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的嗎？”authentic這個詞很奇怪，奇怪到似乎Nick自己從來沒有使用過，音節(jié)和字母太多了——和大多數(shù)亞麻黑人一樣，他只說單音節(jié)詞語。
他說：“你猜？”
Kelly現(xiàn)在有點相信這個男人可能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是真的。她問：“你為什么還出現(xiàn)在我面前？”
這個問題既是問他，也在問自己——明知一切只是幻相，他們的幸福只存在于電子世界里，你為何出現(xiàn)在物質(zhì)世界中？是為了證明我已經(jīng)虛弱或渴望、絕望到這個程度，以至于原諒了你的背叛嗎？
在夢中套出了Kelly和Minerva的交易，是Nick不能回避的背叛，他必須要做出交待：“Kelly，我只是想讓一切結(jié)束，僵持下去或許你就死了?！?p> 他用了過去時，很可笑。在夢中的婚姻生活中，那個男人永遠只說一般現(xiàn)在時，而現(xiàn)在完成時則是他最大的讓步——更多的是將來時，將來進行時，將來完成時。
但我們只有過去，從來都沒有將來。
Kelly的眼淚奔涌而出。不管男人說的真假如何，至少現(xiàn)在他表現(xiàn)出了關(guān)切。
Kelly愿意騙自己。
這個世界本身是設(shè)計好的，命運也是別人操控的，結(jié)果更是早已注定的。
何必太認真？無論認不認真，我們都是輸家。
“請進吧，”Kelly對著空氣說，她忘了本想要矯情一下。
Nick沒有動彈，前面的對話雖然簡短，卻消耗了他幾乎全部的“正”能量，他不想再浪費心力，他沖動地說：“我來帶你出去！”
Kelly覺得自己的神經(jīng)官能癥已經(jīng)到了藥物無法控制的地步——Who？帶我出去？How？
“Minerva要掀起世界大戰(zhàn)了，”Nick在走廊正中間大聲說。但旁邊的路人都像植物一樣，對這個名字沒有反應(yīng)。世界大戰(zhàn)？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Minerva又是誰？網(wǎng)紅女演員？
Nick的言語就像一只綠頭蒼蠅對著空氣放了個屁，但他依然不屈不撓地說，“世界需要你去和Minerva談?wù)?，和洛夫人、洛先生談?wù)??！比缓笏淮驍啵澳膫€洛先生、洛夫人？”Kelly的眉毛豎了起來，她的力量肉眼可見地在聚集。
Nick開心地說：“兩個老的，Sr.?！?p> Kelly又清醒了三分，她加倍相信可能面前果然有一個男人正在說話——他要帶我出去！
Kelly的眼睛努力分辨著圖像，Nick的臉在她視網(wǎng)膜上落下完整的輪廓，她的腦子接收到了正確的信號，但是像素很低。
她一口唾沫吐在地上，這不是夢！在夢中她絕對不會吐口水——這種粗魯?shù)氖孪攵紱]想過。
Nick覺察到那個殺伐果斷的女FBI情報官又回來了，女暴龍正在蘇醒，世界將迎接她的怒火！
他提到了Minerva？無窮的信息從Kelly腦海深處噴涌而出。為了承接這些內(nèi)容，她的大腦消耗了太多能量，一秒鐘后，她暈了過去。
當她醒來的時候，她注意到自己的衣服還是那惡心的灰色囚衣，也有人叫它病號服的。飛機發(fā)出巨大的轟隆聲傳送到她的耳朵深處，讓她幸福、喜悅、想哭。過去的十年她基本上沒有聽到過什么——她的神經(jīng)受不了強烈起伏的音波刺激，巴赫、貝多芬都聽不得，連蛐蛐聲音都像搖滾樂那么吵。
一瓶液體通過針流入她的血管，她感到精力充滿了每一個細胞，一種別人借給她的力量正在萌發(fā)，要沖破她殘存的皮囊，給世界好看。
Kelly自然不會浪費昂貴的輸液服務(wù)，她看到男人在旁邊打盹兒。他的臉很瘦，胡子也有日子沒有剃了，他長得不難看，氣質(zhì)有些street smart，明顯有殺氣。
“這些年你在哪里？”看到Nick睜開眼睛，Kelly狀似沒話找話地問，但她紅色的臉暴露了她的心底活動。
Nick是個直男，無論在他還是新約克的地獄紅龍之三時，抑或是給孫老板打工時，或者躺在FBI監(jiān)獄地板上擺爛時，又或他極其配合醫(yī)生給Kelly一個美夢時，他都是直來直去的，話怎么難聽怎么說。
“我參軍了。”Nick簡單地說，“征兵很困難，特別是亞麻有段時間反戰(zhàn)情緒熾熱，打了敗仗，有點輸不起。”
只要你肯去送死，政府并不介意抹去你檔案上的臟東西，給你永久居留證，甚至送一套公寓。Nick從戰(zhàn)場上歸來，拿到了一切。
Kelly看著這個有點脫胎換骨意思的男人，當初他癱在地板上，像塊抹布，目光里全是絕望和自棄。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Kelly明知故問。
Nick撓頭：“有人找到我，要我來說服你一起面見洛先生夫人，但我根本不認識他們——”有些話完全可以不用說出口，比如，你們在電腦幻景里當了幾年夫妻，正好破鏡重圓……
挺惡心人的，某些可能自稱是科學家或者醫(yī)生的生物明顯不能算是人。
Kelly說：“我的大腦基本上被毀了，不能思考任何事情，沒有記憶力，也搞不清楚現(xiàn)實和虛幻……別指望太多?！?p> Nick說：“就當是拜訪朋友家的長輩，順便帶個話?！?p> Kelly語帶鋒銳地說：“帶個什么話？”
Nick沉默片刻，說：“你好好休息，把事情交給我?！?p> Kelly伸了個懶腰，碰到了輸液瓶，兩個人一陣手忙腳亂，飛機趁機也顛簸了幾下，Nick撲到Kelly身上，兩個人湊得很近，呼吸可聞，都有點臉紅。
Kelly笑了起來，“我希望他們打起來。”
Nick想問為什么，然后忽然變機靈了，又臉紅地點頭。
兩個人不再說話，前面路還很長，可以慢慢走。
護士給Kelly檢查了血壓、腦電圖、眼瞼、心跳，給了病人一個鼓勵的眼神，但沒有得到任何反饋。
Kelly的手摸到了金屬，她的感知忽地“一亮”，漫延到了整個飛機！她看到了儀表、發(fā)動機、貨艙、警衛(wèi)、護士、龐大的線路……我超越了人與機器的隔閡？Kelly想，這架飛機不快樂，它的門少裝了兩粒螺絲，可能會在空中解體……
幸好一切并未發(fā)生，出艙門時Kelly在飛機門口抬頭看看，那個本該有螺絲的地方果然空著。
在酒店，Kelly任由本地FBI扶著她洗澡，她們還幫Kelly選擇了紫色套裝配白色真絲襯衫，加上白色中跟小皮鞋，還畫了淡妝。Kelly想，他們把我打扮得像個高級保險經(jīng)濟人，難道這就能吸引或者壓倒洛家兩位？
Nick走出來，他洗了澡，吹了頭發(fā)，噴了古龍水，換上了新西裝。他居然有點小帥，只是六塊腹肌沒看到。
Nick看著煥然一新的Kelly，目光里的潮濕更濃了，兩個人對了一個近乎約定一般的眼神。
當三臂機器人陪著俊男靚女站在洛媽面前的那一瞬間，全世界定格。
洛媽伸出雙臂說：“Kelly警官，你瘦了?！?p> Kelly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個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