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大殿里只剩下切切的咀嚼聲，時不時還咔嘣一聲響，那是骨頭被嚼碎的聲音。火光將祝絕骷髏般的影子映在墻上，他啃咬的動作伴隨著滿殿血腥味，看起來好像一只吃人的怪獸，格外瘆人。
突然，那怪獸毫無預(yù)兆地側(cè)身翻倒在地，手里的燒雞甚至都沒啃完。
自此，殿內(nèi)死一般靜默。
過了好久，之前那名吃雞頭的青年乞丐大著膽子蹭過來，從祝絕側(cè)后方探頭探腦地查看，這才發(fā)現(xiàn)他左眼緊閉，仿佛是睡著了。
青年眼珠一轉(zhuǎn)，隨手摸起身邊一小塊神像碎片，投擲在祝絕面前的火堆里?；鸲咽艿酱碳む岬馗Z了一下又縮回去，可自始至終祝絕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雖然不明緣由，但青年知道祝絕此時不會站起來襲擊他們了，他迅速拿起一邊作為拐杖的木棍，一瘸一拐就往殿外走。
其他乞丐見狀，自然也知道安全了，紛紛挪動四肢中還在的部分，爭先恐后往外逃。連那個雙目被戳瞎的老者聽到動靜，也摸著自己的盲杖咄咄咄地探測出去的路。
整個大殿一瞬間從死亡沼澤里又活過來一般。
拄拐的青年臨出大殿時回頭想看看祝絕有沒有醒，然而一眼之后他一愣，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眉頭一皺，竟然返轉(zhuǎn)身來又走了回去。
“你們這是要去哪里??？”一個帶著威脅的聲音突然從院子中傳來，正是當(dāng)初在樹林抓祝絕的五人中的一個。
已經(jīng)走出大殿的乞丐們一個個面露恐懼，仿佛外面有洪水猛獸一般，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退了回來。
“小八，你在那里看什么呢?！贝鬂h手中握著一根兒臂粗的木棍，獰笑著踏進(jìn)殿里。
那名瘸腿青年聞言連忙轉(zhuǎn)身，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鷂子哥，沒，沒看什么，我怕這人起來殺我們?！?p> 鷂子不置可否，伸頭看了看殿內(nèi)的一片狼藉，又仔細(xì)觀察祝絕半晌，這才向外喊道：“老大，那東西好像暈了，沒危險。”
很快，那個老大領(lǐng)著胡飛等另外三人，一人拿著一根棍棒走進(jìn)來，環(huán)視大殿一圈后，便吆五喝六地驅(qū)趕乞丐們又回到剛才呆的殿角。
“嘖，這玩意兒也不咋中用啊，跑了兩個不說，還把小三給殺了?！崩洗笙訔壍匦⌒囊硪碛眯馓吡颂咦＝^的臉，祝絕卻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果然是暈了。
“那咋辦，這些逃兵都是戰(zhàn)場上回來的，兇悍得很。他們要是叫人來報仇，我們可打不過啊?！绷硪蝗说?。
“娘的，老子好不容易掙下的地盤，死也不會讓給那些外來人！”老大怒氣沖沖地將手中木棍虛空揮舞一下，想了想他看看地上的祝絕，“還好有這東西在我們也不是沒勝算。老刀，去城里弄條狗鏈子把這東西拴起來，不然等他醒了怕是我們也對付不了他?！?p> “要不，把腿砍斷算了，平時還能頂替老三的位置。這家伙力氣那么大，用啥狗鏈子也難保不傷到我們自己啊。”鷂子遲疑道。
“你傻吧！他腿斷了還怎么打架？”老大氣惱地給鷂子后腦一巴掌，但仔細(xì)想過又覺得他說得也對，要是敵人來了，他們誰敢去松祝絕的鏈子？別敵人沒傷到自己人先折損了。
“不然我們?nèi)埆C戶那里弄個籠子，他那里有專門關(guān)野豬用的，結(jié)實得緊?！焙w建議道。
“行，就這么辦，你和老刀去弄籠子，這玩意兒再怎么也是吃五谷雜糧的，餓他兩天應(yīng)該就沒力氣反抗了?！?p> 祝絕醒來的時候，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遠(yuǎn)處間斷響起的鳥鳴。
他伸出手摸索，很快便觸碰到幾根粗糙的木頭欄桿，這才發(fā)覺自己連腿都伸不直，整個人蜷縮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中。身體的疼痛與瘙癢讓祝絕煩躁不已，四肢使勁往周圍擴(kuò)展，想擺脫這個束縛自己的東西，然而除了讓籠子不停搖晃，撞擊地面發(fā)出哐哐聲外，沒有任何作用。
祝絕很快累了，蜷在籠子里喘息不已。
直到天色全黑，觀外才傳來罵罵咧咧的人聲和女童的抽泣聲。
“哭，你還敢哭！”老大拎著女童的耳朵，就把失去雙臂的孩子甩在地上。
女童的耳朵已經(jīng)被扯出血來，但老大沒有絲毫憐憫之意，拿起棍子就胡亂抽在孩子的背上，發(fā)出砰砰的響聲，“娘的要了一天就這么點錢，你再哭，信不信把你腿也打斷！”
女童不過十歲左右年紀(jì)，聽了這話嚇得死死咬住下唇，可是她太疼了，疼得怎么也忍不住喉嚨里發(fā)出的簡短啜泣。
“今晚你沒飯吃！”打了數(shù)十下，老刀見女童嘴角溢血，已經(jīng)哭不出聲來，斥責(zé)了一句后，又連忙攔住老大，“算了算了，老大，消消氣。昨天才損失一個，打死了不是又損失一個嘛。”
老大一聽也是，這才氣呼呼地回到剛生起的火堆邊坐下。
“你們幾個聽著，明天也都給我努力點，不然小四就是你們的榜樣！”鷂子用棍子指點著其他六個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乞丐，耀武揚(yáng)威道。
“老大，仗打個沒完，怕是以后日子越來越不好了?！焙w嘆口氣，從隨身包袱中摸出一個餅，扔進(jìn)乞丐群里，任由他們搶食。
然后他又拿出一壺酒和一小包牛肉，遞給老大，“要是能回廣澤就好了，大城里收益也大?！?p> 老大仰頭咕嘟咕嘟一口干了三分之一壺酒，這才一抹嘴罵道：“我能不知道大城好？但是那些貴人們現(xiàn)在爭的就是大城，留在那里到時候咱命都沒了，還發(fā)什么財?！?p> 鷂子打開包牛肉的紙包，正要撕一塊下來，卻突然被一陣哐哐的聲音嚇了一跳。
原來是失血過多又餓了一天的祝絕聞到食物香味，拼命晃動籠子。
“吵什么！”老大心情本就不佳，加上酒意上涌，抄起棍子就來到籠子邊上，隔著欄桿梆梆捅了祝絕兩棍子。
“啊啊……”
誰知祝絕根本不怕，反而一把抓住棍子頭，使勁往里扯，倒把老大拉了個踉蹌，要不是籠子里空間太小，老大幾乎要撞在木欄上。嚇得他趕緊放手，酒意也醒了大半。
“原來不是個啞巴啊?！柄_子湊過來，剛一接近又捂著鼻子退遠(yuǎn)，“哎喲，他拉在籠子里了，臭死了?！?p> 胡飛湊過來一看，祝絕籠子下方除了尿液和糞便，甚至還有嘔吐物。然而他卻渾然不覺，不斷在籠子里翻騰，把穢物弄得身上與欄桿上都是，合著他身上流出的血水與膿液，簡直中人欲嘔。
五人全被祝絕吸引了注意力，誰都沒注意到身后的小八聽到祝絕叫聲后一愣，眼里神色莫測。
“你們幾個腿腳好的，過來把這玩意兒扔到院子里去！”胡飛皺著眉頭向那幾個乞丐招呼。
女童還躺在地上無法動彈，何況她本來也沒有雙臂。
另一個斷了雙臂和一個斷了雙腿的孩子自然也幫不上忙，至于另外三人則瑟縮著不敢上前。
他們倒不是嫌棄，畢竟自己也好不到哪里，他們是生怕祝絕狂性大發(fā)，逃出來把自己撕了。
只有小八，他聞言竟然立馬拾起自己的拐杖，一瘸一拐就往籠子去。仿佛要去完成一件榮耀之事一般，他甚至眉飛色舞地回應(yīng)道：“我來，我來，飛哥，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