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電影院（5）——小職員（下）
一大摞工作被堆在方向的格子間，講話發(fā)言稿、策劃方案、統(tǒng)計表格、會議紀要、宣傳稿件等等等等。
熙熙攘攘的單位漸漸冷清，天色越來越昏暗，不知是誰打開了單位昏暗慘白的廉價燈。
一股狐臭鉆進方向的鼻腔，本就暈暈沉沉的腦子更加混沌。眼皮重的不得了，每眨一下都不想再睜開，方向趴在桌子上想睡一小會兒，濃烈的味道熏得他迷迷糊糊卻無法入眠。
噼里啪啦的鍵盤聲不知何時又響了起來，今天有好多人在加班，工作群叮鈴叮鈴的響，可方向一動都不想動。
領(lǐng)導(dǎo)站在門口慷慨陳詞，聲音像噪音一樣刮擦著耳膜，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嘶鳴。方向抬起頭，西裝革履的領(lǐng)導(dǎo)正頂著個鵝蛋腦袋口若懸河，尖尖的下巴大大的額頭，沒有頭發(fā)也沒有眉毛，彎彎的瞇瞇眼長在眉毛的位置，顯得臉好長，正在微笑的嘴沒有嘴唇，懸掛在下巴稍上一點的地方。
白色的瞳孔通過笑瞇瞇的小眼冷森森的盯著方向，領(lǐng)導(dǎo)走到他的面前，一頁一頁的翻看方向的工作成果。
方向忐忑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敢動，只見領(lǐng)導(dǎo)一下、兩下、三下將方案撕成碎片，甩手摔在方向的臉上。
方向繼續(xù)埋頭工作，窸窸窣窣不知哪里傳來的竊竊耳語。噼里啪啦的鍵盤聲依舊，老式掛鐘咔噠咔噠響個不停，分針一圈一圈的旋轉(zhuǎn)，時針卻好像從未動過，窗外的黑夜似乎已是永恒。
一個同事突然一歪，從椅子上摔了下來，躺在地上不住的抽搐。另一個同事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吱——啪，咔吧咔吧、咔吧咔吧……”骨頭被嚼碎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方向悄悄的探出頭偷看，昏暗的燈光下，同事正背對著自己勤奮的咀嚼。方向急忙縮回頭，他怕對方像恐怖電影里一樣緩緩的扭回頭，露出一副難以描述的面孔。
聲音停止了，方向忍不住又探出頭，那個同事正躺在地上痛苦的翻滾，渾圓的肚皮不斷蠕動。
一只手突然從同事的嘴里伸了出來，緊接著第二只也伸了出來，雙手不斷的亂抓，同事的下顎被撐開180度，小臂、上臂、頭、肩膀、身體、腿，一個人像蛻皮一樣一身粘液的從同事嘴里鉆了出來。
倒在地上的同事閉上嘴，擦了擦嘴角的粘液，僵硬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后兩個人淡定的回到工位上繼續(xù)噼里啪啦的敲擊鍵盤。
方向從工位站了起來，打算裝作去一下衛(wèi)生間，路過同事時他偷偷的瞥了一眼，一個畫著拙劣面孔的布口袋正坐在椅子上，敞開的頭頂露出大把大把的黃色稻草。
“草包？”
方向在刺激之下竟然清醒了一點點。
“自己這是在哪里？公司以前是這個樣子嗎？”
看了看周圍，他發(fā)現(xiàn)各個工位都坐著一個布口袋，方向走到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感覺自己清醒了不少。看著水池里不斷波動的漣漪，方向想起來，自己好像是個人。
“那外面那些東西是什么？”
方向突然感覺不寒而栗。
“這不是公司吧？我是不是應(yīng)該逃了？往哪逃？逃到哪里才是頭？”
“思悠悠，恨悠悠，逃到何時方是休？認命人已僂?！?p> 方向抬起頭，鏡子中的自己全身釘滿了鋼釘，身上纏繞著燒紅的鎖鏈，瘦弱的臉在暗紅色的光芒下獰笑，鏡子中的自己伸出手，抓住方向的衣領(lǐng)，將方向往鏡子中的世界拖去。
……
第二天，警方勘察案發(fā)現(xiàn)場，初步認定男子的死因是頭部撞擊鏡子導(dǎo)致的顱內(nèi)大出血，死亡時間為凌晨2點左右，疑似因為加班過度導(dǎo)致的精神問題。并且能夠看到男子身上依然伴有大量的恐懼和絕望能量，詳細死因尚需法醫(yī)的鑒定報告出來后才能確認。
男子蜷縮的躺在地上，一個筆記本被緊緊地抱在懷里，翻開封面，扉頁上寫著：
何處合成愁。
離人心上秋。
縱芭蕉、不雨也颼颼。
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
年事夢中休。
花空煙水流。
燕辭歸、客尚淹留。
垂柳不縈裙帶住。
漫長是、系行舟。
落款：亡妻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