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線之中穿行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人在日常生活之中已經(jīng)習(xí)慣了光的存在,哪怕是看向四周,看向某些東西,他們所看見的一切都是基于他們的眼睛捕捉到的光,那流入他們眼中的光,那些讓色彩呈現(xiàn)出不同的光,人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一點,正因為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在出現(xiàn)偏差的時候,人們才能夠這么快意識到,畢竟,偏差本身實在是太明顯了。
“你剛剛嘔吐了,對吧?”
咔嚓。
時間的間隔被一只手穿過,在這重疊起來的四日……不,在這重疊起來的五日之中,在每一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一日的時候,那個男人卻完全沒有受到這種影響,菲涅耳讓那些光澤掩蓋住自己,卻無法阻攔那一只手的出現(xiàn)。
……錨點。
他很確定那就是一個錨點,一個固定好了時間的錨點,正因為這個錨點的存在,‘日歷’才不會影響到這個男人,這個男人能夠在‘這里’觸及到剛才他所在的地方,這一切都是錨點的作用,那個男人通過某一種方法干涉到了這些時間……這不是菲涅耳能夠做到的。
這已經(jīng)超出了菲涅耳的能力。
“我很好奇你看見了什么。”緊接著,那一只手抓住了菲涅耳的衣領(lǐng),同樣的,那個男人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在屬于時間的隔閡被穿過的時候,菲涅耳聽見了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你的眼睛?你的眼睛看見了什么東西?”
——叮。
時間……這里的時間出現(xiàn)了偏差,不論是第一日還是第五日,還是別的日期,在那個男人的錨點種下的時候,‘這里’的時間已經(jīng)被牢牢鎖定了,但是,但是菲涅耳的時間并不屬于這里,他身處的日期并不是這個錨點的日期。
這就是時間上的悖論。
——叮。
他抓住那一只手,出乎意料,那一只手并沒有多多么難以掙脫,正相反,在菲涅耳試圖拉開這一只手的時候,那抓住他衣領(lǐng)的手就消失了,就這么消失不見,他讓那些流淌的光穿過自己的身體,讓一切的光澤把自己拖離其他人肉眼的視覺之中。
他尋找著能夠躲藏的地方,在這一個過程之中,覆蓋在他身上的陰影和光一直都是對等的,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任何一方的增多或者減少,光與影保持著一種絕對的均衡,它們只是交換著它們所占領(lǐng)的位置,在菲涅耳的身上流動,除此之外,就沒有多余的內(nèi)容。
思考。
菲涅耳告訴自己,思考,現(xiàn)在,他需要思考,他需要掙脫這一個錨點,回到他所需要停留的時間,做他需要完成的事情。
——他們終將迎接祂的歸來。
“我們終將迎接祂的歸來。”
奧古斯丁·讓·菲涅耳總是覺得沒有精神。
這是一種疲憊感,一種源自于內(nèi)心的疲憊感,不論他怎么延長自己的休息時間,這一種疲憊感都伴隨著他,這是大腦的疲憊,思想的疲憊,就像是讓一個愚昧的人去思考為什么天空之中會有星星斑點一樣,當一個人接受了自己的思想之后,當一個人了解自身之后,在意識到一切都無法改變之后,這種疲憊感就出現(xiàn)了。
但菲涅耳感受到的是思想之中的疲憊。
他的身體還能夠活動,如果他想,他隨時都能夠奔跑起來,他能夠奔跑很長的距離,他能夠攀爬階梯,只要他想,他的身體足以支撐他完成漫長的運動,然而,他的思想并不想這么做,他的思想一只在一中疲憊之中。
這是再怎么長時間的休息也無法滿足的疲憊感。
這是一種病癥,至少那些醫(yī)生是這么說的,這是一種病癥,嚴重的病癥,然而,這種病癥并非是因為身體的某個部分出現(xiàn)了問題,而是他大腦之中深層的影響。
“你的大腦里面有一些東西改變了你對于疲憊的感知。”
這是醫(yī)生的原話。
菲涅耳在最初的回憶之中,便是這樣,他每一天都在疲憊之中度過,在嘗試過不知道多少次的嘗試之后,他已經(jīng)對此不抱有任何的想法,他沒有辦法進行正常人的工作,每當他持續(xù)工作一段時間之后,那些疲憊感就會強行打斷他,學(xué)習(xí)也是如此,每當他鉆研某一個方向的時候,那些疲憊感都會讓他無法集中精力在每一個符號和公式之中。
他沒有放棄。
這不是什么信念感,只是單純的生存需要,他必須工作,以此來獲得財富讓自己生存,他需要研究一些知識,讓自己的大腦不在疲憊感之中萎縮,這種疲憊感時時刻刻都在催促著他,不能夠停下來,只需要停下來那么一會兒,這種疲憊感就會吞沒他。
在拉芙蘭,有一些人喜歡吃沙丁魚,尤其是活魚。在這里,活的沙丁魚的價格要比死魚高許多。所以漁民總是千方百計地想辦法讓沙丁魚活著回到漁港……然而,雖然經(jīng)過種種努力,絕大部分沙丁魚還是在中途因窒息而死亡。
而有一條漁船的船長想了一個好辦法——在裝滿沙丁魚的魚槽里放進了一條以魚為主要食物的鯰魚,等到鯰魚進入魚槽后,由于環(huán)境陌生,便四處游動。沙丁魚見了鯰魚十分緊張,左沖右突,四處躲避,加速游動。這樣沙丁魚缺氧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沙丁魚也就不會死了。
這就是著名的鯰魚效應(yīng)。
對于菲涅耳來說,他就是那些沙丁魚,而那種疲憊感,就是鯰魚。
他聽見‘番尼’這個名字是在一次睡眠醒來之后,那是一個午后,他依靠著墻壁閉上眼睛,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天空已經(jīng)昏暗,他的身體被汗水浸透,他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日期,四周靜悄悄的,就連風(fēng)吹過的聲音都沒有。
那個時刻,他的四肢都是酸痛的,他渾身上下的肢體承受著一種巨大的壓力,
但那一次,他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種放松。
這是番尼的‘奇跡’。
他堅信這是一種奇跡,那些人也說這是一種奇跡,那位天使將他大腦之中的疲憊感剝離出來,轉(zhuǎn)為了他身體上的疲憊感,他的大腦第一次感受到輕松,那是一種幾乎無法察覺到的思想,沒有令人頭暈的疲憊,只有一種思考。
——拉芙蘭,卡昂佛爾。
“我看見了什么?”菲涅耳提高了自己的聲音,“我能夠看見什么?你害怕被我看見什么……你自己知道!”
用問題來回答問題,而不是用答案來回答問題。
菲涅耳在卡昂佛爾鉆研的內(nèi)容,是‘光’,是光線本身,比如波動光學(xué),他建立建立了波動光學(xué)理論,利用自己設(shè)計的雙鏡和雙棱鏡做光的干涉實驗,他證實了光的波動性——即便不是第一人,但這一點也不會被人忽略,他提出了兩束光發(fā)生干涉的條件,那些組成了他的理論,他的構(gòu)想,他的成就。
思考。
那些認知阻礙是基于光纖本身產(chǎn)生的,扭曲了他看見的部分,減弱了自己看見的‘真相’對他的影響,通過改變視覺是認知阻礙最簡單的方式,在各種對于外界的感知之中,視覺是最能夠窺見‘全部’的。
他穿行在每一層光線之中,他的時間被那個男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錨點干涉,但是,那五日重疊依舊存在,他依舊屬于某一日,他是如此,在不久之前和他處于同一個時間的龐加萊也是這樣……對,龐加萊,菲涅耳知道自己的長處是什么,他也知道龐加萊擅長什么。
那么……就借用一下龐加萊的‘東西’吧。
【Le don des anges曳引系數(shù)】
反逆的符號在空中劃過一道軌跡,屬于菲涅耳的時間,和屬于雅克的錨點,在這一個空間之中相互沖突,但這種沖突并沒有持續(xù)很久,因為在‘這里’,被卷入其中的并不只有他們兩個人,在這里,還有第三個被卷入的時間。
——龐加萊的時間。
在雅克的手抓住菲涅耳之前,菲涅耳和龐加萊是在同一日、同一個空間之中,他們甚至在同一個樓層,這也就意味著,在雅克·奧芬巴赫的懷表轉(zhuǎn)動的時候,在這一個錨點固定下來的時候,在雅克的手觸及到菲涅耳的時候,龐加萊也窺探到了這一幕。
他的時間也在其中。
『光是波在以太中的橫向振動,以太是一種彈性物質(zhì)』
然后,在這些光線之中,反逆的文字復(fù)現(xiàn)。
——那是在‘之前’被逆流回去的物質(zhì)。
砰。
在逆流回去的東西的速度到達一個極限的時候,它的破壞力將會超出它本身的強度,那些物質(zhì),那些東西,在現(xiàn)在,這一個東西被菲涅耳的恩澤引導(dǎo)著,從龐加萊的時間滑動,在經(jīng)過這錨點與時間的交匯的時候,那軌跡彎曲起來,脫離了原本的軌跡,墜入到了雅克的錨點之中。
“番尼!番尼!”菲涅耳忽然拔高了自己的聲音,他看著在空中劃過的軌跡,那些文字是如此美麗,“愿您永遠不會疲憊,永遠不被痛苦束縛,我們終將到達過去最美好的時日……我們終將抵達我們的天堂!”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