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陽光燦爛,初夏坐在窩棚里,沒有一絲風。她將中間的小窗支棱起來一條縫,搬了張搖椅放在牡丹花間,拿了本書翻看著。
仿佛置身于一間陽光房中,周身暖洋洋的,沒看到幾頁,瞌睡蟲爬了上來,腦袋混混,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
看看這時的太陽,應該已經過了飯點了。這個寧九,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說好了,讓他回去休息好了,然后來替換她,他倒好,人影都找不著了。心里埋怨著,一手強撐開眼皮,又看了幾行書,終究支撐不住,睡著了。
寧九掀開簾子走進來,初夏已經香夢沉酣,手中書落在了地上,陽光鋪撒了一身,四周牡丹圍繞,早上走的時候分明還沒半點動靜,此時竟然有幾株已有了小小花苞。
寧九看到那些小花苞,心頭一喜,又有些不敢置信。
他輕手輕腳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書??此瓦@么睡著,不覺輕輕搖了搖頭,這里雖然暖和,畢竟是冬日。脫下外袍,蓋在了她身上。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她邊上,心里卻是五味雜陳的,這么近,卻又這么遠!
初夏感覺自己來到了一片草地,這里春暖花開,陽光普照。她躺在草地上,聞著花香,睡著了。有陣陣涼風吹來,身體隱隱感覺到了寒意,她抱緊了自己。這時候,有人脫下了外袍,披在了她身上。她微微睜眼,陽光下,染一身七彩光芒,瞧不真切??伤溃侨司褪菍幘拧K蝗徊幌胄堰^來,希望這一刻能成為永恒,就這樣一直睡著,多好!
直到不得不睜眼,果真看到寧九就坐在自己身邊,手里捧著自己剛剛看的那本書,正看得入神。
“什么時候回來的?”初夏坐起身,聲音里有幾分嗔怪。
“回來有一會兒了,見你睡著了,不敢叫醒你?!彼仙蠒?,眼睛里滿是溫柔,“你看,有幾盆牡丹已經長出了花苞。公子,你真厲害!”
初夏看了眼長出花苞的牡丹,面上并沒有露出多少喜色,反而板著臉,問道:“你剛剛去哪了?”
寧九說:“我和戚星衍出去了?!?p> “你和他出去干什么?這人和他的名字一樣,有七個心眼,少跟他打交道為妙?!彼龂诟乐?,隨即又問道,“他沒問難你吧?”
寧九想到剛剛在靶場上他故意給他的難堪,輕輕一笑,搖了搖頭:“如今咱們住在他的府中,如何能不打交道?”
初夏嘆了口氣:“是啊,如今這情形,想不和他有過多牽扯,簡直是癡人說夢?。∧愀プ鍪裁戳??”
寧九說:“看他斷案?!?p> 這有點讓初夏出乎意料,看他平時沒個正形,他去斷案,要弄出多少冤假錯案出來?
“他還會斷案?”
寧九就把戚星衍制定的箭審法令說了一遍,又把他今天斷的幾個案子,撿有趣的說了幾件。
初夏立刻想到了“習射令”,說道:“我聽過一個故事,一個地方郡守,所轄之地是個邊防要地,常年和鄰國發(fā)生軍事沖突。此郡守就發(fā)布了一項習射令,和戚星衍的這個箭審一樣,都以射箭來決斷訟案的曲折。此令頒布后,百姓日夜練習射箭。后來與鄰國作戰(zhàn),由于此地百姓官兵個個射技精湛,大敗鄰國。而此郡守也因此得到國君賞識,任用為相?!?p> 寧九若有所思:“所以這箭審看似胡鬧,實則為計深遠。”
初夏說:“起先我也想不通,當今皇帝為何會讓自己最得寵的兒子到這么個不起眼的地方來做個藩王。前些日子,看到一張地圖,才知道稽云這地方實在有趣。東鄰慶國,西靠盧國,北面還有個古源虎視眈眈??粗坝欣呛笥谢ⅲ苫埔坏┍粦c國攻下,盧國就失去了最后的屏障,而盧國拿下稽云,沽源肯定不樂意?;实蹖⑦@么一塊地方給自己兒子,會是只想他當個逍遙王爺?”
寧九捧著手里的書,手指不停摸索著書頁,來來回回。
初夏見他眼睛盯著一個地方,不像在看書,輕輕拍了拍他,問道:“想什么呢?”
他裝作若無其事,“公子博聞強識,真是出將入相之才。”
“少拍馬屁!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不知道?不過是瞎說一通。而且,這等國家大事,也輪不著我們操心,管那些干什么呢?”她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賺錢,找到宮鼎辰,看看他們之間到底該何去何從。
寧九道:“天下是萬民之天下,公子怎么能說國家大事與你不干呢?”
初夏眼珠一轉,想他自小讀圣賢書長大,自然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以往經驗,和他辯論,她肯定是辯不過的。何況她一個穿越的,和他一個土著,觀念本就天差地別,沒法辯。于是馬上道歉:“我錯了!”
“不,是我錯了?!彼蝗蝗f分沮喪,“我有什么資格要求別人呢?自己都做不好?!?p> 初夏覺得這話沒來由,不禁問道:“什么意思?”
寧九看著她,露出凄苦的笑容說:“你說得對,天下雖然是萬民之天下,可有些事我們管得,有些事卻管不得,想管也管不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沒了立場和身份,多么正當的理由,都名不正言不順。”
初夏望著那凄楚的臉,心里竟然升起一股酸楚,她能看到他強壯淡定的神情背后的苦澀,雖然想不通是為了什么,但感覺那應該是個無法言說的苦痛。
興許是屢試不第,郁郁不得志?
想到袁固說的,本朝實行的是推薦制。也許,他和袁固一樣,空有一腔抱負,苦于沒有人脈,不得施展吧?
這么一想,初夏就覺得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她仿佛知道了寧九為什么一定要來給戚星衍修這個園子,搭上睿王這條線,讓他推薦自己去鄴都參加科舉,從而大鵬展翅,治國安邦。
沒錯,一定是這樣。
男子漢大丈夫,為自己謀個前程,無可厚非。可他為什么不和自己明說,還要打著找玉蓮,查熬因的幌子呢?