“你我皆知,令夫人尚在人間。”孟婆從虛空中端出一碗湯汁:“不如你幫她灌下孟婆湯,忘卻凡間往事,早日飛升?!?p> “我不?。 睍艟箳暝ゎ^嘶吼,奮力大喊,聲音凄厲,令人聞之落淚。
江陽面無表情:“好,就照孟婆所說?!?p> “我不,你不如殺了我,我不要忘記江郎!”書音幾近崩潰,哭成了淚人。
她不曾料到,天地間竟然有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江陽拄著幡杖,從孟婆手里接過孟婆湯:“你我孽緣,就此作罷!”
書音眼中早已了無生氣:“至少,至少不該是你喂我飲下孟婆湯……”
江陽抱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掐住她人中,開始灌湯。
書音仍在呢喃:“不公平,明明是我先認識公子的。”
“江郎,你好狠的心!”
湯藥入喉,白衣茶女如同回光返照,獠牙狠狠咬在江陽左手。
“對不起?!?p> 江陽用汗巾擦拭書音臉上的血淚。
畫面變成了一團漆黑。
女生宿舍鴉雀無聲,她們處在震撼中的狀態(tài)。
與之類似的是無數(shù)的網(wǎng)友。
電影級別的鏡頭調度,頂級商業(yè)片的配樂和服化道,令人懷疑是不是導演換人了!
“我勒個去,”嬌媚少女驚嘆道:“劇情張力十足。誰說小桃子老是劃水來著?這演技,這眼神!”
“小桃子不能離開娛樂圈!”
“貓妖演得太傳神了。尤其是她死不悔改的那份決絕。”
“造型加分!動漫里的貓娘太軟萌了,加上吸血鬼一樣的獠牙,中和一下,就很形象了。”
銀幕上再次顯露出點點光亮,女生們默契地停止交談。
這時,街道傳來鼎沸人聲,熙熙攘攘。
江陽拄著幡杖,來到集市的一處小攤。
“公子從何方來?”村姑裝扮的少女巧笑倩兮,盯著失明但俊朗的江湖郎中,看個不停。
“路過了酒肆,灌下半壺清酒;又經(jīng)過茶館,飲了一杯苦茶,”江陽說著虛頭巴腦的話。
村姑:“肚子餓啦?”
江陽露出淺笑:“嗯?!?p> 村姑:“你要吃什么?”
江陽:“你們這里有什么?”
村姑:“燒餅、包子、豆腐湯、醬菜,還有——”
江陽打斷了她:“沒有面條?”
村姑:“只有陽春面。”
“我要一碗陽春面?!?p> 村姑回到父母身邊,匯報幾句后,不時看向江陽。
起先,她帶著女兒家的矜持,含羞帶怯,后來就光明正大,一眨不眨,直勾勾盯著人看了。
“阿蠻,愣著干什么?招呼客人,”婦人喊道。
阿蠻:“哎,我這就去?!?p> 過了一會,露天攤販的客人漸漸少了,婦人煮完面,支使阿蠻送面,然后獨自匆匆離去。
“公子,你要的陽春面,”阿蠻笑道。
“謝謝,”江陽拽住了阿蠻的胳膊:“別走。能陪我聊天嗎?”
阿蠻見已無客人,笑著坐下:“好啊?!?p> 江陽兩眼摸瞎,緩緩吃著陽春面,只吃一口便停下:“味道不對!”
“哪里不對了?”阿蠻很是奇怪:“我娘十幾年來就一個做法?!?p> 江陽:“我不想吃你娘做的,我想吃你親手煮的面。”
“公子醒醒,阿蠻笨手笨腳,可不會煮面,”阿蠻笑道。
江陽:“我不管,我就要吃你煮的面?!?p> 阿蠻愣住,她都懷疑這英俊的瞎子是不是來砸場子的。
“好不好,阿蠻?”
望著郎中英挺的鼻梁,阿蠻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好!”
站在鍋灶前,阿蠻眼里滿是困惑。
明明自己不想煮面的,可是他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心就很痛很痛,想拼盡全力答應他、滿足他。
是妖術嗎?
不會是的,他那么俊俏,怎么可能是壞人!
一碗面很快煮好了,阿蠻端了上來,坐在江陽對面。
阿蠻笑意盈盈,好奇又大膽,貪婪的盯著俊俏小郎中的臉看。
“公子,你真的失明了?”阿蠻問道,她覺得自己親自下廚,已經(jīng)和郎中是朋友,可以問些隱私的問題。
“是,我前來芙蓉鎮(zhèn),就是找神醫(yī)醫(yī)治眼睛,”江陽說道。
“啊?我們芙蓉鎮(zhèn)竟然暗藏神醫(yī)?”阿蠻奇道。
江陽微笑點頭。
“那你找到了嗎?”
江陽:“遠在天邊,近在眼前?!?p> 阿蠻的嘴巴合不住,“你是說我?”
江陽:“我不太確定?!?p> 阿蠻:“那你要怎么確定?”
江陽:“你最喜歡哪一句詩?”
阿蠻小臉一紅:“我不學無術,從未念過學堂。不懂詩詞。只聽過村上的酸秀才吟過幾首詩?!?p> 江陽露出舒心的笑:“那就是了?!?p> “我,你是說我是神醫(yī)?”阿蠻覺得很好笑,她篤定眼前男人在逗趣,便問道:“那我要怎么醫(yī)治你?”
江陽松開眼罩:“你親一下我的兩只眼睛,它們就會復明?!?p> “浪蕩子!”阿蠻刷的一下,臉紅如滴血。
“你小聲點,”江陽說道。
“哦,對不起呀,”阿蠻說完這話,就后悔了。
我倒什么歉?錯的明明是他!
江陽:“你要什么時候醫(yī)治我的眼睛?”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醫(yī)治你的眼睛?”阿蠻離開條凳,站著反問。
“你心地善良,必定會幫我的,”江陽露出淺笑,語氣不容置喙。
阿蠻:“你就是外鄉(xiāng)來的浪蕩子,我不理你了?!?p> 江陽語氣放軟:“阿蠻,別走!”
話音一落,阿蠻又感受到那股心痛到極點的感覺,就像有妖精在剜心。
“我不走,你好好吃你的面,”阿蠻再次落座,她也舍不得把視線從郎中身上移開。
江陽乖巧地吃完了一碗面,中途沒有說話。
“我吃完了,你可以治我的眼睛了嗎?”
“我——”阿蠻啞口無言。
江陽低聲道:“求你了,阿蠻!”
阿蠻霎時間身子酥軟,腦袋跟漿糊一樣不能思考,她身子前傾,飛快地用嘴巴啄了一下江陽的左眼。
畫面定格在了這一幀。
周圍的環(huán)境光影變幻,唯有二人保持著原有的姿勢。
光影無限變換,最終定格在了另一個場景:江陽西裝革履,坐在沙發(fā)上,一襲粉白長裙的沈天宜坐在他的對面,兩人四目相對,中間有一串乳白玉佩在搖晃。
“喂,你們兩個搞什么鬼?”梁若詩打了個響指:“你說要用玉佩催眠,回憶案發(fā)當天的細節(jié)。怎么突然和小江江深情對視?”
“我——”沈天宜目光呆滯,環(huán)繞著打量房間。
江陽同樣是面色凝重:“這里是?”
“花與劍劇本殺店啊,”梁若詩蛾眉倒豎:“你們兩個怎么啦?”
江陽:“阿蠻,不對,天宜,我想和你單獨談談?!?p> “不行,”梁若詩當即否決:“哪有警察和我的當事人單獨談話的道理?”
看來,她在劇本殺里扮演的是律師。
“劇本殺已經(jīng)結束了,”江陽認真說道:“我想單獨和天宜說說話?!?p> “哪里結束了?”梁若詩滿臉問號:“兇手是誰啊?”
旁白的陶書旻拉扯著她的衣衫:“走吧!”
江陽扭頭一看,瞳孔驟縮,陶書旻的臉頰畫著貓胡子,她在扮演玩游戲輸了后受懲罰的女白領。
當兩人離開后,江陽試探地喊道:“阿蠻?”
“夫君?”沈天宜反問,眼睛是不可思議:“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我記得一只貓殺了我,我怎么變成了阿蠻,又怎么來到了這里?”
“莊周夢蝶罷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江陽說道:“重要的是,我們夫妻生離死別后,再次重聚?!?p> “江郎!”沈天宜抱住江陽,聲音顫抖,身體也在顫抖。
“阿衡,真的是你,”江陽反手抱住沈天宜,那枚催眠的、穿越古今的玉佩掉落在地,打了幾個轉,停留在了兩人中間。
一滴眼淚落在玉佩上,玉佩漸漸失去光芒,變得黯淡,最終化為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