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聽到朱常鴻那句:“古語有云,‘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目前國家正是多難之秋,需要你我等俠客共同為國出力。兒女私情,小弟暫不想提。翠翎師妹和在座諸位一樣,都是我的好兄弟姐妹,察罕一案也是同道相扶,天經(jīng)地義?!睍r(shí),鄭翠翎只覺得像是被人迎頭一擊,腦海一片空白。后來?xiàng)铐樜矣忠痪洌骸安幌矚g就是不喜歡啦,朱兄弟用一千年前霍去病那一套的說辭來推托,未免太過時(shí)了吧?”鄭翠翎頓時(shí)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幾欲暈倒。
突然被人一拍肩膀,鄭翠翎才緩過神來,扭頭一望,原來是鄧清。鄧清問道:“師妹你沒事吧,方才叫你幾聲都不應(yīng)。咦,你面色如此蒼白,是哪里不舒服了?要不帶你找找苑萍姐姐?”鄭翠翎喘了一口氣道:“我沒事啊,我真的可以,我去拿些下酒菜吧?!编嚽宓溃骸皫熋媚銊e逞強(qiáng)啊......”鄭翠翎凄然一笑道:“我都那么大的人了,自己有沒事難道不知道?師姐你快進(jìn)去吧,他們都喝開了,別到時(shí)候啥都不剩被他們喝光了?!编嚽逡宦?,便急急捧著驢雜湯入內(nèi)。
鄭翠翎努力定住心神,自己對自己說:“鄭翠翎,你要爭氣,不就是區(qū)區(qū)情殤罷了?先前的大風(fēng)大浪都挺過來了,沒事的沒事的。”雖然話是這么說,但是眼淚仍然管不住流了下來。鄭翠翎怕到了廚房,被朱雄看出了端倪,便自己一個(gè)到了天井去哭。哭了一會(huì),吁了一口氣,便就著井洗去臉上的淚痕,洗完臉,鄭翠翎對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強(qiáng)行擠出些笑容來,記住這個(gè)笑容,便一直笑著去廚房了。
到了廚房,鄭翠翎和朱雄說過幾句話,便端著下酒菜回客廳。朱雄一來因?yàn)槊Γ砟闹老惹斑@一陣鄭翠翎內(nèi)心的波瀾洶涌,故此也沒看出鄭翠翎有何不妥之處。鄭翠翎端著菜回到客廳,眾俠道是方才的話語是在鄭翠翎離開才說的,加之醉眼朦朧,各自只顧開懷暢飲;朱常鴻更是心虛,不敢正眼望一下鄭翠翎,故此都沒覺得鄭翠翎異樣的舉止神情。
喝到兩三更,眾俠紛紛喝得東倒西歪,朱常鴻本無架子,覺得留這一伙江湖游俠在自己王府之中也無甚不妥,便自己趴在酒案上打個(gè)盹,卻不知不覺間睡著了。鄭翠翎看見鄧清癱在地上,不忍心師姐一個(gè)姑娘家當(dāng)眾出丑,便扶著鄧清回房休息去了。伺候完鄧清就寢后,自己也解衣而睡。但只要一閉上雙目,那幾句“翠翎師妹和在座諸位一樣,都是我的好兄弟姐妹”、“察罕一案也是同道相扶,天經(jīng)地義”、“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啦”就不斷縈繞在鄭翠翎的耳際。
迷糊之間,只聽得外面金刃撞擊之聲和喊殺之聲響成一片,鄭翠翎被驚醒了:“不知道師兄安危如何呢?”也來不及叫醒鄧清,拿起劍便沖出去。來到大廳,只見索諾木帶著一人與眾俠廝殺。那人不是別個(gè),正是大仇人李開疆!也不知怎地,眾俠居然沒人能拿下李開疆。只見李開疆左一劍砍倒倪天行,右一劍刺翻楊者昌,干凈利落,鄭翠翎大駭:“莫非李開疆真的拿到了《制勁訣》,練成了絕世武功?”
來不及多想,李開疆已經(jīng)挺劍向朱常鴻刺去了,但朱常鴻居然還趴在酒案上,方才的廝殺之聲居然都沒吵醒他。鄭翠翎拔劍出鞘,格開了刺向朱常鴻的那一劍。李開疆也不多說,獰笑著左一劍燕仙山的“泰山壓頂”,右一劍白荷茹的“大江東去”,鄭翠翎防不勝防:“這廝為何會(huì)我山河派的劍招?。俊编嵈漪岽蠼械溃骸皫熜挚煨研?,用斷水覆月劍招制住這廝!”
此時(shí)朱常鴻醒來了,看見鄭翠翎和李開疆打斗得兇險(xiǎn),嚇得面無人色,狂奔入內(nèi),邊走邊叫道:“師妹你先撐著,我叫醒師父師母來收拾這廝!”鄭翠翎大失所望,被李開疆一劍刺得透心涼!鄭翠翎一下驚醒,原來方才是南柯一夢,此時(shí)心還是忍忍作痛。鄭翠翎摸著心胸泣道:“師兄你好狠心,我對你的情誼難道你還不清楚么?為何你如此絕情?”
鄭翠翎翻來覆去,心想自己原本就是朝鮮族人,漢人朱氏的江山又與自己何干?既然人家朱常鴻不領(lǐng)情,自己又何苦費(fèi)盡心力替他保住他祖宗留下來的社稷?越想越心煩,鄭翠翎便挑起了燈,寫了一封信,打好包裹,穿上夜行衣帶著劍來到大廳。大廳上眾俠仍然醉得東倒西歪地躺著。鄭翠翎輕輕把信放在朱常鴻手肘下,便默然離去了。
鄭翠翎來到王館大門,撞見朱雄,朱雄問道:“都夜深了,郡主娘娘何往?”鄭翠翎微微一笑道:“我這不穿上夜行衣,打算再去閹黨那邊打聽如何救出顧大章大人么?”朱雄素來知道鄭翠嶺為人睿智、做事冷靜,便也不多想,拱手道:“郡主娘娘小心仔細(xì)!”鄭翠嶺也拱手回了禮,出了門來到上馬石牽過馬,飛身上馬便絕塵而去。
出了大時(shí)雍坊,鄭翠翎信馬由韁,其實(shí)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留在京城肯定不行;回燕山又怕被師父師母找到;去峨眉山又怕被慧眉師太取笑;去潁州投奔劉廷傳又人生路不熟;去福清找葉向高,但是自己一個(gè)孤女投靠一個(gè)老漢又覺得奇怪。想著想著,馬已經(jīng)來到東便門了,鄭翠翎一咬牙:“反正都是向東走的,不如就試試回長白山碰碰運(yùn)氣看能否找到生身父母!”想罷便揚(yáng)鞭趕馬投東而去。
看官會(huì)否覺得,鄭翠翎此次沖動(dòng)地感情用事,與先前的從容鎮(zhèn)定,運(yùn)籌帷幄的作風(fēng)大相徑庭?畢竟鄭翠翎還是個(gè)處于青春年華的少女。常言道,那個(gè)少女不懷春?饒是鄭翠翎這般遇事冷靜、足智多謀的女俠,仍然過不了這一關(guān),遇到情殤便亂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