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知般若波羅蜜多,
是大神咒是大明咒,
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
真實不虛。
洛陽宮城,掖庭宮的一座大殿,燈火幽暗空曠陰寒,武惠妃布衣荊釵眼簾低垂,跪坐在佛陀像前,口中默默念誦著《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
聽到門外的稟告聲,她也只作聽不見,直到把經(jīng)文全部念誦完才淡淡問道:“何事?”
門外人躬身道:“啟稟惠妃,太子的人已經(jīng)抵達玄武門外?!?p> “禁衛(wèi)可有調(diào)換?”
“皇帝調(diào)換了一次,太子調(diào)換了一次,咱們的人隨時可以進行第三次調(diào)換。”
“如此說來,是時候了?”
門外人肯定道:“是時候了?!?p> 武惠妃無聲站起身來,眼中閃過無盡的寒意,冷冷道:“那還等什么?”
“喏!”門外人應(yīng)聲答道,告退離去。
整個掖庭宮內(nèi),響起刀兵碰撞的聲音,還有戛然而止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片刻就恢復(fù)了寧靜。
大殿外,數(shù)十個渾身染血的武士單膝跪倒在地,領(lǐng)頭一人沉聲道:“回稟惠妃,太子的眼線全部清理完畢。”
武惠妃仿佛沒聽到一般,眼眶中涌出熱淚,淚水沿著憔悴的臉龐滑落而下。
過去的這半個多月,她受盡非難和屈辱,卑賤到塵埃里,幾度瀕臨崩潰的邊緣。
好在她撐過來了,她的隱忍終于迎來了這一刻。
武惠妃擦掉臉上的淚水,挺直了腰桿,走至門前打開了緊閉的大門。
掃了一眼跪倒在地的親信們,武惠妃淡淡道:“走吧,咱們?nèi)ヒ娀实郏 ?p> 說罷她走下臺階,跨過地上的一具具尸體,帶著眾人浩浩蕩蕩出了掖庭宮,向著長生殿的方向而去。
玄武門,本是洛陽宮城北面的防御核心所在,此刻卻是門戶大開,上千黑甲精兵魚貫穿過城門,仿佛一把利刃,向著南面的長生殿直插而去。
城門樓上,右監(jiān)門衛(wèi)中郎將張進,怔怔看著南下的大軍消失在夜色中,臉上浮現(xiàn)出苦澀的笑容。
貴人之恩不可負,圣人之恩亦不可負,今日便還個干凈。
張進抽出腰間長劍,反手一抹脖子,軟軟倒在血泊中。
血還未冷,就有一位禁軍統(tǒng)領(lǐng)走上前來,陰冷的眼神看著張進的尸體,沉聲下令道:“傳令,戒嚴城門,非圣人諭旨,任何人等不得通行!”
“喏!”
他身后的兩位副官領(lǐng)命,帶著上百禁軍接管了防務(wù),詭異的是,玄武門兩道厚重的城門卻依舊敞開著,始終不曾關(guān)閉。
南邊傳來陣陣廝殺聲,禁軍統(tǒng)領(lǐng)站在張進原先站立的地方,遙望著長生殿的方向,嘴角不禁勾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長生殿的廣場上,武惠妃帶著眾人快步前行,將部下留在臺階之下,她獨自一人拾級而上,來到大殿門外。
緊閉的宮殿大門開啟,陳玄禮向著武惠妃微微點頭,命令禁衛(wèi)們讓開道路。
武惠妃一路來到御書房,看到李隆基正在和高莽下棋,不禁楞了一下,旋即趕緊向著皇帝款款行禮。
天子李隆基手里把玩著兩顆象棋子,眼皮都不抬道:“在掖庭宮好好的,你怎么來了?”
武惠妃哽咽道:“三郎,你我夫妻本為一體,這個時候,妾怎能不來呢?!?p> 隱約的喊殺聲已經(jīng)從外面?zhèn)髁诉^來,武惠妃焦急道:“三郎,賊人勢大,且在宮中多有內(nèi)應(yīng),現(xiàn)在唯有調(diào)派含嘉倉城的守軍,方可無礙!”
含嘉倉城其實是一個大糧倉,也是大唐儲備糧食最多的糧倉,就坐落在洛陽宮城的東北角,有大批守軍駐守在那里,看管著糧食。
李隆基不置可否,卻是看向?qū)γ娴母呙В骸靶∽?,你去過含嘉倉城,那里的守軍如何?”
高莽愕然,如實道:“不靠譜!”
“哈哈哈哈,”李隆基笑著點點頭,“是啊,不靠譜,人家都能把陰兵藏在那么多的糧倉里,又怎么會漏算了含嘉倉的守軍?”
武惠妃面色微微一囧,當(dāng)然是裝的,有時候女人顯現(xiàn)出一些愚蠢來,反而會讓人覺得可愛。
高力士搬來一個錦墩,示意惠妃坐下,武惠妃看著專心下棋的皇帝,只得耐著性子坐了下來。
“白絲繩,白絲繩!”
長生殿外圍的官道上,一個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大聲疾呼,下一刻就被一把長劍洞穿了脖子。
其他禁軍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遲了,被賊軍打得潰不成軍。
反賊們穿戴的鎧甲,使用的兵器,甚至是排兵布陣的方式,都和他們一模一樣,唯一的區(qū)別就是賊兵的右手臂上纏繞著一道白絲繩。
可黑燈瞎火的,加之禁衛(wèi)又是驟然遇襲,哪里還有工夫甄別敵我?
砰的一聲,最后一個禁衛(wèi)的尸體倒在地上,祁老抽出染血的長劍,深深的斗篷下,那張臉龐沾滿血點,猶如厲鬼般猙獰。
挺直了身軀,祁老看著夜色中燈火輝煌的長生殿,不由得有些恍惚起來。
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宮殿,承載了他多少的回憶,承載了他多少的榮耀和屈辱?
有生之年,他終于又見到這座宮殿了,又來到這座宮殿前了。
物是人已非,李三郎,你可還好?!
祁老深深吸了一口氣,向著長生殿的方向大步前行。
他的身后,一千賊軍和兩千內(nèi)應(yīng)組成的雜軍,于無聲中浩蕩前行,轉(zhuǎn)眼來到了長生殿的廣場前。
叛軍們潮水一般蔓延開,將廣場上的禁軍全部絞殺干凈,將長生殿團團包圍起來。
賊兵分開一條道路,祁老大步前行,站定在長生殿殿門外的臺階下。
“小子,你猜一猜,外面領(lǐng)頭的那人是誰?”長生殿的書房內(nèi),李隆基向著高莽笑瞇瞇問道。
高莽哪曾猜得出,搖了搖頭,忽然眼睛一亮:“圣人怕是早就知道了吧?”
李隆基苦笑,沒好氣道:“我也不知道,我若是知道,又何至于耐著性子等到眼下這一刻?!?p> 不過也沒什么的好猜的,人家都殺到門口了,出去見見不就知道了。
李隆基有種預(yù)感,那人應(yīng)該是某位故人,而且是對他知根知底的故人,只可惜他的故人太多了,實在不知道是哪一位。
他扔掉棋子站起身來,高力士急忙拿過一件大氅,披在皇帝的身上。
看了一眼站立不安的武惠妃,李隆基淡淡道:“衡娘,隨朕一起去見見那位故人吧!”
天子李隆基,武惠妃,高莽,高力士,在一眾護衛(wèi)的簇擁下,向著大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