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梯很長,約有十來丈,除此通路外,兩邊均是近乎垂直的陡壁,所以兩人爬地十分小心,若是稍有差池掉下去,就算不死摔個半身不遂也遲早餓死在山里。
而繩梯底端仍非山腳,下面不知道還有多深,不過此處有一小塊突出的石臺,石臺上有一條十分狹窄,向下延伸的山道,似是人工開鑿。貼著崖壁上的山道再慢慢下行,又走出十來丈,山道一轉(zhuǎn),竟通進一個山洞之中。
這山洞看起來很深,至少從這頭看不到出口在哪。
“這山洞有多深,要走多久?”
祝絕看了看天色,有些猶豫不決,若天黑前無法到達對面,那還不如在這里過夜,否則不知山洞里是否有岔路,萬一里面有危險,到時候天黑了,出口和里面全黑,慌不擇路之下甚至找不到出口在哪。
“?。俊碧m兒臉色微窘,“我不知道,姑姑嫁過來時姑丈家早就定居在縣里了。幼時姑丈也只帶我到繩梯那里看過,但繩梯太長,爹爹怕我爬不動有危險,就沒讓我下來。”
“既如此,以防萬一,我們今晚就在這里過夜吧。趁著天未全黑,我進去探探,你在這里等我,萬一我迷路,也好從你的回應(yīng)中判斷方向。”
和蘭兒一番交代后,祝絕從包袱中拿出先前路過小鎮(zhèn)時買來寫路引剩下的墨塊,倒水研了些墨汁,帶上紙筆,又點上一盞馬燈,就往洞內(nèi)而去。
不出祝絕所料,這天然形成的山洞果然曲折,沒走多遠他就遇到一個三岔路口,在洞壁標上序號并記錄在紙上后,祝絕便朝著直覺更像通路的那一邊而去。
“又是死路。”
此地已完全看不到洞口光線,也不知是太深還是外面天黑了,無邊際的黑暗中只有祝絕一盞孤燈存在,讓人難免心生壓抑煩躁。
好在洞中除了路徑復(fù)雜,倒沒什么野獸蛇蟲,時間一久,祝絕漸漸沒有開始那么警惕。在已寫滿路徑的紙上又畫上一個叉,他一邊往回走一邊回憶剛才在哪一步走錯的可能性大一點,就沒太注意周圍的環(huán)境。
突然,祝絕腳下一空,竟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滑進一道石縫中。
“唔。”
這道石縫有將近一丈之深,這一下把祝絕摔得不輕,疼得他一時之間爬不起身,馬燈也被甩出老遠,好在并未熄滅。
躺了好一會兒,祝絕才緩過來,動了動手腳,上面雖有擦傷,但并沒有哪里異常疼痛,應(yīng)該沒斷。
深吸一口氣,他準備爬起來繼續(xù)探路,剛坐起身,只覺身體突然一軟,好像頃刻間失去所有力量似的,四肢不受自己控制,瞬間又倒下去。
怎么回事?
躺倒之后,除了沒有力氣,他并未感到不適。
觀察了一下四周,并未有見蛇蟲鼠蟻襲擊,在遠處靜靜躺著的馬燈照射下,此地看起來相當干凈。一時間摸不著頭腦,祝絕稍作休息,就準備再起身。
然而這次,他除了腦中有起身的念頭外,渾身上下連手指都沒動一下。甚至,他原本摔下來被擦傷處的刺痛,竟也在慢慢消失。
直到身體的其他感覺消失,祝絕方發(fā)現(xiàn),他的脖頸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麻癢,那感覺就好像——有一只蟲子在里面啃噬。
奪魄蠱!
真如其名,祝絕現(xiàn)在被駭?shù)貛缀鯁驶晔?。這段時間太過安逸,他有意無意地忽視了身體中這要命的玩意兒,只盼遠離母蠱,子蠱會一直沉睡。
祝絕不記得崔瑾上次給他喂解藥是什么時候,他不想去回憶藥廬里的每件事,因為每一次回憶,都讓他五內(nèi)俱焚。
可萬萬沒想到,奪魄蠱會在此時此地發(fā)作。一個荒無人煙的深山里,錯綜復(fù)雜的洞穴中,難以察覺的深縫下,連尸體都很難找到的地方。
更可怕的是,他根本不會死,難道就要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清醒地躺在這渺無人跡的地方,清醒地腐爛,發(fā)臭。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祝絕害怕地幾乎要渾身發(fā)抖,可惜,他連發(fā)抖都做不到。
嗚呼~
一聲夜梟啼叫,蘭兒猛然睜開眼睛,月光傾瀉的洞口處,依然只有她抱膝坐在地上,她的路大哥還沒回來。洞內(nèi)一絲光線也無,好像一只巨獸張著的大口,能吞噬掉所有的光明與希望。
觀察了一下月色,此時已過午夜,祝絕從天未黑就進洞,到現(xiàn)在數(shù)個時辰過去,說好就算找不到也盡量在兩個時辰內(nèi)回來,現(xiàn)在卻一點音信也沒有,不是出意外就是迷路了,蘭兒只覺得空寂的山中只有自己一人,好像被世界拋棄一般不知前路如何,恐懼讓她再無一絲睡意。
“路大哥?!?p> 蘭兒的聲音帶著哭腔,如同耳語。她不是不想呼喚,只是祝絕進洞前千叮嚀萬囑咐切不可半夜大聲喊叫,以免招來野獸,更不可夜里單獨進洞,所以她只能靜等天亮。
半睡半醒間,一個腳步聲回蕩在山洞中,向著洞口而來。
“路大哥!”
蘭兒立刻察覺,驚喜地一躍而起,向著腳步來處奔去。
那腳步聲驀然停止,應(yīng)該是來人聽到了蘭兒的呼喚。
此時天光早已大亮,待奔到近處,借著洞口的微弱光線,蘭兒才看清,來人是一名持著火炬的短打中年人。
那人另一只手上拿著一把砍柴刀,臉色不善地看著蘭兒。
“你是什么人?”
“我……”蘭兒此時如被一盆冷水潑下,剛有些沖動的腦袋現(xiàn)在徹底清醒,怔忡片刻,她突然醒悟,“大叔是陳洼村的人么?”
許是聽到蘭兒叫出自己的村名,許是見對方是一個小姑娘,來人容色稍霽,“你先說你是什么人,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我姑丈叫陳其,是陳洼村的人,以前帶我來過此處。前日我來找姑姑,縣里的家中沒有人,所以我想他們是不是回村里了,就找了過來?!?p> “你姑姑呢?你姑姑叫什么?”
“姑姑叫趙善春,表弟叫陳業(yè)?!?p> “原來真是陳其那小子的侄女啊。”直聽到最后一句話,來人才把手中一直舉著的柴刀放下,臉上甚至露出些和善的笑意,然后他又看了看蘭兒身后,“你一個姑娘家自己一個人找過來的?兵荒馬亂的,挺厲害啊。”
聽到這句話,蘭兒一怔,眼中不由蓄起淚來。
“我是和爹爹一起來的,爹爹半路被歹人殺了,后來又有一位大哥一路護送我來此,可他昨日傍晚進洞找路,一直未回。大叔,您能幫我找到路大哥么?他救我許多次,我不可以讓他不明不白地失蹤?!?p> 來人聞言,嘶地抽了一口氣,連連搖頭,“姑娘,這山洞里錯綜復(fù)雜,除了出村這條路,連我們本地人也不敢輕易往深處探,誰知道你那個大哥迷失在哪里,將近一天沒回,那得走出多遠了,恐怕就算出動全村的人也找不到。更何況……嘖……,要是非親非故的,我看就算了吧,大不了以后清明多給他燒幾張紙,也算盡了心意?!?p> 蘭兒呆滯地看著來人,心沉到了谷底,她是獲救了,可路大哥呢?
“唉,不管怎么樣,我先帶你進村找你姑姑,其他事慢慢再說,好不?”
沉默片刻后,蘭兒不再懇求,乖順地點了點頭。畢竟她和大叔兩個人也的確做不了什么,還是先見到姑姑再說。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仿佛下了某種決心。
“大叔,我還有些行李放在洞口,您等等,我這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