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一片占地極大的宅院后門外停下來。
“把上衣脫了。”霍遠(yuǎn)并沒有下車,而是對祝絕吩咐道。
“你做什么?”祝絕看著霍遠(yuǎn)從懷中掏出一個木匣子打開,露出里面數(shù)根三寸長短的銀針。不由神色大變,抓緊衣襟,警惕地看著霍遠(yuǎn)。
“你的事情我已悉知,你身負(fù)巨力,難以自控,失手殺人。崔三公子雖托付小王爺照料你,但我肩負(fù)小王爺安危之責(zé),卻不能放任你這等無法自控之人。這透骨釘能限制你,難以聚集大力,以免造成王府損害?!?p> 透骨釘?祝絕臉色發(fā)白,這聽起來就讓人不寒而栗。
“若我拒絕,你會殺了我?”祝絕緊握拳頭,悄悄往車門邊移動。
“不會,盡可自便。”霍遠(yuǎn)把祝絕的行為都看在眼里,卻顯得毫不在意。
祝絕愣住了。
“你有信心不靠王府庇佑逃脫罪責(zé),保護母親,我自是無妨?!?p> 祝絕一呆,沉默半晌,緩緩松開拳頭,顫抖著褪下上衣。
霍遠(yuǎn)從始至終神情未變,見祝絕妥協(xié),速度極快地在其背上穴道插入五根銀針,“初始有些疼,緩緩就好,日后也不會影響你正常行動。”
唔。祝絕痛呼一聲彎下腰,心里卻在想:這可比張會的鋼釬差得遠(yuǎn)了。
馬車外突然響起“吱呀”一聲門響,接著車夫的聲音響起,“王爺”。
王爺?這大晚上,后門外?祝絕心頭一慌,四處張望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可這馬車?yán)锇驼拼蟮牡胤侥睦锟刹兀?p> 霍遠(yuǎn)神色自若,將祝絕的頭往下一壓,自顧自開車門出去。
祝絕彎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發(fā)出一點動靜。片刻后,霍遠(yuǎn)重新上車,馬車再次動起來,駛?cè)腴T內(nèi)。
“好了,不用如此驚慌?!笨醋=^遲遲不敢動作,霍遠(yuǎn)道。
祝絕拿下捂住嘴的手,咽下一口口水,“嚇?biāo)牢伊耍媸峭鯛斆??王爺為什么會走后門?”
“祝絕,在王府,別那么好奇。尤其以后跟在世子身邊,少說話,多看?!?p> “跟在世子身邊?”
“不然呢,讓王府養(yǎng)你這么個閑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怕被人認(rèn)出來,給世子和您添麻煩?!弊=^看到霍遠(yuǎn)的嘴角牽動,似乎嘲諷地一笑,不由聲音越來越低。
“放心,以后除了世子休息,你時時刻刻要跟在世子身邊,沒人敢在世子面前嚼舌根子?!被暨h(yuǎn)從懷里摸出一塊腰牌,遞給祝絕,“這是你的腰牌?!?p> 祝絕接過一看,精致的黑木牌子兩面分別刻了三個字,一面寫著“壽王府”,一面寫著“員外郎”。
“員外郎是什么?”祝絕問。
“崔公子給你請了個起居員外郎的職位,日后你就跟在世子身邊,記錄起居?!被暨h(yuǎn)突然靠過來,盯住祝絕,“記住,要點點滴滴,毫無遺漏?!?p> 霍遠(yuǎn)的眼神讓祝絕心跳加速,不敢對視。霍遠(yuǎn)這話什么意思?是讓他監(jiān)視世子么?是師傅的意思?師傅不是世子的舅舅嗎?但他不敢問。
“行了,下車吧,我領(lǐng)你去住處?!被暨h(yuǎn)沒多解釋。
霍遠(yuǎn)帶著忐忑不安的祝絕從馬廄離開,才走出沒多遠(yuǎn),身后一盞燈光向他們的方向而來。
祝絕聽到動靜回頭看,隱約看到領(lǐng)頭是一名黑袍中年男人,其人步伐極快。
霍遠(yuǎn)自然也聽到了,見狀將祝絕拉在路邊,躬身行禮。
“王爺。”待男人走近,霍遠(yuǎn)恭敬道。
祝絕腿一軟:今日這是撞了什么霉運?王爺不是剛出去么?
然而壽王根本沒說話,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二人,一陣風(fēng)一般帶人走過,倒是后面有一人偷偷轉(zhuǎn)頭看了祝絕一眼。
及至幾人走遠(yuǎn),祝絕衣衫已被冷汗?jié)裢?,他掏出汗巾擦了一把臉,“到底……?p> 突然看到霍遠(yuǎn)的眼神,祝絕領(lǐng)悟,“知道了,我不會再問?!?p> 祝絕的住處,有一個小小的院子,兩邊和中間各矗立一座房屋。霍遠(yuǎn)領(lǐng)著祝絕,將正對大門最大的那一幢的門打開,這是一個兩進的屋子,外間是一個小廳,里間的臥室里,房間兩邊各有一張木床,窗邊的一張床上已鋪好被褥,靠里的一張床上還是光板。
“我是與人同住么?”祝絕看見兩張床,問道。
“怎么,與人同住有辱你的身份?”霍遠(yuǎn)走到鋪好被褥的那張床邊坐下,將腰間的刀放在床邊幾案上。
“怎么會。”祝絕看見霍遠(yuǎn)的動作,哪還不知道那張床是他的,連忙解釋,“我是怕在刺史府的事情被別人察覺,但既然是霍大哥,那便無妨了?!?p> 霍遠(yuǎn)不再理他,自顧自拿起案邊一塊木頭,用一把小刀雕刻起來。
祝絕討了個沒趣,看看還是光板的木床,再看看自己一件行李也沒帶,渾身上下就這一套衣服,便倍感落寞。然而轉(zhuǎn)念一想,在軍營時睡的都是草席,住的都是通鋪,也未見這般。不由暗自嘲諷,他真是被師傅給寵壞了,差點忘記自己本來是個什么貨色。
“哎呀,來晚了,來晚了。剛才去茅廁了,兄弟莫怪啊?!遍T邊突然傳來一個爽快的聲音。
一名身著侍衛(wèi)服的矮個精瘦男子抱著一床被褥跨進門來,向霍遠(yuǎn)招呼道,“老大,被褥和公服我領(lǐng)來了,這位員外郎是睡這個床吧?那我放這里了啊?!?p> 男子的笑容真誠而開朗,似乎驅(qū)散了祝絕這一天的陰霾,他連忙道謝,“這位兄弟,有勞您了,敢問貴姓?”
“嗨,貴什么貴,我叫桂明軍,大家都叫我老鬼?!蹦凶臃畔卤蝗?,本想拍一拍祝絕的肩膀,想想又縮回去,“你看我,忘了您是文化人了,不過員外郎大人,您怎么會和我們侍衛(wèi)住一起啊?”
“老三,你話太多了,出去?!被暨h(yuǎn)突然開口道。
“是,是。”老鬼做了個滑稽的表情,不慌不忙地出去了。
祝絕被老鬼的表情逗得一笑,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又有些悵惘。自他入刺史府以來,崔瑾要求他時時拿出世家子弟的風(fēng)范,事事端著。雖然時間久了,祝絕也習(xí)慣了,卻難免懷念曾經(jīng)隨意的自己。
“拿著?!被暨h(yuǎn)突然走過來,遞給祝絕一個包袱。
祝絕狐疑地打開來,不由目瞪口呆,里面竟是筆墨紙硯和他之前臨摹的手書。
“崔三公子囑咐我看著你,即使在王府,課業(yè)也不可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